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孝生走过去,见徐厚德写的是:
有财:
请每月廿六日支给管家韩孝生100块大洋,做全家下个月日常开支用。
徐厚德
徐厚德放下笔,将纸推到韩孝生面前,说道:“孝生,就劳烦你为俺当一下管家。你拿这封信,到店铺去找帐房先生支钱。”
韩孝生犹豫了一下,问道:“老爷信得过俺?”
徐厚德说:“俺从小看着你长大,有甚信不过的?”
韩孝生心头一热,接过那张纸,说道:“老爷,您请放心!昨天都怪俺迂腐。为了红玉,您让俺干啥,俺再也不推辞!”
徐厚德听了韩孝生的话,感到眼睛有些湿润。这个他从不正眼看待的长工的儿子,也从没有打算将女儿许配给他,却在他徐家落难的时候,没有对他们避而远之,反而处处替他们着想。只可惜,像韩孝生这样的人,无权无势。要不然,将女儿许配给他也未尝不可。易官绶倒是有权有势,两家快要成亲家了,而易某人却对他落井下石,趁火打劫。唉,徐厚德叹了口气,心想,他都活了四五十岁了,也还有没见识过的世象。他收回思绪,用手指了指那张“赠与契约”的日期。
韩孝生低头一看,只见原来的日期“民国八年三月二十六日”中间的空白处,已经被徐厚德添上了“公历”两个字,使得日期变成了“民国八年公历三月二十六日”。民国时期,虽然用的是“民国纪年”,但官方的月日却是用的公历月日。徐厚德这么一改,这张契约的签订时间就几乎提前了一个月,成了在徐厚德被抓之前的日期了。韩孝生立即明白这其中的含意,心想,难怪刚才徐厚德将日期写成“二十六日”,而不按农历的习惯写成“廿六日”。
韩孝生将信和契约都折好,放进口袋里,再将笔墨纸砚收进布袋里,跟徐厚德告别道:“老爷,俺要走了,您还有啥要吩咐的?”
徐厚德想了想,道:“徐沟的房子有租户住着。换了主人了,最好尽快通知他们一声。”
“知道了。”韩孝生出了办公室门,再跟钱开禄道别,离开警察局。他先到文庙那边的徐家店铺,找到蒋有财,将徐厚德的信给他看。蒋有财认得徐厚德的笔迹,取了100块钱给了韩孝生。韩孝生回徐家,给了70块钱方嫂,自己留30块钱备用。他问道:“太太咋样?”
方嫂说道:“太太还好,可就是大小姐半夜又哭又闹的。”
韩孝生听了这话,心如刀绞。他真想像在平遥那样,日夜陪伴在徐红玉的身边。可他清楚,这里是徐家,不是平遥的旅店,他不可能那样陪伴她。他走到徐红玉的房门口,敲了敲门,说道:“红玉,你好些吗?”
没想到,里面却传来了徐红玉的尖叫声:“骨拢(滚)开!不用你来管我!”
韩孝生知道徐红玉心情不好,没有怪她。他语气平和地说道:“红玉,你好好休息,俺走了。”
韩孝生走出徐家大门,扭头看了看门边的“易家房产”的牌子,又想起临别时徐厚德嘱咐他的话来。他回到学校的时候,正是课间休息时间。他在篮球场上找到了许晋铨和洪劝业。上次因为徐红玉的事,韩孝生跟许晋铨吵翻了,后来经洪劝业和马进等人调和,两人又和好了。韩孝生说:“俺要去徐沟去办点事,你们俩跟俺去不?”
“啥事?”许晋铨和洪劝业同时问道。
韩孝生不敢说实话,瞎编道:“俺在外面捡了一个徐沟房产契约,俺想去看看是不是真的。俺装成一个老板,你们俩装做俺的打手。”
洪劝业不满道:“上次为了你和徐红玉的事,俺当了一回打手。这回,让俺当老板,俺就跟你去。”
“行了!”韩孝生点头道,“你当老板,晋铨当管家,俺当打手。”
“可哪来这些行头?”许晋铨问道。
洪劝业笑道:“学校有个戏班子,专演新戏,他们有的是这类戏服。”
他们三个到学校的戏班子去,偷了三套戏服,洪劝业穿了一套“老板装”,许晋铨穿了一套“管家装”,韩孝生穿了一套“打手装”。三人到了大南门,先去木匠铺,韩孝生让木匠为他做了三块“韩家房产”的木牌子,又买了一个锤子和几个钉子拿着。他们又到租车行,韩孝生拿出23块钱,租了一辆三轮车,三人轮流蹬着,往徐沟而去。
下午,他们到了徐沟镇,找到了音壁街3号,韩孝生拿起锤子和钉子,在一阵叮叮当当声之后,就将一块“韩家房产”的牌子,钉在门边上。里面的住户出来,都不高兴了,道:“你们干甚了!”
洪劝业神气活现地说道:“俺洪老爷来告诉你们……”
韩孝生跑到洪劝业的面前,打断道:“俺们韩老爷宽宏大量,下个月的房租减半。”
住户们听了这话,都高兴了。有一位住户问道:“原来的房东可是徐老爷……”
韩孝生赶紧打断道:“大家记好了,房东早就改姓韩了!这是契约。”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徐厚德写的“房产赠与契约”,在住户们面前展示了一下,然后收了起来。住户们都不识字,见有契约,也不深究。当年的中国,连年军阀混战,连政府自身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都跟走马灯似的不停地更迭,对私人房产无暇管理,更无今天的“不动产登记”之说。
许晋铨走上前去,拍了怕胸脯道:“俺就是管家,房租交给俺!都月底了,大家快交房租!”
一位住户说:“以前都是三十才交的。”
洪劝业又神气活现地说道:“你们没长耳朵还是咋地?刚才俺的跑腿替俺宣布了,现在交减半,三十交,就不减了!”
住户听了这话,都纷纷出来交房租。许晋铨收了250多块钱的房租,三人心满意足地走了。
他们如法炮制,接着又到岸堤街6号和伍仁孝路9号,挂牌收租,许晋铨总共收了750块钱的房租。
他们刚走不久,几个警察就来查访这些房产。而当他们晚上回到太原城时,更是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夜叉军官梁开疆“死而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