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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家待你不薄吧？”徐厚德板着脸反问道。
“俺知道，老爷一家都待俺不薄。老爷，您今天这是……”韩大柱更是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徐厚德训斥道：“知道就好！当初你刚到俺家来扛活时，瞧你那个不起山样，整天贼迷溜眼的，逮着机会就猫瞧蛮妮子秀莲！没少挨咯吱吧？老太爷慈悲，后来就将秀莲配了你。换了我，早把你撵出去了！”不起山，就是没出息的意思；猫瞧，就是偷看的意思；蛮妮子，就是富人家里的使唤丫头的意思；咯吱，就是臭骂的意思。
“嘿嘿，”韩大柱低头傻笑道，“十几年过去了，老爷如今还提这事……”
韩大柱经人介绍，17岁时就到徐厚德家当长工。他为人倒是老实肯干。徐家有个粗使丫头叫秀莲，年龄20岁，专门替徐厚德的父母打水搓澡，并且为全家人洗衣服。她每天洗好衣服，都要到院子里去晾晒。而韩大柱则时常在院子里磨面，做煤糕，搬东西，两人常能见面。韩大柱那时正处于青春萌动期，成熟女人的身体对他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因此忍不住边干活边猫瞧(偷看)来晾衣服的秀莲。有一次，他在赶驴磨面，只顾猫瞧秀莲，竟然将磨好的面粉都碰撒到地上了。为此，他被徐厚德的父亲狠狠地训斥了一顿，扣了他一个月的工钱，并且威胁说，再发生这样的事，就将他赶出徐家。他感到很羞愧，只好更加卖力地干活，但猫瞧秀莲的毛病却改不了，为此，他挨不少骂。徐家觉得韩大柱确实是干活的一把好手，不舍得将他赶走，就将秀莲许配给了他。两人都在徐家干活，这样倒省了许多是非，而且两人干活更加卖力气了。一年后，秀莲生了韩孝生，便不住在徐家，而是带着儿子住到韩大柱在韩家村的老家去了。后来，秀莲又生了一男一女。白天孩子由公公婆婆带着，秀莲仍然到徐家去干活，直到徐家搬到太原府为止。
“不提你不长记性！现如今，你家的住小子才那么丁点儿大的逼娃娃，就来呼撩俺家大闺女！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你回去，得好好教训他！”
“老爷，这话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回去问你家住小子去！俺告诉你，不许你家住小子再上私塾！一个长工家的逼娃娃，上什么学？”
“老爷，您这话就不在理了。您叫孝生‘住小子’就叫他住小子好了，谁叫他是长工家的娃娃呢？可不能不让他上学。只要俺能交得起孔先生的束修，只要孔先生不说不收他，就是天王老子也拦不住他上学去。”束修，就是私塾学费的意思。
面对这个“死干犟”(倔脾气)的长工，徐厚德也没有多少办法。他摇了摇头，道：“不是俺不让他上学，俺是说，他上学没啥用，就是白费钱！将来还不是长工的命！”
徐厚德这话彻底激怒了韩大柱。“嘿嘿，”韩大柱傻笑两声，胀红着脸道：“老爷不要把话说死了。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俺让孝生上学，就是希望他长大了不再当长工。他将来要有出息了，就是娶了老爷家的大小姐，也说不定咧！”
“你说甚了！哼，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休想！”徐厚德一甩手，回屋去了。
母亲还没来得及给徐红玉解释，什么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父亲又说了一句。这句话深深地印在她的脑子里。
从此以后，徐红玉上学下学，徐厚德都交代保姆方嫂看紧一点，不让韩孝生接近她。而韩孝生自从被孔老先生打了一顿手板之后，也长了一点记性，不敢怎么呼撩徐红玉了。可有一天到了下学的时间，当孔老先生宣布“今天就此散学”后，方嫂还没进学堂来接徐红玉的空当，韩孝生跑过来，将一张纸条塞到徐红玉的手中，还小声说了一句“别让人瞧见了”，就马上就跑开。
“啥呀？”徐红玉冲韩孝生的后背喊了一句。
这时，方嫂正好进来，就问徐红玉：“大小姐，你跟谁嚷嚷呢？”
徐红玉将纸条交给方嫂，指着韩孝生的背影，说道：“就是他！”
方嫂看了看韩孝生的背影，又看了看纸条。她不识字，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只好问徐红玉：“这写的啥呀？”
徐红玉又拿回纸条，读道：“在成黄妙(城隍庙)门等你。”
听了这话，方嫂就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一个逼娃娃就来勾引人家的闺女，非整治他一下不可！她领着徐红玉走出学堂。黄包车就在门外等着。她将徐红玉扶上黄包车，对车夫老陆说道：“你将大小姐拉回家去，不用等我了。”老陆拉着徐红玉回家去了。
方嫂自己朝城隍庙走去，到了那里，果然看见韩孝生一个人在城隍庙的门口呆站着呢。方嫂上前，一把揪住韩孝生的耳朵，接着一巴掌扇过去，给了他一个逼窦(耳光)，骂道：“你这个掉蛋的住小子，还敢来勾引大小姐了！”掉蛋，就是调皮捣蛋的意思。方嫂扯着韩孝生的耳朵就往外拽，同时威胁道：“走，见老爷去！看老爷不叫人括死你！”括，就是打的意思。
韩孝生没想到，等不来徐红玉，却等来了一个母老虎。他又羞又怕又急，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