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孝生扭头见抓他的人是父亲,便一甩肩膀,从父亲的手下挣脱出来。他抬头见胖和尚已经走远了,便对父亲不满道:“你来圪扯啥咧?俺正跟师父说事咧!”
韩大柱瞪了儿子一眼,道:“你跟和尚有啥事好说的?现在骗子多,俺是怕你被人骗了!”
“骗啥呢?俺又不是三岁娃娃!”韩孝生没好气道。
如今儿子大了,韩大柱也不敢对儿子太动粗,只好说:“没被骗就好。你别忘了今天来太原府是干甚的。新学还考不考了?”说完,掉头就走。
“考!”韩孝生无奈,只好跟着父亲,找到了新开办的山西国民师范学校。一位老师将他们带去见管招生的马先生。马先生说,现在已经过了学校的招生考试时间,但他还是将他们带去见孙校长。孙校长跟马老师商量了一下,认为,现在虽然已经过了招考时间,但预定第一期招生600人的名额还没有招满,就决定让韩孝生试一试。但孙校长和马老师都还有事,他们一时又找不到其他有空的老师,因此不可能像其他考生那样,让韩孝生进行分科考试。最后,孙校长说:“给你半个小时,你就在我这儿,写一篇文章,说说你为什么要来投考新学吧!”
孙校长从边上搬来一张凳子,放到他的办公桌的一端,给韩孝生一支毛笔,将一个装有墨汁的砚台放到他面前,又给他一张宣纸算是试卷。
韩孝生给孙校长鞠了个躬,说道:“谢谢先生!我这就写。”他拿过毛笔,铺好宣纸,坐在凳子上,将他从那张旧报纸上看到的文章,几乎一字不落地抄了下来。抄到了文章的结尾,他觉得意犹未尽,忽然想起他爹说徐红玉也考上了新学,便借题发挥,接着写道:
孟子曰: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如今民国方立,民智未开,三晋待兴,彼女子尚不辞其责,况吾堂堂七尺男儿乎!
整篇文章,就最后这一句话才是韩孝生自己的。韩孝生写完,站起来,将试卷交给在一边签阅学校文件的孙校长。孙校长拿起试卷一看,觉得这个学生果然“才思泉涌”,不到半小时,就写了一大篇文章。孙校长看了看,觉得前面大部分倒也平平,但结尾一句却深深地感动了他,不由得微笑点头。这时,马先生也从自己的办公室走过来。孙校长将试卷递给马先生。马先生看了文章,点头道:“我看可以。”
孙校长拍了拍韩孝生的肩膀,说:“行了,我们俩决定,录取你了!”
听了孙校长的话,韩大柱比韩孝生还要高兴。他牵过儿子的手,激动地说:“来,娃,给两位先生磕头!”
孙校长和马先生都大笑起来。孙校长拦住要磕头的韩孝生,对韩大柱说:“这是新式学校,不兴这一套了。”他又对韩孝生说:“往后啊,好好念书,就像你文章结尾说的那样,开民智,兴山西!”
韩孝生给孙校长和马先生分别鞠了个躬,说:“孝生谨记先生教诲!”
韩大柱父子两告别了孙校长和马先生,出了学校。韩大柱大喜过望,领着儿子到徐家去报喜。他们进了门,正好遇到徐厚德要出门去。韩大柱高兴得连嘴都合不拢,向徐厚德鞠了个躬,道:“呵呵,老爷,孝生他,呵呵……”韩大柱激动得只顾笑,连话也说不完整了。
“呵呵,”徐厚德见韩大柱这么高兴,便笑问道:“孝生他咋了?他捡了个金蛋了?”
“嘿嘿,”韩大柱这才傻笑着说道,“老爷说的差不多。孝生他也考上新学了。”
听了这话,徐厚德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心嘀咕道,这个他从不看在眼里的长工家的儿子,也跟他的大女儿一样,考上了新学?他不信,转而盯着韩孝生的脸,问道:“你爹说的是真话?”
韩孝生鼓足勇气,道:“徐,徐老爷。”他想改口喊徐厚德“徐先生”,但是毕竟喊不出口,只好跟以前一样喊“徐老爷”。他接着道:“俺爹说的没错!往,往后,俺跟大、大小姐是同学了,就,就……”他的头脑在搜寻民国以来,他时常听人说的一个新词,但一下子没想起来。
徐厚德以为韩孝生故意卖关子,便不耐烦地问道:“就咋了?”
韩孝生忽然想起了这个词,答道:“就平等了。俺跟大小姐就平等了。”
“哼!”徐厚德冷笑道,“平等,咋平等法?你们上的新学不要钱,是吧?知道这钱谁出的不?”
“当然是阎大都督出的!”韩孝生理直气壮道。
徐厚德以教训的口吻说道:“你懂甚了?阎大都督出的,你当阎大都督是开铸币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