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孝生比徐红玉大一岁,也是班上年龄最大的学生。他爹韩大柱是徐红玉家的长工,他爹娘每年过年,都要带他到徐红玉家去拜年。因此,在他上私塾之前早就认识了徐红玉,而且天生地对徐红玉有一种亲近感。但是,由于两家经济和社会地位差距甚殊,加上住得又远,因此他几乎没有机会跟徐红玉玩。上私塾以后,徐红玉都由保姆方嫂接送,他也没有多少机会接近徐红玉。他喜欢徐红玉,又没有机会跟徐红玉玩,长此以往,就在他幼小的心灵中形成了一种渴望。因此,当他听了孔老先生对“思无邪”的解释后,便鼓足勇气站起来,指着坐在他前面的徐红玉,问道:“先生,俺下学后见不到大小姐,就想她,也是想得对,想得好吗?”
“哈哈哈!”学堂里的学童们都大笑起来,接着起哄道:“韩孝生,想婆姨,羞羞羞!”婆姨,就是妻子的意思。
“肃静!肃静!肃静……”孔老先生喊了半天,学堂里终于安静了下来。韩孝生小小年纪,敢在课堂上说出如此不知廉耻的话来,扰乱了课堂秩序,孔老先生是绝对不允许的。他拿从讲桌上抓起一把竹片戒尺,走到韩孝生边上,威严地说道:“把手掌伸出来。”
韩孝生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孔老先生打手板了,知道孔老先生打手板是很疼的。因此,当他听到这话,反而将双手藏到背后去。孔老先生伸手到韩孝生的后背,抓住韩孝生的手腕,将他的手拖到面前来。韩孝生原本握着拳头的手,赶紧将手指张开。他知道,打手指比打手掌更疼。只听啪的一声,孔老先生将戒尺打下去。韩孝生哎哟一声,将手腕从孔老先生的手中挣脱出来,又藏到背后去。孔老先生教训道:“你个不学好的住小子!思无邪,是让你想孔圣人的教诲的,不是让你想别人家的妮子的!记住了没有?”住小子,就是在富人家里打杂的家僮,这是骂男孩下贱的意思。
韩孝生撅着嘴回答道:“记住了。”然后又不服气地嘟囔道:“俺爹跟徐老爷到外地跑生意,时间长了,回家来还说想俺娘呢。俺就不信,孔圣人就不想他婆姨。”
“哈哈哈!”学童们又大笑起来。这回连孔老先生也忍不住莞尔了。“孔圣人想婆姨”这样的话,他活了大半辈子还闻所未闻,竟然从一个十多岁的学童口中说了出来,实在是让他忍俊不禁,真是童言无忌。笑归笑,但学童说了犯忌的话,该打的还得打。他马上又板起脸来,抓过韩孝生的另一只手,用戒尺又啪的一下打在韩孝生的手心上。韩孝生哎哟一声,又将手抽回去。孔老先生也不想再为难韩孝生,背着双手,往讲台走去。“哼!”他边走还边冷笑道:“你一个长工家的娃娃,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那天下学后,徐红玉见母亲在前厅里看书,就问母亲道:“娘,什么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母亲听了这话,吃了一惊,将书放在一边,问道:“玉儿,你是从哪儿听来的这话?”
“孔先生说的呀!”徐红玉答道。
“孔先生怎么会跟你们学生说这样的话?”母亲有些生气了,“玉儿,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假话捉糊人了?”捉糊人,就是糊弄人、骗人的意思。
徐红玉见母亲说她说假话骗人,生气了,一撅嘴,道:“我没说假话捉糊人!”
一见女儿撅嘴,徐夫人反倒着急了。她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我的玉儿没有说假话捉糊人。那你说说,孔先生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徐红玉这才将私塾课堂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恰巧这时徐红玉的父亲徐厚德回家来。他站在一边,听完了女儿的叙述,便沉下脸来,觉得这事该管一管了。心想,他家长工的儿子,这么点逼娃娃就不学好,整天呼撩他家的大闺女,长大了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呢!他转身,急匆匆地走出厅屋去。徐红玉见父亲的脸色不好看,觉得好奇。她离开母亲的怀抱,悄悄地跟在父亲背后,看看父亲要干什么。
徐厚德走出大门,来到开敞式的院子外,看见韩孝生的父亲韩大柱正在院子里,牵驴拉磨磨面粉,就喊道:“大柱,你过来一下!”
“吁!”韩大柱喊停了驴,跑到徐厚德跟前,点头笑脸问道:“老爷,您有什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