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徐厚德长吁短叹的时候,商铺里来了一个人。这人也是徐沟商会的同仁,叫梅得檀。半年前,梅得檀从徐厚德这里进了一批货,货款的一半、就是5000多块大洋还没有支付,按照双方签订协议,这一半货款要等半年后,货物销售得差不多再支付。再过两天就是支付这一半货款的时间了。徐厚德的欧洲舶来品货物都十分畅销,这个梅得檀也将这批货物卖完了,但因他家在徐沟的祖屋遭大雨损毁,急着要翻修,他便挪用了这5000块货款,寄回老家去修房子去了。他手头上还有另一批从一个姓张的老板那里进的货,等这笔货卖出去后,就能还上徐厚德的这笔货款。可这笔货却滞销了。他今天来找徐厚德,就是想让徐厚德将还款期限再宽限三个月。
两人见面寒暄之后,梅得檀说明了来意。本来,5000多块钱对徐厚德来说也不算什么,两人又是同乡,救人一时急也是他为商的准则之一。但他转念一想,平日里他处处行善积德,单说今天,自己先救了荀家少爷,现在又要救同乡商人,可菩萨为啥就不开眼,救救他家的大女儿徐红玉呢?徐厚德知道,梅得檀家里有个儿子,年龄也跟徐红玉相仿,何不趁梅得檀有求于他的时候,向梅得檀提出自己的要求呢?如果梅得檀允诺,他就可以对外宣称说,徐红玉从小就许配给了梅得檀的儿子,因而也就不用嫁给梁开疆做第四房婆姨了,这5000多块钱他就不要了,就算是他给梅得檀的好处费或是女儿的陪嫁,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想到这,他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道:“得檀,要说宽限你这笔货款三个月也不是个事儿,只是最近俺家出了点事,急着用钱……”
梅得檀一听这话,着急了。他连忙站起来,向徐厚德连连鞠躬,道:“徐老爷,俺知道您大慈大悲。俺当初想,修祖屋只是暂时挪用,等老张那批货卖掉,约莫也能凑够了徐老爷的这笔货款。可谁曾料到,从老张那里进的货最近不太好销。三个月不行的话,就请徐老爷宽限两个月也行!”
徐厚德摆手,示意梅得檀坐下,接着道:“俗话说得好,你帮我一寸,我帮你一尺。俺家现在也有难事,你要是能帮俺度过这一时的难关,别说宽限你三个月,就是这5000块大洋白送给你也行了。”
听了这话,倒使梅得檀警觉起来。他想,这徐家到底有什么难关,值得5000块大洋呢?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徐老爷家有甚难关要过?”
“唉,”徐厚德叹了口气道:“如今这太原城内都传得沸沸扬扬的了,不说你也可能知道,俺家大闺女……”
徐厚德这一说,梅得檀完全明白了徐厚德的“难关”是什么了,那就是徐家大小姐被一个长得跟夜叉似的军爷强娶的事。他猜想,徐厚德让他帮度过这个难关,应该就是将女儿许配给他儿子吧?如今这使洋枪的军爷就好比阎王爷,他梅得檀只是一个小小的商人而已,哪惹得起呢?他连忙摆手,打断徐厚德道:“徐老爷,您别说了,这事俺帮不了您。”
一听这话,徐厚德的怒火噌的一下蹿得老高,心想,你有难就来跟老子磨破嘴皮,老子有难,话还没跟你说完,你就堵老子的嘴。他猛地一拍桌面,震得上面的茶杯都跳了两跳,怒斥道:“快骨拢出去!5000块大洋一文不少,后天还给俺!”骨拢,就是滚的意思。
梅得檀见徐厚德发怒,不由得脸面失色。但他毫不犹豫地站起来,向徐厚德拱了拱手,道:“徐老爷,俺骨拢,俺骨拢。俺,俺就是借高利贷,后天就把钱还给您。”说完,转身出了商户,小跑着走了。
看着梅得檀离去的背影,徐厚德摇了摇头,心里责怪自己道:人家不愿意就算了,又何必强人所难,以至于违背自己的为商之道,坏了自己的名声呢?想到这,他朝帐房先生蒋有财招了招手,说:“有财,你去追上刚才那个梅老板,告诉他,他那笔货款,宽限三个月没问题。”
“是,老爷。”蒋有财放下手上的账本,追了出去,不久追上了梅得檀,将徐厚德的话告诉了他。
可徐厚德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尽管他已经进行了补救,但在大半个月后,他这顿怒火却给他招来了一场无妄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