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民用敬重的目光看着雨荷妈,接过雨荷妈的话题。
“大叔,阿姨。我择偶,不太看重外貌的靓丽,唯独追求心灵纯洁,品行端正,贤淑善良之人。阿姨是直爽人,说话直率,是正确解决问题的保证。不过,阿姨之言,与我了解的,似乎有些差别。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任何一方的羡慕与追求,都是单相思。单相思的爱情,是生不了根,开不了花的,更何谈还会有好的结果?”
陈志民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判断一个人是不是爱他的恋人,唯一的标准,就是看他能不能为他所爱的人奉献一切,必要时还包括生命。人为什么要与自己心仪的人生活在一起,这是因为人是有感情的高等动物,而这种情感是由个体的人,自己把握的,任何人都不能代替。在这里,恕我直言,如果雨荷对订婚的人有感情,甚或有一点点好感,他们能幸福地生活,我会诚心诚意地为他们祝福。但是已经存在的订婚事实,雨荷并不认可,因为他们没有感情。大叔、阿姨是过来人,一定深知,没有感情的婚姻,怎么维系?”
雨荷妈听着听着,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年青人,你的一番言辞,发自肺腑,使我僻野老妪对你刮目相看。原来,只听说你文笔好,没想到你还这么善于辞令,难怪我家雨荷对你五体投地。如果我们生活在真空,雨荷能找到你这样的才俊,那是再理想不过的事情,也算我家雨荷拜了八辈子蒲团修来的福份。但是你那地方,环境也太差了,雨荷自出生以来,也没干过什么重体力活,到你那里,怎么消受得了?至于感情,可以慢慢培养。我与她爸,结婚前,面都没有见过,一辈子不也这么过来了。”
“阿姨,我乃晚辈后生,不敢指责阿姨思量的欠缺,但我认为,那种父母包办的方式,延续了封建社会几千年的婚姻,不敢揣测,这种方式下的每一个家庭都是幸福美满的。我也曾经见过许多从旧社会走过来的家庭,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人类的延续而免强撮合在一起的。他们的生活目的,是柴米油盐,他们的精神寄托,是儿孙的繁衍生息,这样的婚姻,很难想象他们会有牢不可破的爱情。现在时代不同了,婚姻法都规定了婚姻自愿的原则。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的爱情也往往在性格、气质、人品以及思想、意识修养相同或相近的人群中发生、发展。综观人世间的爱情,有的果实累累,有的颗粒无收,有的经历一程,发现自己入错了群,于是婚姻链条断裂,再也无法修理,无法拼接。这样的事情,我相信大叔、阿姨也不鲜见。感情可以培养,这话没错。我和雨荷的感情就是通过鸿雁传书培养出来的。但是,有一种情况,敬请大叔、阿姨参考,有人相敬如宾,有人老死不相往来。”
“志民说得太好了,我与尹辛宝根本就不是同一类人,我看到他就恶心,更何谈建立起感情?我在尹辛宝这件事上,自始至终都没吭过一声,要去,你们去,要我去,除非你们抬口棺材来!”程雨荷怨气十足地说。
雨荷爸静静地听着,不知是渐愧,还是内疚,始终板着一张老脸,坐在一旁闷抽烟。听雨荷这么一说,更刺痛了他家长尊严的脆弱的神经,家长的虚荣,使他壮起了暴躁的胆,抄起手上的烟秆,就向程雨荷砸来。“你的良心被狼吞了,我算是白白养了你这二十多年!”
陈志民看着呼啸而来的烟杆,伸手抓住,然后面对程雨荷,轻声地说:“雨荷,爸、妈面前怎么可以这样说话?这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天高地厚,暂且不说,单在这婚姻问题上,你也不能误解了老人的一番心意,老人还不是为了你能找个更好的人家,今后的日子过得轻松、舒坦些。”
陈志民稍稍停顿了一下,看着程雨荷的爸,诚恳地说:”有一点,大叔和阿姨也许不够了解。我们那里虽然条件差,但我们有足够的战胜困难的信心。我深深地知道,柴、米、油、盐可使肚皮得到温饱,但坚贞、甜蜜的爱情却可以使人的精神、人的生活品质得到提升。还望大叔、阿姨原谅雨荷!”
雨荷妈把雨荷爸拉到隔壁房里,两人轻声地议论了好久,然后走出门来,雨荷妈说:“年轻人,你刚才说了很多,我们也明白了你的诚心。我们也知道强硬不成买卖,捆绑不成夫妻的道理。但是,我们必须正视现实,你也已经知道,目前,你们的这桩婚事,已经掉进了难以理清的复杂里,有些事情,我和雨荷他爸也难以左右。雨荷去退过聘礼,但退不掉。现在你回来了,雨荷执意要去你那里受苦,我们也任凭她,反正养女,长大了就得嫁人。你如果真的爱雨荷,你就得替雨荷退还了聘礼。”
“聘礼?多少聘礼,为了雨荷,我回家想尽千方百计也要筹来。”
“一共四百二十八元。你筹来,也得一个具体时间,这样吧,两个月,在这两个月里,我们想办法推脱尹家的结婚要求,过了两个月,想必雨荷已跟你说清,有些事情我们也爱莫能助,无能为力。”
“大叔,阿姨,你们深明大义,后生我感激涕零。雨荷,你呢?”
“谢谢爸妈的慷慨应允!但愿爸妈说话算话!志民,既然爸妈已经答应,我就在家等你。无论尹家怎么强硬,逼急了,供销社的农药随时随地有卖,既使我没钱去买,各地的水库多的是,都没有装盖子。”
“别傻,别说丧气话!等我筹齐了钱,我就马上来接你。”陈志民温言安慰着程雨荷。
吃过午饭,陈志民抱拳告辞。“大叔,阿姨,小侄鲁莽,多有冒犯,还望海涵!小侄就此别过,还望大叔、阿姨多多保重贵体!”
“爸,妈,我去送志民一程。”程雨荷投来了缠绵难舍的一瞥。
“雨荷,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要体谅爸妈。爸妈已经答应了志民,你已出去了好几天,就不想想家里的事情?”雨荷妈白着眼睛,看着程雨荷。
“雨荷,在家多帮爸妈打理些家务,我走了。在家多多保重,等着我!”陈志民向雨荷爸妈拱一拱手,“大叔,阿姨,告辞了!”
雨荷妈出于礼节,把陈志民送出了村口。
雨荷不顾爸、妈的白眼,跟在妈的后面。站在村口看着陈志民,脉脉含情的眼睛里,流露的都是难舍难分。
陈志民刚走出两步,程雨荷追了上来,”志民,我送你一程。”
陈志民止住了脚步。”雨荷,你就是送我千里,也终须一别。爸妈已经答应了我们的事情,就别再惹爸妈烦心!听爸妈的话,回去吧!”
程雨荷紧紧地拉着陈志民的手,久久不肯离去。
生产队出工的哨声已经吹响,雨荷妈催促雨荷回家赶工。雨荷身不由己,跟着妈转身回家,走一步,回过头来看一眼反向走远的陈志民。
送走了陈志民,雨荷妈长叹一声,“总算又送走了一个难缠的角色。”
“他跟你比,还嫩了点。不然,大家怎么送你‘阿庆嫂’的绰号。”雨荷爸如释重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