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孝生不服气道:“不是阎大都督出的,那是谁出的?”
“告诉你吧,建学校的钱,都是各商会捐的。我徐某人就捐了五千大洋!往后你们学校的开支,我每年都捐一千大洋!”
听了这话,韩孝生彻底没话了。自从他懂事后就知道,人生下来就不平等,他爹是长工,徐红玉的爹是老爷,他爹要为徐老爷扛活才能过日子。如今阎大都督办新式学校,他想通过上这新式学校来取得跟徐红玉平等的社会地位,可是,这新式学校本身,却是徐红玉的爹之类的富人出资兴办的。也就是说,他能上得起这新学,也是富人施舍的。他低下头,暗下决心,将来一定要靠自己的本事,出人头地。
开学第一天,徐厚德夫妇雇了一辆三轮车,将徐红玉送到学校去。在开学典礼上,徐厚德作为捐资的商会代表,发表了讲话,讲话的内容无非是,太原各商会积极响应阎大都督的号召,各尽所能,倾囊相助,出资兴学,为的是振兴山西,云云。他的讲话的内容没人记得住,但老师和学生们都记住了徐红玉是大富商徐厚德的大小姐。而徐红玉也因而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不把同学放在眼里。
第一节课上课时,韩孝生惊奇地发现,他和徐红玉竟然被分到了同一个班。他们的班级主任是个女先生,叫林淑雅。林淑雅拿着花名册,对全班同学进行点名。点完名后,她对学生们说:“我们这是新式学校,按照校规,学生之间应互称‘同学’或名字。有没有人觉得不习惯的?”要知道,那时封建帝制刚推翻不久,人们还是习惯于旧式称呼,如称呼有钱有势的人为老爷、太太、少爷、公子、奶奶、小姐等。
“有!”韩孝生站起来说道。
“你怎么不习惯?”林淑雅问道。
“别人叫我名字,我习惯。”韩孝生说着,指了指徐红玉道:“我以前一直叫她大小姐。现在要我叫她的名字,一是叫不出口,二是她还不一定接受得了。”
“一下改不掉,也是情有可原的,倒也不能强求。不过,既然是校规,大家还是要遵守的。现在我们就在课堂上试一试,好不好?”
“好!”学生们答道。
许晋铨指了指韩孝生和徐红玉,坏笑道:“嘿嘿,林先生,能不能先让他俩给大家示范一下?”
“这个建议不错。”林淑雅点头道。她指了指徐红玉,接着道:“这位同学,请你也站起来。”等徐红玉站起来,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徐红玉。”徐红玉答道。
林淑雅对韩孝生说:“你现在到徐红玉同学这边来。”韩孝生离开自己的座位,走到徐红玉的座位边上。林淑雅接着道:“现在,你们两个互相介绍自己。”
韩孝生有了老师的鼓励,壮了壮胆,开口说道:“徐、徐红玉同学,我是韩孝生。”
听了这话,徐红玉瞪了韩孝生一眼,生气道:“我早就认识你了,韩孝生!你敢叫我的名字,我告你爹去!”
许晋铨站起来,嘲笑道:“呵呵,你告他爹去,他爹是你啥人?是你公公了!”
“哈哈哈!”这话惹得全班的同学都哄堂大笑。笑完,一些男同学接着起哄道:“我也叫你徐红玉,你也告俺爹去吧,哈哈哈!”
“同学们,安静,安静!”林淑雅一边说一边摆手示意,过了好一会儿,教室里才安静下来。
从此,班上大部分同学都对徐红玉敬而远之,女同学只有赵婉芝讨好她,男同学也只有韩孝生不疏远她。班上的女同学,尤其是王凌梅,看不惯赵婉芝的奴仆像,男同学也看不惯韩孝生对徐红玉低三下四、没男子汉气概的“不起山”样。
这所新式学校开的课程,有些类似于今天综合大学的课程,除了国文(语文)、美术、音乐之类,还有理科类的数学、物理、化学、生物等。徐红玉在徐沟的时候就上私塾,随家搬到太原城后,也只读过一两年的新式中学。但那时的中国,基本处于军阀混战的混乱局面,数理化的师资非常缺乏,学校的教学也很不规范,对数理化的要求也不严。因此,徐红玉上了山西国民师范学校之后,国文等文科成绩名列前茅,而理科类则几乎是一窍不通。韩孝生虽然此前也没学过数理化,但他逻辑思维和动手能力都很强,因此是班上理科成绩的佼佼者。
过几天就要进行期中考试了。一天下午,在代数课下课前,代数老师齐先生将韩孝生叫到讲台边,对他说道:“我看徐红玉同学的代数课学习有些困难,你成绩名列前茅,课后,你给她补习一下功课吧?”
“行了,齐先生!”韩孝生愉快地答应了。
应承了给徐红玉补习代数课这件事,既让韩孝生兴奋,也让他头疼。让他兴奋的是,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接近徐红玉,让他头疼的是,徐红玉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要他给她补课,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