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嘴凹聚义堂的过道护栏上,扑腾飞来一只鸽子。青面兽从里面走了出来,鸽子飞到他的左肩头,昂着头那肩头来回自由自在地走着。青面兽伸出右手,极其麻利地把鸽子捉下,再从口袋里拿出几颗松子喂进鸽子的嘴里,鸽子轻轻地扑扇着翅膀,以示对主人的友好与感谢。
青面兽解下系在鸽子腿部的细绳,取下一张纸条,然后托起鸽子。鸽子振振翅膀,从青面兽掌中飞起,在聚义堂低空盘旋了几圈,接着振翅向远方疾飞而去。
他返回聚义堂,轻轻地打开那纸团,纸团上写着一行歪歪斜斜的字:
“夫人幽会陈。县城麻”
青面兽看着这字条,顿时火冒三丈,拳头攥着格格格地响。
“臭娘养的疤脸婆,竟敢给老子带绿帽子,老子非把她碎尸万段不可!”青面兽愤怒地吼叫着,“你当婊子还当到县城里去,那厮还是大嘴凹的死对头。这不是明摆着与我作对,与大嘴凹作对吗?”
青面兽在聚义堂歇斯底里地一边狂叫,一边狂砸里面的物品。突然一个人从堂外冲了进来,双手像铁箍一般紧紧搂住了青面兽。
“哥,你冷静冷静。那臭婆娘的事小,大嘴凹的事大。”
“树洞,你怎么来了?”青面兽声音颤抖。
“我老远就听到你在大发雷霆,特地来看看你。”
“唉,现在的大嘴凹,我很难完全把控,一百多号人,有一百多条心啊!”
青面兽见到自己的弟弟,情绪平缓了许多。
“你见到坎四没有?他大概已有半个月没露脸了吧!”青面兽忽然想起这个人,“我昨夜梦见他成了血雾鬼,张牙舞爪地朝我走过来,我左躲右躲,可总是躲不掉,我的一双脚此时被什么东西缠住,绊倒在茅坑边。正当我手足无措之时,一柄长剑凌空闪现,把那血雾鬼吓得无影无踪。”
“这个人我也不大清楚,只是也有半个多月没见到他人,不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吧。”
“哥,你仍是大嘴凹的大当家,还是要成为大伙的主心骨,可别让大伙失望啊!”
“老弟呀,大嘴凹的情形你也清楚,内部人心不齐,外部有团防局、民团等虎视眈眈,一稍有风吹草动,大嘴凹便有飞来横祸,难哪!”
“哥,只要咱哥俩齐心,就不会有过不去的坎。况且,大嘴凹的兄弟,都是穷苦人出身。他们来到这里,都是被逼上梁山,我们必须把他们当人看,使他们堂堂正正做人,才会凝聚人心。”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们都是苦人子出身,这些都是被逼的。我们都想安安稳稳的生活,可是官府不给,硬要逼死我们的父母,使我们很小就成了孤儿,没有个活路呀!”
“对,这个社会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只能自己找活路。大嘴凹的兄弟入草为寇,也是社会不给他们活路,被逼无奈的呀。所以,在这里,我们必须善待他们,就像自己的亲兄弟一样。”
“老弟呀,哥哥也是糊涂,过去也像官府一样对待大嘴凹的这帮兄弟,轻则打骂,重则要他们的命,我愧对他们呀!”
“哥,那是社会就是这个样子,换上谁来当这个大当家都会一个样,或许比你更残暴。现在的关键还是要稳定人心,使大嘴凹不生内乱。”
“哥哥明白了!我听弟弟的,弟弟见多识广。”
“那好,哥,现在你必须清醒,切不可打草惊蛇,翠娥的一举一动,你只要心里明白就行,切记不可鲁莽,一旦鲁莽行事,大嘴凹的人心会浮动,人心一浮动,可能局势就很难控制。”
“嗯,弟呀,你真是智多星!我差点就被这点破事误了大嘴凹的大事。”
“佛说,善恶到头都有报,不是不报,时机未到。”兄弟俩正促膝谈心,复尘却早已来到这里。
“树洞,我有一个情况要告诉你。”
“那你们聊,你们聊,我出去一趟。”青面兽心情畅快地从聚义堂侧门离去。
“凡风同志,白云师叔牺牲了,凌云寺也被团防局的人烧毁了。同白云师叔牺牲的,还有天云师伯。”
“啊!”凡风仿佛头都要被炸裂,悲愤的情绪一时间使得这位铁骨铮铮的汉子,像小孩子似的呜呜呜地大哭了起来,复尘亦悲痛欲绝。
“凡风同志,”复尘哽咽着说,“他们的牺牲,大家都很悲伤,但是,悲伤归悲伤,我们一定得振作起来,化悲痛为力量,把我们的事做好。只有把我们的事做好,才能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凡风点了点头,用衣襟揩了揩满脸的泪水,攥紧着拳头,沉沉地捶打着墙壁,说道:“血债血偿!我们一定得为他们报仇!”
