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面兽率领大嘴凹众人寻树洞一夜,仍没找到树洞人影,个个都人困马乏,纷纷涌入朝阳庵歇息。
“看茶。”朝庵堂的一个年长的和尚吩咐道。
“茶什么茶。要是找不到树洞,你们都活不成。”青面兽暴跳如雷。
“这可怎么办呢?脚长在树洞身上,又没长在我们身上,他自己要跟那个家伙走,我们也没办法呀。”贵叔跳了出来,嬉皮笑脸地说。
“贵叔,今天这个时侯我还叫你贵叔,要是找不到树洞,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我定要抽你的筋,剥你的皮,你信不信?”青面兽仍暴怒道。
“我看树洞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贵叔也仍一副笑脸。
“少跟我油嘴滑舌的,也少来倚老卖老,否则我割了你的舌头。”
众人都捻着一把汗,劝贵叔别乱说话。
“树洞救过那家伙的命,那家伙不会对树洞怎么样。”贵叔没有理会众人的劝,仍一如以前那样。
“那家伙可能不会对树洞怎么样,可他的同伙就不一定了。”青面兽大吼道,“你这老东西,复尘叫你把树洞盯紧些,树洞是从你鼻子底溜走的,亏你还那么不上心。来人,给我把这老东西绑喽。”
“是。”旁边冒出两个彪汉,拿出绳子欲绑贵叔。
“慢着,青面兽,你敢!我一直当你是侄子,你真敢绑我?”
“就是天王老子,我也敢绑敢杀,我就树洞一个弟弟,为了他,我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青面兽显得异常激动,“老东西,要是今天天黑之前找不到树洞,天黑之时就是你的死期。”
犟嘴归犟嘴,贵叔心中其实也是牵挂着树洞的。说实在的,贵叔心里能记挂的人没有几个,自己人一个,命一条,也无所谓有记挂。可是对树洞,他的感觉就不一样,树洞对他非常尊重,从不把他看成一个孤寡老头,这一点其他人是做不到的。甚而至于青面兽在乎他,是因为自己曾救过他的命,而且大嘴凹需要自己为在那些打打杀杀中受伤的人疗伤,所以青面兽对自己另眼相看,贵叔这才可以在青面兽前耍耍自己的嘴皮子。
“要是天黑之前找不到树洞,青面兽,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贵叔这一回是一本正经地说。
“还有,在药房周围布置的各种暗哨,你们都是吃干饭的么?两个大活人,你们都看不住,等天黑之时,一起算账。”青面兽一脸怒气。旁边顷刻间跪下五六个彪汉,如捣蒜一般在青面兽跟前叩着响头。
“你们现在叩头有什么用,赶快起来,快给我寻人,寻人。”
“是,是,是。”那五六个彪汉,像夹着尾巴的狗,连爬带走地出了朝阳庵。
……
“树洞呀,你们忙乎了一夜,到我那儿去弄点吃的东西吧。”大岩道。
此时,太阳已完全升了起来,它的强烈的光芒,已把笼罩在山间的浓雾消散得一干二净。整个天空碧空如洗,整个山野苍翠欲滴,燥热开始渲染开来,林间的鸟儿不再喧嚣,只有知已似乎不知疲倦地唱唱。
“好吧,我也有好些时侯没有吃过老爸的河鱼了,老爸烧烤的河鱼真是令我嘴馋。”树洞笑着说。
“那好呀,刚好昨天上午我网了一些蛇皮鱼,回去正好做给你们吃。”大岩大喜过望。
一行三人沿着山间小路来到一条小溪边,溪的南侧有一片小竹林。他们一同进入小竹林,在竹林边,用竹片密织着一座小屋。
“老爸,你原来住的那个地方呢?怎么又在这里弄了个小屋?”
“原来住的那个茅棚,已被山贼陈麻子给烧了,李聚林一家已被我临时安排到一个岩洞里去住了。”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
“那陈麻子以李聚林砍了他们山上的竹子做篾货为由,为难李聚林一家,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他们一家子不知又要蒙上怎样的灾难哟。”
“那山上的竹子不是公家的么?人人都可以去砍的呀。”
“陈麻子占山为王,又欺负李聚林一家不是本地人,带领众山贼来毁了李聚林的篾货,更可恨的是还企图强暴义娥。幸亏我就在旁边捕捞河鱼,及时赶到才救下他们一家子。陈麻子那伙山贼在我手里没讨到便宜,放下狠话要烧掉这茅棚,我只好让他们暂避。”
鄢建春听到他们的交谈,也回忆自己曾从众流氓手里救下那个小女孩的经历,不由心生无限感慨:“都是一些仗义之士,而我却变成了真正可动纣为虐的帮凶,只有他们才始终如一的保持着为天下受苦之人打抱不平的本色。”
说话间,大岩的锅里飘起阵阵诱人的鱼香。这鱼香,树洞小时侯经常而现在已很久未闻到过的,鄢建春却从未闻过的。树洞和鄢建春几乎与此同时都咽了咽口水。
“真香!”树洞与鄢建春异口同声。
“那好,我今天让你们喝过够。”大岩在灶边边翻烤着河鱼边自豪满满地说道。
“我老爸就是有一手好烧烤手艺。你也有幸尝尝喽。”树洞对鄢建春说道。
“你们再稍等一会儿,很快就好了。”大岩抑制不住那兴奋劲,“树洞,你们要是口渴了,那边缸里有煎的茶,你们自己去喝喝。”
树洞鄢建春两人一听到有茶喝,才意识到自己确实都口渴了,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墙边的竹床上确有一口小缸,树洞走到旁边,准备用一只手去舀茶,鄢建春快步上前,帮他舀了一竹碗,然后自己也舀了一竹碗,咕咚咕咚地喝下肚。
“这茶特好喝。”鄢建春很兴奋地说,“我以前怎么也没有喝过这么好的茶。这茶到底是怎么做的?”
