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已能望到竹林边的那座熟悉的茅棚了,大岩把菊儿从肩上放了下来,牵着她的小手送到义娥身边。
“你,你饿了吧,到家里去弄点吃的罢!”义娥伸手过来,牵住女儿的手,“快叫大岩叔进屋吃的东西。”
“不用啦,我到山里随便就能找到吃的,再说啦,我现在也不饿。”大岩挥了挥手,钻进了林子里。
“大岩叔叔,大岩叔叔!”菊儿稚嫩的声音在大山之间来回回荡。
“大岩叔叔有事,他还会时常来看菊儿的。”义娥抱起菊儿站在原地,朝大岩消失的林子里望了又望,酸楚的味道一直涌到了鼻尖尖上。
“娘,我饿!”菊儿扯了扯义娥,义娥这才从梦幻般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懊恼自己对大岩有着那么重的非分之想。
“噢,咱们回家,娘给你弄吃的。”义娥从梦景中回归到现实,顿时感觉到自己肚子里空荡荡的,菊儿也跟着自己挨饿了。她牵着菊儿,加快了脚步,朝那茅棚走去。
李聚林拄着拐杖,在茅棚外焦急地来回踱着,老远望见义娥娘俩的身影,喜出望外。“回来了,回来就好喽!”他自言自语道。
义娥也早已望到了李聚林,原本钢铁一般的汉子,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心里五味杂陈。
“肯定饿坏了,快,快进屋吃点东西吧!”李聚林见到她娘俩,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坐,坐。”到了茅棚里,李聚林让义娥娘俩坐在竹桌边,自己一瘸一拐地将蒸笼里的饭菜一一端了出来,让她们吃,自己则坐在一旁,掏出旱烟袋,点上旱烟,然后仔细地端详着她们吃着饭,狼吞虎咽的吃相,使这位汉子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和快意。
义娥吃完一碗饭,李聚林把碗接了过来,蹒跚着准备去给她盛第二碗,义娥忙止住了他,陡然发现他并没有吃什么,忙道:“你自己怎么不吃呀?”
“我早吃过了,你们吃!”李聚林从义娥手中抢过碗,到锅里又盛了满满的一大碗饭,递到义娥面前。
“我吃不了那么多!”义娥望着李聚林说,“你不要硬扛,我晓得你没有吃,拿个碗来,一起吃!”
“我真的吃过了,不饿。你吃不完,给菊儿一点。”
“你真是,难道你还想骗我,来,如果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我真是服了你,好吧,我吃。”李聚林拿来一个空碗和一支筷子,坐在了义娥身边,义娥把自己碗中一大半的饭弄到他的碗中,他又把饭弄了一半到菊儿碗中,菊儿努着嘴,又把自己碗中的饭弄到了义娥碗中。一家三口把饭弄了一个轮回。然后各自把自己碗中的饭吃了罄空。
这一幕温馨的情景,深深刺痛着义娥的内心:李聚林对自己,对女儿的无微不至的体贴与关照,让她对他产生一种无法抗拒的内疚,“他是一个多好的男人,他也曾对自己有过不可言喻的温存,他也曾有过自己的刚毅和血性,他对她、对这个家有着自己的担当和责任。虽然他现在这个样子很难满足她炽热的渴求,但这并不是他本人的错,与他的本性没有丝毫干系。他越是困苦,我本应越与他患难与共,我不能因为自己生理的欲壑,就把曾给我无限希望的他从自己的心中一脚踢开。”
唉!人是情感动物哟!要是没有这种情感,就没有那内心的煎熬。义娥再一次凝望着李聚林。李聚林也从义娥的眼神中品读着她作为女人的苦衷:“义娥年纪轻轻,而我自己却无法给她带来生理的、心理的满足,守着自己这样一个废人,就是让她守着活寡呀。”
李聚林内心的痛楚在不断地蔓延,一行清泪情不自禁地从自己已显苍老的眼角流出。“但此时我又多么需要她,离开了她,我又怎么能活下去呢?她就是我的拐杖,就是我的另一条腿呀。”
义娥已瞧见了李聚林的眼角的那一行清泪,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到他的脸上去拭泪,可李聚林猛然间伸出他那强有力的手掌,把她的手帕推开,把头扭向另一边,猛地从桌边站了起来,想提起拐杖跑开,可是拐杖没有被抓住,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的人失去拐杖以后,一个踉跄扑通一声摔了个四腿朝天。义娥被这突然降临的一幕惊呆了,一时不知所措。
“爹,爹!”菊儿哭喊着,把手中的碗打翻在地,急急地来扶李聚林。
菊儿的举动惊醒了呆呆的义娥,她慌忙起身上前去扶李聚林,李聚林双手乱舞,不让她靠近,并撕心裂肺地大叫着:“你走开,你走开,你走开呀,别来管我!”
“我不管你谁来管你呀,聚林!”义娥此时哽咽了。
“就是不要你管,让我自生自灭好啦!走开,走开!”李聚林倔强的驴脾气爆发了。菊儿被吓得不轻,退到一边哇哇大哭起来。
茅棚里的这一家子已乱成一锅粥。就连神仙也无法来解开这一困局。
……
大岩消失在林子里之后,并没有走远,他的心莫名的忐忑不安。说实在话,他对义娥的情愫经从仙溪回山口的路途这么一折腾,已悄然在他心里头扎下了根,但一想到李聚林的情形,又为李聚林所担忧。
他想着义娥已经走远,便从林子里钻了出来,满脑壳的胡思乱想让这个刚毅的汉子也一时精神崩溃。他几步跃到溪里,把头浸在哗啦哗拉流动的水中,任凭那溪水冲刷着自己的脑袋。
“喂,你在干什么?别那么想不开?”从古道上匆忙赶路的曼尘,瞧见了溪里面一个人把头浸在水里,立刻几个飞步跳了过去。
“大岩?大岩,你这是干什么?”曼尘提起大岩的衣领,把他的头从水里拉了起来。大岩恍惚中被吓了一大跳,抹了抹额头的水珠,定睛一看是曼尘,才从惊慌中清醒了半分。
“曼、曼尘,没,没干什么。”大岩吞吞吐吐地。
“我还以为是有人想不开,自寻短见呢!”
“我,我没得那么傻,天气太热,我在、在溪水里冲、冲冲凉!”大岩诡异地笑着。
“天气热么?我不觉得呀。你莫不是真的想不开呀!”曼尘明显觉得大岩是在说谎。
“我、我赶路赶得急,!”
“亏你还是山中的老猎人,这不变成了老猪人么?有什么事,这么让你闷得慌,说说。”
“真没什么。”面对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曼尘,大岩对自己的心事还是难以启齿,“老弟呀,你就放我一马罢。”
“放你一马就放你正热得慌一马,跟我上来。”曼尘如提着一个犯人一般,牵着大岩就往岸上走。
“老弟,你饶了我吧,你这样真让我难为人!”大岩近乎哀求道。
“你这个顶天立地的侠义大汉,也有求人的时候。”曼尘打趣地说。
“在人屋檐下,总敢不低头哟!”此时,大岩的胡乱思绪被曼尘这么一搅,总想是暂时消除了。
“我还有一些事,想找李聚林帮帮忙,那我先走了。你别再干什么傻事哟。”曼尘说着,拍了拍大岩湿漉漉的肩膀,笑嬉嬉地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