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莲搂着徐红玉哭了一阵,然后领她去洗澡。
而韩大柱也不敢怠慢。昨天中午,他不让徐红玉进门,是怕送了他儿子的命。今天,既然儿子已经将徐家大小姐带到家里来了,怠慢了她,就是怠慢了东家徐老爷。他赶紧往镇上跑,敲开已经关门了的肉铺,买了点猪肉,回家来,从去年留作种子的土豆堆中捡出几个小一些的,煮了一锅土豆炖肉。
徐红玉洗了澡,精神好了一些,闻到土豆炖肉的香味,也有了一些胃口,便吃了一碗土豆炖肉。
秀莲将小妮的房间收拾了一下,将土炕换上了干净的被褥,让徐红玉一个人睡。秀莲跟女儿小妮睡一个炕,韩大柱则跟两个儿子挤在另一个炕上。昨天晚上,徐红玉在赵婉芝的表姑家,由于担心害怕,几乎没怎么合眼。今天晚上,她躺在这简朴干净的土炕上,条件虽然不能与她舒适的闺房床铺相比,但倒也平静安详,她躺下不久,便睡着了。
在隔壁的房间里,却有两个人睡不着觉,那就是韩孝生和他爹韩大柱。韩孝生从小就希望徐红玉到他家来跟他玩。可是,由于门第差异太大,徐红玉的家人从不让她来这个矮小拥挤的农家小郭舍。现在徐红玉来了,而且睡在他妹妹的炕上,为此,他必须考虑他们两个人的前途的问题。为了徐红玉不被梁开疆找到,他必须带徐红玉到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去,独立谋生。二十出头的他,也到了自己养活自己的年龄了,可在没有家人的帮助下,他能否养活徐红玉呢?此外,还有另外一个问题,虽然像萤火虫那样飘忽不定,但也偶尔闪进他的头脑里——那就是,万一有一天,梁开疆不再强娶徐红玉了,比如梁开疆去打仗被打死了,这个从外部强加给徐红玉的压力解除了之后,她徐红玉是否还跟他韩孝生?韩孝生的两个问题都没有答案,便模模糊糊地睡了过去。
韩大柱睡不着也有他睡不着的道理。儿子还小的时候,他曾经对徐厚德说过,他儿子将来要有出息了,就是娶了徐老爷家的大小姐也说不定。可现在儿子还没出息,就将人家的大小姐“娶”进门来了。他一个穷长工,加上家里的几亩地,哪能养得起这么一个“奶奶”呢?再说,儿子跟人家一个军爷抢婆姨,哪是人家的对手?要是军爷发起狠来,一枪将儿子打死了,这个儿子养了那么大,岂不是白养了?不仅如此,那军爷要是更加心狠手辣一些,他全家都会没有好下场。想到这,韩大柱更是心神不宁,在炕上就像烙烙饼那样翻来覆去。好在两个儿子年轻睡得死,才没被他闹醒了。他盘算着,明天到镇上去办点事,办完之后就回太原城去,将徐红玉在他家的事告诉东家徐厚德,无论如何让徐厚德派人来将大小姐接回去。
相反,徐红玉整个晚上却睡得很踏实。早上起来,天已大亮。韩大柱到镇上办事去了,韩孝生三兄妹已经下地干活去了。秀莲亲自伺候徐红玉洗漱。徐红玉洗漱完毕,就到门外去呼吸新鲜空气。秀莲抓一把玉米到门外去喂她家养的几只鸡,徐红玉见鸡啄玉米吃,很有意思,也向秀莲要了一些玉米来喂鸡吃。这时,村里的一个妇女挑着两只空水桶,从门前经过,看见徐红玉,就问秀莲:“十嫂,这闺女是谁家的?长得真真亲了!”
秀莲脑子好使,连忙答道:“七嫂,这是孝生他爹的东家、徐老爷家的大小姐!如今在太原府上新学,新学可不同私塾,提倡游,游……”秀莲一下子不知道如何说那个词。
这时,恰好韩孝生扛着锄头,从地里挖地回来吃早饭。他听到他娘的话,就赶紧接茬道:“娘,不是游游,是游学。就是到处看看、学习新东西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俺挑水去了。”那妇女挑着两只空水桶走了,边走还边回头朝这边看。这妇女在去挑水的路上,遇到了不少往来的同村人,见了人就说:“大柱家来了个大小姐,长得俊,长得亲咧!”许多人听了这话,都绕道来到韩孝生家门前,来看看这个“长得俊,长得亲”的大小姐。
昨天,许晋铨蹬着三轮车,拉着两个女同学,在韩孝生家门口大闹一场,已经传得满村皆知,如今徐红玉又出现在韩家的门前,经那挑水的妇女宣扬出去,不一会儿,全村都传得沸沸扬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