陈陆从墨镜手里接过委任状,朝空中扬了扬,眉飞色舞地高叫道:“弟兄们,从现在起,我们不再是地方武装,而是党国正规军,隶属于国民革命军,我就是总司令,特派员就是军师。我陈某一定带领弟兄们走出困境,去迎接光明。弟兄们,我们都是一条藤上的蚂蚱,秋后的蚂蚱。”
墨镜膘了他一眼,纠正他说:“不,不是秋后的蚂蚱,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
“是,是,是,不是蚂蚱,更不是秋后的蚂蚱!”
下面是一阵哈哈笑声,那些兵丁开始小声低咕。
“笑什么笑,谁不说错话?你,你到前面来说说!”陈陆自我解嘲道。
“局座一字千金,哪有会说错话的时候?”
“从现在起,你们不要叫我局、局座,叫我陈总司令。”
“陈、陈总司令,您是陈、陈总司令,那我们都是司令,光杆司令!”那兵丁朝前面拱拱手,说道。
“你说对了一半,你们都是司令,将来的司令,但不是光杆司令,到时候,你们都有自己的队伍,一支很大很强的队伍。”墨镜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有些兴奋地说。
“特派员大人,您这不是画饼充饥么?我们哪来自己的队伍?”
“大家要相信,党国会给我们派来人马的,而且我们也会自己组织人马。”墨镜继续鼓吹着。
“现在我还饿着肚子呢,连吃的东西都没有着落,还谈什么司令不司令的。”一个年龄稍大,体格比较孱弱的兵丁抱怨着,他是一个只在地上捡到一根鸡肋骨的人,说这话时,他的手里仍攥着那根鸡肋骨。
陈陆用手背揩了揩油腻腻的嘴,打着饱嗝,说道:“大伙都吃饱喝足了,你怎么说你还饿着肚子?你造谣惑众,该当何罪?”
“我没造谣,我的确还很饿!”
“我也是!”
”我也是饿得慌。”
“我也饿得很!”
“我们都饿呀!”
……
“你,你们都造反了么?明明吃得饱饱的,还说饿……”
“陈总司令息怒,息怒!弟兄们的确没有吃饱,总共才那么几只鸡,三十来号人吃,的确不够。不过,弟兄们,渡过这个难关,我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墨镜回过头来,对陈陆耳语了一顿,然后又高声说道,“弟兄们,我们打听到过了这座山,就有一个村子,村子里有的是吃的,到时候,每个人都可以趟开肚子吃好的,喝好的!”
“特派员大人,您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只要我们翻越这座山,我们的困境就走过去了。”
墨镜返回茅棚内,把自己和陈陆啃剩的鸡骨头,用一个竹碗盛好,回到这些兵丁面前,朝空中一抛,鸡骨头洒落在草丛中,那些兵丁如一群饿狼见到了猎物,纷纷在草丛中争抢着。陈陆和墨镜,看着兵丁们争抢鸡骨头的情景,情不自禁地哂笑起来。抢到鸡骨头的兵丁,用双手捧着鸡骨头拼命地啃咬着,一些没有抢到手的兵了,仍在草丛中发疯般寻找着,希望能有意外的收获。可是,整个区域的草丛已被他们踩平,还是找不到丁点儿鸡骨头碎片了,那些兵丁才悻悻地立在那里,舔着舌头,流着口水。
……
“弟兄们,时间不早了,拿好各个的枪支弹药,做好准备,出发!”墨镜扬了扬手,“翻过这座山,找吃的去!”众兵丁稀稀拉拉,横扛着枪支,前天推推挤挤弄掉了鞋子的那些兵丁,脱下那老夫妇脚上的草鞋,胡乱套在自己的脚掌上,开始了翻山越岭的历程。
可是,大山有大山的秉性,没有弄清大山秉性的人,大山就会给他们出一系列的难题。这群在县城里耀武扬威惯了的人,是根本不会懂大山秉性的。
他们在这山间,如一群无头的苍蝇:一会儿找不到路,逼近悬崖边,一会儿千回百转,又回到原来的出发地,一会儿碰到野兽,吓得六神无主,一会儿撞到沟沟坎坎,碰得鼻青脸肿,一会儿惊起一群野蜂,被群蜂追敕得体无完肤……
苦不堪言的兵丁们怨声载道,陈陆起先还可以扯着嗓子吆喝怒骂那些兵丁,墨镜也还可以替兵丁们解解钩。但随着毫无目的来回奔波,体力消耗太大,他们也已无力再在这些兵丁面前展威风,无精打采地跟着队伍乱蹿,只是担心自己跟不上队伍而被拋尸荒野。
此时,饥渴已向他们悄悄再次裘来,而群山中的沟壑,仍在与他们唱着对台戏,太阳又一次逐渐西沉,兵丁们有些开始记念着那位搭救过他们的命的老者:
“老天给我们的报应来得也真快啊!”
“唉,都只怪那天杀的木胖子,这恩将仇报的家伙。”
正当这些兵丁显露出悔意和愧疚之时,远处传来了一个童子撕心裂肺地哭喊声“师父,师母,师父,师母,醒醒呀!”
原来,那老者觉得这事态不妙,便把那童子叫到一边,要他到山那边的一猎户人家去取一种草药。那老者很清楚,他家到那猎户人家,山路又远又险,童子来回至少要花十几个时辰。这是老者故意用计支开他,怕他的徒儿跟他一起遭殃。
那童子赶回来时,在门前的坡上正好撞上三个人躺在那里。童子一眼就认出其中的两个是他的师父师母,连忙靠上去,把师父从师母身上挪开。师父身体还有余温,而师母早已冰凉,四肢僵硬。
童子用手死死地掐住老者的人中穴,老者的手指轻轻地弹动了一下,慢慢地苏醒过来。
“云,云娥,我,我对不住你!”那老者嘴唇歙动了几下,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师父,您醒了,醒了!”童子嘤嘤啼哭道。
“你,你师母呢!”
“师母,师母她……”
“她,她怎么啦!你、你说!”
“她、她、她死了!”
“死了!啊!”老者非常痛楚,意欲爬上来,可是,整个身体根本就不听使唤,只微微抬起他的一只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