复尘把天云、白云牺牲和凌云寺被毁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给凡风听。
“真是一群暴徒,一群暴徒!”
“出卖他们的,是坎四和凌云寺的内鬼浪云。”
“坎四?”
”对,就是坎四!”
“坎四?我一定要亲手斩了他。”
“不用我们动手,坎四这叛徒已被团防局的人乱刀砍死在荒野之中。”
“啊!”
“这是他的报应。据情报说,团防局的人过河拆桥,认为这个叛徒,今日可以叛我们,明日也可以叛他们,欲除之而后快,也是为了杀人灭口!”
“真是残暴极致,残暴致极!”
“残害天云、白云,烧毁凌云寺的凶手,仍在逍遥法外。团防局的人,随时都会对我们动手,因此,我们必须时刻加强警惕,保护好我们党组织的安全,保护好人民群众的安全。”
“复尘同志,你说得很对,我们得立即着手布置防范,不能像凌云寺那样使敌人有机可乘!”
“天云、白云他们见情况紧急,为了保护在凌云寺养伤的李复生、大岩哥转移而牺牲的。他们把人民群众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置自己的生死于度外的崇高精神,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对,我们一定要学习他们的崇高精神,为着新中国勇往直前!”
“现在,我们的重心仍然是稳定大嘴凹,一者不让大嘴凹内部生乱生变,再者密切注意敌人伸入进来的魔爪,防止大嘴凹的匪群沦为助纣为虐的帮凶。所以,上级党组织密令我们继续坚守在大嘴凹,适时起义策应安化的解放。”
凡风和复尘,这两个年轻人,顿时都感觉自己肩上的使命无比的光荣,责任十分的重大。
青面兽并没有离开,他藏在屏风后面,把这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得知天云、白云师父遇害、凌云寺被毁的消息,虽以前觉得寺院的僧侣与他们大嘴凹的那些兄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但细听这两个年轻人的谈话后,他也义愤填膺。
他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愤然说道:“坎四这个家伙,可耻可恨!如果大嘴凹再出现这样的人,我定当让他碎尸万段。我与官府的走狗势不两立,从今日起,大嘴凹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决不会去祸害贫困的百姓。”
“好兄弟,我们的谈话,只有我们三人知道,好吗?”凡风说道。
“树洞,你我是手足兄弟,我也从内心深处敬重你,我若背叛你们,将死得比坎四还惨,死无葬身之地。”青面兽斩钉截铁地说,“复尘呀,我和树洞是亲兄弟,如若不弃,我也愿意与你结为兄弟。”
复尘有些为难了,他师父青云的遇难,与青面兽脱不了干系,本来就非常憎恨青面兽。虽然他服从党组织的委派,愿意潜入到大嘴凹,实际上也有伺机为师父报仇雪恨的想法。可如今,个人的恩怨与人民的事业已经出现了很大的矛盾,他的心情实在一下子难以平复。
树洞也很清楚其中的原委,明白复尘心中的仇怨。其实他自己,对青面兽以前的一些匪盗行径,也深恶痛绝。但青面兽是大嘴凹的大当家,大嘴凹的匪群,在当地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不能因为个人的爱恨情仇,把整个大嘴凹推向国民党反动阵营。况且,通过近段时间的观察,青面兽已有向善的转变,这一点是一个非常积极的信号。
“哥,此事不急,来日方长。”树洞圆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