“哈哈哈,我们这里的人,每天都是喝这茶哟。这茶水,是我们用从深山老林中老茶树上采摘回来的,自然风干,然后挂在火坑上烟火熏上一两年的老茶叶泡成的。”大岩笑着说。
“难怪喝上去,口感与我们的不一样,醇厚香甜,回味无穷哟。”鄢建春赞不绝口。
“我们祖祖辈辈喝的就是这茶。”树洞也颇自豪地说,“冬天火亲,夏天茶亲。我们这里夏天里讲究的这茶水。”
鄢建春又从缸里舀了一竹碗茶,这次他没有大口咕咚咕咚地喝,而是每次只喝那么一小口,并且让茶水在口中停留一段时间,顿觉神清气爽,整个身心都沉浸在茶的醇香中。
“此乃真神仙也。”鄢建春自言自语道。
树洞也从缸里再舀了一竹碗茶,慢慢地品着,品着,一股醇厚的香甜在周身舒展,蔓延。
“我之前那是叫喝茶,为了解渴,而现在是品茶,品茶,是为了弄懂茶性。”树洞近乎自言自语。
鄢建春更是乐在品茶中,把鱼的香味抛到了九霄云外。
“美味烤河鱼喽。”大岩兴冲冲地端着他的手艺走了出来,却见到树洞、鄢建春两人忘乎所以地在品茶。
“那边有烟火,我们到那边去打听打听。”大岩听到不远处有人在说话,忙把一盘烤鱼放在一边,匆匆忙忙出门察看,正好看到在溪岸那边,有几个大嘴凹的人,在朝这边张望,大岩把身子缩了回来,对树洞二人道:“大嘴凹的人,寻到这边来了,你们要不要让他们进来。”
“什么?”树洞、鄢建春从品茶的陶醉中醒来,互相对视了对方一眼,
“老爸,有没有地方可以暂时躲避一下?”树洞对大岩说。
“当然有呀。随我来。”大岩快步走到里墙边,极其麻利地从墙上抽出几块竹片,一个斗大的墙洞便出现在眼前。
“你们都进去。快点。”
“只可惜那烤河鱼。”鄢建春有些不舍。
“给你们留着,我支走他们,你们再来吃。”
“好呢!”
等他们钻了进去以后,大岩又把竹片插回处,在周边查看了一会,并没有什么破绽,然后又把烤河鱼快速放到地窖里,再回到灶边,拿着几条生鱼烤了起来。
“喂,有人吗?”大嘴凹的人已到了门外边,一阵了鱼香正迎上了他们。
“有,有,有,正忙着烤鱼呢。”大岩在灶边回答道。
“伙计,你……”来人一阵惊愕。
“大当家,我正在烤鱼。”
“大岩,你就住在这个地方?”青面兽看到大岩,惊得下巴都拉起很长。
“你的养子树洞有危险你知道不知道?”
“啊,有什么危险?”
“他被一个身份不明的奸细所迷惑,跟着那奸细去找什么东西,还能不出危险?何况他的一只胳膊不能活动呢。都快把我急死了。”青面兽打量着这个小竹屋。
“不对呀,我不是派人告诉过你树洞有危险的事,你怎么这么无动于衷呀。”
“我昨天网了一些鱼,还不处理,鱼就变臭变坏了,这不,我正在把鱼烤干鱼么?”大岩堆着笑说。
“你对别人都很上心,对自己的养子却若无其事,这,这说不过去呀。”
“我在山中独自寻了一夜,累得不行了,才赶回家来,乘空隙把这些河鱼处理一下。”大岩说道。
“那咱们一块再去找找。”青面兽说道。
“我可独行惯了,不跟你们搅和在一起去寻。”大岩推脱道。
“大岩,你一见树洞,要马上告别我。”青面兽领着几个大嘴凹的人,急匆匆出去了。
正当大岩准备去抽后墙的竹片时,青面兽又匆匆折了回来,“树洞是我弟弟,你一见到他,要第一时间告诉我,知道心?”
