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了?”韩孝生问方嫂道。
方嫂还没有回答韩孝生,却见徐红玉满身泥灰,脸颊涨红,鼻子下还有血迹,吃惊道:“大小姐咋了?”
韩孝生赶紧制止方嫂道:“你小声点,别让太太听见了。”他们两人一起,将徐红玉送到她自己的房间里。方嫂帮徐红玉脱去外衣,扶她上床躺下,为她盖好被子。方嫂拉了拉韩孝生的袖子,示意他到门外说话。两人来到院子,韩孝生问道:“啥事?”
方嫂说:“家里没钱了。老爷留的钱花光了,明天该发工钱了,别说大家的工钱拿不到,就连锅都揭不开了,大家都得饿肚子!”
“咋不问太太要?”韩孝生问道。
“太太是不管钱的。往常都是老爷自己管家,在俺这里留了一些钱,没钱了俺跟他说。”
“你先别急,明天俺再去见老爷,会有办法的。”韩孝生安慰道。他扭头看了看徐红玉的房间,说道:“大小姐病加重了,今天在外面又受了点刺激,你晚上多尽心一些。”
“嗯,”方嫂点了点头。她眨了眨眼睛,动情地说道:“孝生,你小时候俺可不待见你。可眼见这个家快要垮了,俺见到你,倒像是见到了主心骨似的。”
韩孝生瞅了瞅方嫂,没说什么,转身走出大门,回学校去了。
第二天一早,韩孝生吃过早饭,跟林先生请了假,拿上笔墨纸砚和朱红印泥,放进一个布包里,将布包拿在手上,跑步到了驴市口,等在那里。不久,蒋运彪和包先生也到了。他们一起到太原城警察局去。他们进了门,韩孝生去敲钱开禄的办公室。钱开禄开了门,韩孝生说:“昨天徐老爷说他身体有些不舒服,俺找了个郎中来给他看看。”
“你们在这等的。”钱开禄说。他去牢房,和另外一名警察一起,将徐厚德押过来。他让韩孝生、徐厚德等人进办公室去。他关上门,和那名警察在门外等候。
蒋运彪和包先生见徐厚德面容消瘦,胡茬满脸,头发蓬乱,都非常吃惊。客套话之后,包先生要给徐厚德号脉看病。但徐厚德摆摆手,说道:“今天请你们二位来,实际上是另有他事。”
韩孝生从布包里将笔墨纸砚拿出来,放在桌面上,从桌面的一个杯子里倒了一点水到砚台里,开始磨墨,不久磨好。徐厚德拿过毛笔,蘸上墨汁,在宣纸上写道:
房产赠与契约
徐厚德自愿将徐沟镇音壁街3号,岸堤街6号,伍仁孝路9号,房产三处无偿赠与韩致远。
原房主:徐厚德
新房主:
中人:
保人:
民国八年 三月二十六日
徐厚德写完,朝韩孝生使了个眼色,然后将毛笔递给他。韩孝生接过毛笔,见“赠与”后面的人名是“韩致远”,心里明白,这是徐厚德的精明之处。如果写上他韩孝生的真名,万一警察找中人或保人询问,就会找到韩孝生,事情就容易出差错。好在他在联系蒋运彪和包先生的时候,都只说他是徐红玉的同学,并未说自己的姓名。韩孝生在“新房主”背后,签上了“韩致远”三个字。徐厚德拿回毛笔,对蒋运彪说:“运彪,你替俺做个中人。”
“好咧!”蒋运彪拿过毛笔,红着脸,却不知如何下笔。徐厚德这才想起,蒋运彪不识字,就拿回毛笔,在自己的手掌上写了“蒋运彪”三个字,然后再将毛笔给了蒋运彪,并在宣纸上的“中人”后面指了指。尽管蒋运彪并不知道纸上写的是什么,当然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要他做中人,但他毫不犹豫,照猫画虎,看着徐厚德的手掌,在纸上画下了自己的名字。
包先生也在“保人”后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韩孝生又拿出朱红印泥,四人都按了手印。四人倒歇(闲聊)了一会儿,韩孝生见宣纸上的墨迹将干,就要收笔墨纸砚,徐厚德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别收,道:“再让它干一干。”说着,他站起来,向包先生和蒋运彪拱了拱手,说:“俺知道两位都是大忙人,今天来看俺,真是感激不尽!不敢耽误二位了,请回吧!”
包先生和蒋运彪也向徐厚德拱了拱手,说:“徐老爷保重!俺们改日再来看望徐老爷。”
韩孝生去开门,让包先生和蒋运彪出去。钱开禄和另一位警察守在门外,见门开了,就问道:“这么快就看完了?徐老爷没什么大碍吧?”
包先生楞了一下,赶紧答道:“没啥事儿。就是焦虑过度,睡眠不足,吃两副药就好了。”说完走了。
韩孝生对包先生和蒋运彪说:“二位先走一步,俺收拾一下。”然后又对钱开禄鞠躬道:“不好意思,俺将笔墨收拾一下就走。”
“行了。”钱开禄点头道。
韩孝生进门去,从里面关上门。他想起方嫂昨天跟他说的话,便对徐厚德说道:“差点忘了跟老爷说了,昨天方嫂说了,家里到今天就断粮了。”
徐厚德听了这话,说道:“按照俺的计算,也该断粮了。你要今天不来,他娘几个都得饿死。”说着,拿起毛笔,在另一张纸上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