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撬开他的嘴说话,比登天还难。要不,大当家怎么会把他投入那水牢里呢?”贵叔继续说,“他是掉进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不管怎样,再难也要让他说话。”树洞道,“先把他给治好了,再来做其他的事。”
青面兽见贵叔为他开脱,嘴角边露出一丝笑容。
复尘在研钵里把一些草药研成了糊状的药液,用棉絮沾着,抹涂在那名那男的周身。他此时发现那男子身上有一个青龙纹身图案,便叫人过来看一看。
“哟,九纹龙史进!”贵叔打趣道。
“狗屁九纹龙,这是流氓团伙的图腾。看来此人来历不简单。”树洞道。
青面兽走了过去,看了看那个纹身,说道:“这种纹身我好像看到过,青龙帮你们听说过没?”
“青龙帮?那是横行在江浙一带的流氓打手团伙,怎么会到我们这个地方来了呢?”复尘不解的问道。
“这或许只是图案的巧合罢了,与青龙帮无关呢。”
“这都无关紧要,现在麻烦复尘与贵叔,给他治好伤病,等他能开口说话了,我们才能清楚原委。”树洞道。
“这个你放心,我们已为他上了药,看看效果如何再作打算,这事急也没有用。”
“快来看,这个人的脉相已逐步恢复正常。”复尘按着那个人的手腕,说道。
“你断定?!”树洞有些兴奋。
“千真万确。”
“那好,把他好好调理,让他恢复身体。”
青面兽听了以后,也有些激动。“这下,我可放心了。”
“我、我、我”那人开口说话了,“我,这是在、在哪儿?”
“你不要管在什么地方。养好身体就好。”树洞连忙靠近他的耳朵说道。
“我,我不想活了,不想活了,让我去死吧。”他挣扎着想从躺的地方坐起来,可是费了好大的的劲,却根本无力爬起来。
“别激动,年轻人。”树洞把他扶着坐起来。
“不要扶我,不要碰我。”那男子倔驴般,“不要对我假仁假义。”
树洞为了平抚他的情绪,暂时把他放下躺平,没有再言语。那男子躺下后,闭目养神,也不再说话。
每隔两个时辰左右,复尘都要为那男子涂抹蚊虫叮咬的伤口,他的红脓包开始出现消褪的迹象。贵叔把煎好的药按时送到他的嘴边。
那男人的病情日渐好转,能自主起身行走了。他起先是在药房里慢慢地踱来踱去。只见复尘与贵叔手里拿着各种药物,在药房里进进出出,也从不跟他言语,一种好奇心驱使他在后面悄悄跟着,想去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只见他俩拐进那低矮的房子,里面时不时传来因疼痛而呼爹喊妈鬼哭狼嚎的声音。那男子心生疑惑,正准备跟进去向里张望,一只手忽然搭在了他的肩上,他本能地弹了一下,心里怦怦直跳:“吓煞我也,吓煞我也。”
“你有什么好吓的,你不是专门刺探情报的人员么?”树洞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原来是你?!”那男子转头望了树洞一眼,“我只是闷得慌,出来走走。”
“既然你感到好奇,那就进去看看吧。”树洞道。
“不了,不了。我还是回去呆着吧。”那男子吞吞吐吐地说。
“看来你现在气色不错,恢复得还算可以呀。”
“唉,捡回一条命而已。”那男子叹着气说。
“蝼蚁尚且偷生,而况人呢。”树洞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就好。”
“经过这一生死劫,我也这么想。我原想横竖是一死,死得悲壮也值,可是我现在还是想活着好。上次在那山洞里,你拼死护了我,我非常感谢。你的伤势怎么样啦?”