“知道、知道,这你放心。”大岩先是心里一惊,但马上又恢复了镇静。
青面兽匆匆出了门,大岩这次留了个心眼,悄悄跟在青面兽后面,看着他们个个都走远了,才回到那里屋后墙边,从树洞和鄢建春放了出来。
“难怪我们一些大名鼎鼎的特工,都栽在共产党特工的手里。”鄢建春心里想着,“一个普通的猎人,都有如此的谋略。他们粗中有细,遇事镇定自若,最主要的是,他们能团结在一起,紧拧成一股绳,而不是像我们的人,相互抱怨、相互拆台。”
鄢建春不由得从心底里佩服起树洞他们来。
“树洞,你喜爱吃的烤河鱼,现在还吃不吃?”
“当然吃,为什么不知?”树洞用手捻着一只烤得通黄的河鱼,塞到嘴里,酥脆的鱼肉,满口生香。鄢建春也随手捻着一只黄灿灿河鱼,通吃到嘴里,连那鱼骨头都那么香脆,顿时满口生津。
“好吃,就是好吃。”鄢建春边吃着烤河鱼,边连声叫绝。“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尝到这么可口的美味。想不到这荒山野岭的,能吃到如此的美味。”
“好吃罢,好吃你们就多次一点,只要你们想,吃完了,我继续给你们做。”大岩蹲在一边,抽起了旱烟。
“老爸,你怎么不吃呀?”树洞边吃边招呼大岩过来吃。
“我是把它当小菜,已吃了够。你们吃。”大岩仍悠闲地抽着他的旱烟,“噢,差点忘了,你们喝不喝酒,我自己酿的甲酒,可上口的。”
“不早点说,差点糟蹋了这美味的烤河鱼,有酒的话,拿点来,有这么上好的下酒菜。”树洞欣喜道。
大岩掀开地窖板,从里面捧出一个瓷坛,把它递到树洞手里。
“你们可以趟开肚量喝,可不准喝醉哟。”
“好的,谢谢老爸。”
大岩拿来一把菜刀,小心翼翼地启开封在坛口的泥土,然后拧开盖在瓷坛上的坛盖,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那酒香,闻着就让人陶醉。
“来、来、来,每人先盛一碗。”大岩兴高采烈地说道,“我们用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来款待贵客。今日我儿子和他的朋友,有幸品尝我自制的甲酒,我特高兴,特高兴。”边说边为他们各自舀了一大碗酒。
“老爸,这酒您也得喝,人多气氛才浓。”树洞也为大岩盛了一大碗。
“这酒,我一直舍不得喝,留着有朝一日能与我的儿子一块儿畅饮。”
大岩举起碗,就要敬树洞,树洞连忙站了起来,说道:“老爸,还是我敬您吧,哪有老子敬儿子酒的,是儿子敬老子酒才对。”
“老爸,儿子一敬您养育之恩,二敬您多次冒着生命危险救命之恩,三敬您侠肝义胆,打抱不平,救人无数之功。”树洞举杯敬大岩道,“老爸,您请便,我干了。”
“折煞我了,折煞我了,我哪有你说的那么了不起,一者我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另者我救人也只是为了自救,猎人只有抱团互助,才可在这乱世中有一线生机,再者你是我儿子,儿子有难,老子挺身而出是老子的本份。而你就不一样,你为天下人着想,为天下穷苦人谋翻身,你才了不起。”
“您视我如同己出,把我一直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坎上,有您这样的老爸,我觉得特幸福。自古道,忠孝不能两全,对您多的是不孝,让您老是替我担心受怕,我树洞心里是很清楚的,尤其是我深入大嘴凹土匪窝,让您饱受风言风语和冷嘲热讽,在乡里人面前抬不起头,为儿子的非常明白,却又无可奈何,尽孝不能尽忠,尽忠不能尽孝。”树洞说着说着,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儿子,今天父子相逢,我高兴,高兴,不说这些,来、来、来,喝酒,喝酒。”大岩举起碗,“这位朋友,来来来,你也喝。”
鄢建春举起酒碗,泪花闪烁。“老爸,请您也允许我这么叫您,我也敬您!”
“嗯,我又多了一个儿子,好,好,好,我喝,大家一起干喽。”
“树洞兄弟,请你也允许我这样叫你,一谢你救命之恩,二谢你对我这种人以诚相待,今后,你要是用得着本人的地方,我鄢某定当不计生死,愿效犬马之劳。”
“好好好,建春兄弟,谢谢你的信任。咱们一起干。”
小屋里,三个人各诉衷肠,共饮甲酒,可谓其乐也融融。
“大岩,大岩,你在屋里么?”外面有人在大叫。
“我在,我在。”大岩从酒桌边一腾而起,径往门口走去。
“大岩,大岩,出大事了,洢水河里翻船了,有多好人落水,你去看看吧。”
“好,我即刻就来。”
大岩返回屋内,告诉树洞鄢建春说他有要紧事去办,要先离去。话没说完,人已到了屋外,然后一溜烟便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