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孝生领着徐红玉,匆匆离开家,来到汾河的支流象峪河畔,躲在一人高的芦苇丛中去。两人紧紧搂在一起,连大气都不敢出。现在是枯水季,河水很浅,流水无声。经常灌进他们耳朵的是头上呼呼吹过的河风。他们时刻留意着远近的动静,时刻担心有人过来抓他们。韩孝生更是做好了拼命的准备,他摸到了一块石头,放在手边,随时准备用石头攻击来抓捕他们的人。他们两个年轻男女,虽然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亲密接触,耳鬓厮磨,鼻息相闻,但在生命时刻承受着严重威胁的情况下,他们心中只有紧张和恐惧,对彼此都没有过多的感觉。
他们就这样,一直躲到了天黑。韩孝生觉得危险已经减少,便决定从芦苇丛中走出来。他将手边的石头装进了布包里,以备不时之需。他将布包挎在肩上,双手将徐红玉从地上拉起来。徐红玉仍然觉得两腿发软,几乎不能走路。韩孝生只好一只手搂着徐红玉的腰,慢慢地走出河滩地。他们沿着河堤,顺着水流的方向,朝南走去。北方农历二月天的夜晚还是寒冷的。徐红玉穿的衣服不多。一阵晚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个寒战,然后浑身就不停地哆嗦起来。韩孝生感到了徐红玉的寒冷,急忙从布包里找出了一件他的外衣,披在徐红玉的身上。徐红玉这才感觉暖和一些。韩孝生将徐红玉搂得更紧了。
天空中挂着一弯月牙,淡淡的银光洒向人间,将世界变得朦胧隐秘。附近田野里传出了阵阵昆虫的鸣叫声,又增添了几许宁静和安详。徐红玉很少走夜路,更别说跟一个男人单独走夜路了,她心里一方面感到对黑暗的恐惧,另一方面是对身边这个男人的精神依赖。这种依赖感,与其说是爱情的体现,不如说是生存的需要。她相信韩孝生会保护她,更不会伤害她的。她对他的这种信任,是基于他们从小就认识这个事实,而不是基于他对她有过的承诺。她对自己感到有些奇怪,此时,她与这个尽力保护她的男人靠得那样近,但她的心却是平静的,没有丝毫的爱欲冲动,甚至连那天韩孝生给她抄《诗经》时、那种她感到脸红和心跳的感觉,都完全没有。
韩孝生的感觉则与徐红玉完全不同。一方面,徐红玉是他从小就喜欢的女人,当处于青春勃发的年龄的他,搂着如花似玉的心上人儿一起行走时,他本能地从内心到身体都感到躁动不安。对他来说,这就是爱情。另一方面,徐红玉将她的生命和前途都托付给了他,这就是她对他最大的信任和最深的爱情,对此,他必将用他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的爱来呵护她,报答她。
“红玉。”韩孝生轻轻地喊道。
“咋了,孝生?”
“不咋了,只想跟你说说话。害怕吗?”
“有点。可有你呢。”徐红玉说出这句话,感觉有些异样。她的心好像有些不同的感觉,不像刚才那么平静了。
“玉!”韩孝生的声音有些颤抖,“俺觉得,俺特没用,让你跟着俺四处奔波。”
“孝,”不知怎么了,徐红玉似乎受到了韩孝生的感染,也将他的名字减成了一个字,“不是你让俺四处奔波。是俺连累了你。”
听到这话,韩孝生激动得浑身颤抖。他双手将徐红玉紧紧地搂在怀里。“玉,别这样说。是俺没用。俺要是个大军官,一枪就打死那个夜叉,决不让他欺负你!”
听了这话,徐红玉的眼睛湿润了。她并没有抗拒韩孝生的搂抱,反而靠在韩孝生的怀里,浮想联翩。是啊,为什么那个要逼娶她的军官不像韩孝生那么英俊呢?要是那样,她也许可以嫁给他,跟他过一辈子。为什么爱她的韩孝生却没有那个夜叉军官的地位呢?要是那样,她也许早就也爱上了韩孝生,跟他成婚了,哪儿还轮得到那个夜叉军官来逼娶她?那样的话,就是“吾以爱故,不需舍生”,裴多菲的诗句“吾以爱故,不惜舍生”就没有市场了。但严酷的现实,却偏偏不是这样。这样看来,裴多菲还是比她更了解现实。
跟女人缠绵在一起的男人,不管他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人,都会丧失思考能力。韩孝生也不例外。他见徐红玉不说话,就以为她跟自己一样,沉浸在这爱的幸福感受之中。他搂着徐红玉,真的以为他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就在这时,河堤不远处传来了马车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