“还能怎么样,差点见了阎王爷,可阎王爷说我死期未到,硬是把我打发回来了。”
“那真是对不住了,要不是你替我挨了那么一刀,我的头便没有在颈项上了。”那男子显出一阵愧疚之意,树洞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看不出他有半点矫情。
“你不恨我们就已不错了,俗话说各为其主,你有你的上司赋予的职责,我们有我们要做的事。”树洞道,“除去这一层关系,或许你我可以成为朋友。”
“唉,这几天我一次想着一个问题,我觉得你像我之前接触过的共党分子。我原来对共党分子有着一种仇恨,恨着他们为什么不和党国一条心来致力于国家建设,恨着他们硬要与我党争得你死我活。现在我啊,明白了一些,我党没有共党的气度,没有共党为普通民众着想的信念。许多国民党党员,心里只有名和利,勾心斗角,想着办法坑害百姓,就拿中统局来说,中统局私印假钞,然后分发给它能控制的联络站点,一方面用来蒙蔽愿为它效力的各种势力,另一方面以假乱真,套取公私财物。”
树洞本想问及假钞情况,不料他自己抖了出来,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嗬,真有此事?”树洞故作诧异地问道。
“千真万确!”那男子道,“中统局决定成立湖南湘中阜鹰情报站,便携带了大量的假钞。”
“噢,阜鹰情报站?”树洞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想不到这名男子竟然自脱裤子。
“对,就是阜鹰情报站,它原本要设在安化县城的,但考虑到县城人多眼杂,倒不如设在距离县城较近,交通条件又比较理想的山口。我们是来这里打前站的,一共来了四个人,现在一人已死,另外两人下落不明,就我一个人还在这里和你说话。”
“噢,那你们的负责人是谁?阜鹰情报站地点设在何处?”树洞心里想,这个人现已完全信任自己了,可以从他身上获得想得到的线索的机会终于到了,自己的胳膊为他挨上一刀也值。
“我们不叫负责人,而叫头儿。头儿名叫李想,是中统局长沙联络处的一名特工,化名啄木鸟,他被指派为站长,新组建湖南湘中阜鹰站。我叫鄢建春,是他的助手。还有两人有一人受伤身亡,叫严向辉,代号秃鸠,具体负责无线电台工作。还有一人叫谭义彪,已和我失去了联络。利用假钞诱使大嘴凹土匪叛逃的计策是我和李想共同制订的。我们已与从县城叛逃的团防局那伙人取得联系后,决定扩充队伍,遂瞄着了土匪这个特殊的群体。首先用重金收买在土匪里头有点地位的人物,再来个里应外合施计骗跑一群人。”
树洞用心地听着他的讲叙,时不时给他一个鼓励的眼色。那个叫鄢建春的男子越讲越眉飞色舞。
“李想认为我们的计划天衣无缝,可是不知是哪个地方出了庇露,竟然栽在你们手里,只能狼狈只身逃离,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李想这人仗着有点身手和手段,总是自以为是,仗势欺人,我早就看他不惯。”
树洞和鄢建春正聊得起劲,复尘己护理完那些伤员,从里面赶了出来,正好撞上鄢建春说的头头是道,感觉有点奇怪:平日里好像哑巴一样的人,怎么会在树洞面前说起他同伙的不是来了?
鄢建春似乎也看出了复尘的心思,停止了说话,只是侧目扫视了他一眼,露出了短暂的惊慌情态。复尘故意挤了一下树洞:“事出反常必有妖。”复尘靠近树洞轻声道了一句,便匆匆去了药房。
“复尘也太疑心太重了吧,我未见其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他肯定是被我的救命之恩所感动,才主动跟我说起这些隐秘的事情来的。"树洞这样想着。
鄢建春也注意到树洞的反应,说道:“在这么一个鬼见了都害怕的地方,我能跟你说说掏心窝子的话,说出来我的心里畅快多了。是你舍命救了我,你是我的恩人,我能把我所想说的话在恩人面前说说,即使以后有什么三长两短,也了无遗憾了。”
一席话说得树洞对鄢建春深信不疑。
“我之前的确被人迷惑,深信只要能为党国献身,并感觉有莫大的荣光。但是现在想来,那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现在的党国,只是鱼肉百姓,贪腐成性,已病入膏肓,无可救药。而共党则完全相反。我不求得到共党的原谅,因为我曾经做过许多对不起百姓,对不起人民的事,即使我被千刀万剐,也无法救赎自己。”
鄢建春说出这番话来时,树洞觉得有些惊异。或许是他耳闻目睹着自己的举动而发自肺腑的心声吧。
“你能有如此想法,是很不错的,只要你能对反动派反戈一击,人民是欢迎的。希望你放下思想包袝,自觉地站在人民一边,人民会对你的过往做出宽大处理。”
“谢谢你能如此包容我这个罪人。能有幸遇到你这样的恩人,真是莫大的荣幸。”鄢建春心里很激动,树洞心里很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