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拿过银元,放进收银台里,双手抱起那卷花布匹,拿起尺子,一边扯布,一边丈量,扯够了三丈,便拿起剪刀,嘶的一声,将布剪下来,折好,递给韩孝生,道:“谢了,兄弟!你拿好布了!”
韩孝生拿了布,回头见那中年男人不停地瞧徐红玉,便拉了一下徐红玉的衣襟,说:“咱赶紧去裁缝店吧。”
中年男人对老板不满道:“你接待客人,总有个先来后到吧?”
老板对那中年男人说:“老张,都像你这样,俺这生意还做不做了?你看人家,多痛快啊!”
那中年男人扭头,又扫了一眼正要离去的徐红玉,对老板道:“俺婆姨年轻时不比她差!那时,俺比这后生还痛快着咧!”
“哼,”老板冷笑道,“这会咋就不痛快了?”
“等他到俺这年龄就痛快不起来了。”中年男人说着,又扭头瞟了一眼已经出了布店的徐红玉,问老板道:“你听他们说话的口音,不像俺们平遥本地人吧?”
老板说:“像太原府那边的。你到底买不买?”
“行了,就这花布,也给俺扯上八尺。”
“八尺够甚用?一套衣服少了一丈做不成。”
“行了,就扯一丈!”中年男子掏出一块银元,交给布店老板。
韩孝生领着徐红玉,到了附近的裁缝店去。裁缝拿尺子给徐红玉量了身体,说三丈布够做三套的,手工费总共要一块钱。韩孝生也没还价就一口答应了。裁缝写了收条,双方按了手印,交给韩孝生,让他们后天来取衣服,取衣服时付钱。
那个中年男人拿着花布也到同一家裁缝店来。韩孝生拉着徐红玉,赶紧出了裁缝店。离开了裁缝店,韩孝生要立马出城,回旅店去。徐红玉原本想逛逛平遥城,但因身上的衣服脏,也就算了。因此,他们俩又相跟着,朝出城的方向走去。
在城门边,有一家“斯文文房四宝”店。徐红玉跟一个先生学过几天国画,新学又开有绘画课。徐红玉想,这两天,她没有衣服换洗,不能出门,不如买些纸笔墨,在房间里画画消磨时光。因此,她对韩孝生说:“孝……当、当家的,俺要买些宣纸、笔墨。”
韩孝生明白徐红玉的意思,虽然他对绘画没兴趣,但一口答应道:“行了!”
他们进了店,韩孝生掏了些零钱,买了一卷宣纸,两支毛笔,一块墨,一个砚台。两人拿着这些东西,回旅店去。
吃过午饭后,韩孝生从水房里打来一些水,将砚台放在矮柜上,将墨磨好,又在矮柜上摊开一张宣纸,问徐红玉道:“你想画啥?”
徐红玉走到窗前,看了看近处的麦田和远处的山岭,说:“这就是一幅很好的水墨画。”徐红玉师从当年山西的国画大师魏庭硕先生,魏先生擅长“长披麻皴(cūn)”技法,以描绘北方平缓连绵的山峦。徐红玉学得此法一二。她见韩孝生为她准备好了笔墨,便拿起毛笔,蘸了蘸墨,在宣纸上泼洒起来。韩孝生则在一边观赏。徐红玉嫌他在一边碍事,便赶他说:“你一边去。”
韩孝生在一边无所事事。他对绘画没有多少感觉,但见徐红玉站在矮柜边,神情专注地在宣纸涂涂抹抹,样子十分可爱,比起她平日颐指气使的模样文静了许多。他拿过木盆来,安放在椅子上,又拿过一张宣纸,放在盆底上。然后又从麦秸杆做的笤帚上扯出一根麦秸杆,到砚台上,蘸了一些墨,就在宣纸上描画起徐红玉的肖像来。那个年代,钢笔和铅笔都还没有从欧美传到中国来。新学里的绘画课,也讲西洋画的素描,但也只是讲些理论。韩孝生凭借他死记硬背的理论和简陋的“水笔”,也画得有模有样。
他们两个各画各的,互不干涉,果然时间过得很快。天快黑了,没法画了,他们就去吃晚饭,洗漱睡觉。睡觉的时候,仍然像昨天那样,一人睡一头,各盖各的被子。晚上老鼠也没有出来骚扰他们。
第二天,他们接着画。到了下午,他们的画都完成了。韩孝生端详了一会儿他画的徐红玉肖像“素描画”,满意地点了点头,并在画的右边写上了“吾之所爱”几个字。徐红玉则给她的画提名为《田园绕远山》。徐红玉在矮柜前,从不同方向审视自己的画作,满脸充满了得意之情。她扭头喊韩孝生道:“孝生,你可以过来看了!”
韩孝生走过去,见徐红玉画的确实是那么回事,便夸奖道:“这是俺见过的最好的画!”
徐红玉嘻嘻一笑,又拿起笔,在画的边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红玉”两个字,说:“你喜欢,就送你好了!”
韩孝生朝徐红玉拱了拱手,学着他看过的晋剧戏里的台词,开玩笑道:“多谢娘子赐画!”
听了这话,徐红玉立马翻脸,顿时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她瞪着韩孝生,怒气冲冲道:“谁是你的娘子!”还没等韩孝生反应过来,她一把抓过她费了一天半时间才画好的画,哧哧哧,撕成好几截,然后揉成一团,扔到楼板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