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徐红玉正好走进教室来。她听到了里面的笑声,便问道:“你们笑啥呀?”
教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女生们都扭过头来看着徐红玉,窃窃私语般地议论着她。男生们还围在韩孝生的座位边,一边偷看她,一边偷笑。班上有个女孩叫赵婉芝,性格绵绵的,爱巴结徐红玉。赵婉芝一见徐红玉走进教室,就跑上前来,围着徐红玉转了一个圈,奉承道:“红玉,我发现你什么时候穿裘皮衣都好看。”
徐红玉把头一扬,得意道:“那当然。”她又问道:“刚才你们笑啥?”
“笑啥?”赵婉芝眼珠子一转,道,“他们都说你这么穿裘皮衣,是一大创举,既洒脱大方,又美丽动人!大家觉得班上有你这么一个有品位的女同学,都高兴呗!”
这话说到徐红玉的心坎上去了。她从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糖,递给赵婉芝。赵婉芝接过巧克力糖,脸上笑开了花,道:“谢谢大小姐!”
女学督辅王凌梅一撇嘴,大声训斥道:“什么大小姐、二小姐的,就你会溜沟子!”溜勾子,就是拍马屁的意思。“这是新式学校,按照‘国民师范’校规第75条,在校期间,学生一律相互称呼名字。”学督辅,就是辅助老师管理学生的意思,相当于现在的班长。
徐红玉没有理会王凌梅。她回头对赵婉芝说道:“这是舶来品,瑞士产的。我爸的商号才进了不少。”
“哼,臭显什么呀!”王凌梅冷笑道。
“嗳,想吃啊?文庙那边的‘欧典食品公司’有卖的。”徐红玉回敬了一句,然后歪着脖子补充道:“那是我家开的。”
“哼,球势样!”王凌梅气得坐回自己的座位,不说话了。她一向不喜欢徐红玉,徐红玉也不喜欢她。她一直在踅摸着机会,要治一治徐红玉。
“韩孝生,你刚才不是说要给她点厉害瞧瞧吗?”这时,许晋铨带领男生们起哄道。
“给谁点厉害瞧呢?”徐红玉嘀咕着,扭头朝男生这边看过来。
这时,韩孝生将写好的纸条折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抬头去看徐红玉,发现徐红玉也在看他。他的脸微微一红,心跳也不由得加快起来。他低下头,犹豫了起来。
“别光会在俺们面前撇了!”男生们大声嚷着,又拉又扯地将韩孝生从座位上拽起来,然后用力一推,将他往讲台方向推过去。撇,就是吹牛皮的意思。
韩孝生终于鼓足了勇气,大步朝徐红玉走过去。
徐红玉红着脸,盯着韩孝生质问道:“韩孝生,你要干啥!”说完,一甩头,朝自己的座位走去。当她走到老师的讲台边的时候,韩孝生红着脸,大步走走上前,拦住徐红玉,将那张折好纸条递给她。徐红玉没有接,问道:“这是啥?”
“你自己打开看就知道了。”韩孝生说完,将纸条放到讲台上,转身跑回自己的座位去。
徐红玉低头看了看讲台上的那张纸条,本想一甩手走开,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又想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因此犹豫不决。赵婉芝是个聪明人。她见徐红玉这个样子,便跑上前来,从讲台的桌面上拿起那张纸条,打开,念道:
“羔裘豹袪(qū,袖),自我人居居。岂无他人?维子之故!”
没等赵婉芝念完第一段,韩孝生就领着男同学一起,大声朗诵起第二段来:
“羔裘豹裦(xiù,袖),自我人究究。岂无他人?维子之好(hào)!”
这是《诗经》里《国风·唐风》中的《羔裘》一首。这首诗,徐红玉和韩孝生在徐沟的私塾里就学过。私塾的孔老先生说,这首诗是嘲讽穿裘衣的人的。当时徐红玉还小,没有穿过裘皮衣,因此,对这首诗没什么感觉。可今天不同,徐红玉正好穿着裘皮衣,韩孝生给她写这首诗,明摆着就是嘲笑她的。徐红玉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在同学们的喧闹声中,上课钟敲响了。徐红玉从赵婉芝的手上一把夺过那张纸条,就要将它撕碎。就在这时,国文老师林淑雅拿着课本教具,走进教室来。她看见徐红玉手上拿着纸条要撕,就笑着制止道:“别撕!给我看看嘛。”其实,她刚才在教室门外,已经站了一会儿,学生们念的诗,她已经完全听到了。现在学校不讲《诗经》之类的古典文学内容,她要借这个机会,给学生们讲讲这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