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嫂的话,象一把锋利的锥子,把陈志民的心猛地锥了一下,血液喷洒到脸颊,绯红绯红。陈志民狠狠搧了自己两个耳光,责怪自己在一个年轻的寡妇面前,为何不把事情陈述清楚,一片好心,却引来了误会。
陈志民立即跟了过去,倚靠在堂屋的门框上。”张嫂,刚才怨我没把事情说清楚,以致你发生了误解。是这样的,暑假我与张秋实老师到县城跑了几趟生意,结识了几个朋友。朋友告诉我,县辣酱厂已经开业,我们这一带辣椒多的是,你上各家各户把辣椒收来,然后销往辣酱厂,从中赚点差价,不比守着几亩薄地更来钱。家里的事,张鹏的爷爷、奶奶也才六十多岁,就让他们多照看点。”陈志民不顾张嫂的冷淡与反感,不好意思地解释着。
“是这事,我还以为……”张嫂眼前一亮,破涕为笑。
“陈老师,怨我刚才不问清楚是什么事,错怪了你,很不好意思!实际上,我刚才也曾纳闷:这四邻八乡的人都说你陈老师是菩萨心肠,热心助人,怎么也会让我去做那作践人的事?虽然现在改革开放,一些人不以为耻,一些人不以为奇,但我是从传统教育中走过来的,怎放得下这张脸皮,怎丢得起这样的人?贩卖辣椒,好是好,但我哪来的本钱?空手吊青蛙,也得一个絮团子。我一没本钱,二没经验,再说,我县城里也没什么熟人,就是收好了,也不知道往哪送,送到了,如果人家不收我的,我岂不更是雪上加霜,一家人喝西北风去。”张嫂顾虑重重地说。
“没经验倒没多大关系,关键是有没有信心。人,一旦有了坚定的信心,什么事办不成?一回生,二回熟,经验都是从实践中历练出来的。没本钱,确实是个问题,你先试着去赊购,亲朋好友,邻居,能赊的赊,送了货就给钱。再加上自家的,先从小生意做起,慢慢来。我回学校后,跟心语商量,借点钱给你做本金。暑假我挣了几百元,她刚存进信用社里。刚才我忘了告诉你,朋友告诉我这个信息,本是引我去做,但现在已经开学,我没有时间。你在困难中,我没多大能力帮助你,只能给你指出这条道,希望你通过自己的努力,用汗水摆脱贫困。今天是星期四,星期六只上半天的课,放学后,我陪你去找我的朋友,让他以后帮你。”
“一个暑假就挣了几百元?做生意这么来钱?那我先试试看,回娘家去找找叔婶兄弟。”张嫂的脸上,挂着几分惊喜。
“张嫂,我也不久坐,明天你就让他们兄妹俩到学校来,我给他们办理入学手续。”
“陈老师,谢谢你对我家的关心!多坐一会吧,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但我不是那号人,绝对不会给你惹是非的。”
第二天,张鹏兄妹来到了学校,陈志民写好了赊款凭据,领着他俩到总务室去赊学费。
刘会计不管陈志民怎么说,就是不肯再接陈志民的赊欠凭据。“陈老师,你虽然讲信用,期期没让我为难,但这期你已赊欠了一百多元,你每个月二十二元,扣除民办基金三元,一个学期也只有一百一十余元。万一赊欠的学费收不上,我扣你的,你也没钱。学校六百多学生,近三十个教师,柜里没钱,教学工作怎么运转?”刘会计絮絮叨叨地说。
“心语,你来一下。”陈志民走出总务室,站在操坪大声地喊。
林心语闻声走了过来。“心语,身上有钱吗,给二十元钱给我。”
“你做生意与卖花生的钱,交了贷款和农药、化肥、医药费的赊欠,剩下的两百多元都存进了信用社,身上也没这多么钱。”
“那怎么办,我已向人家承诺了,孩子也来了学校。”陈志民抓耳挠腮,急得不行。
“志民,你别急,我在学校没赊多少,我去跟刘主任说,实在不行,放学后我去取。”
“心语,你真好,就你知我、懂我。”陈志民感激地说。
“志民,我知道,一个人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多做善事,既修德,又修福。你暑假半个月,就挣了民办教师几年的津贴,我更明白了这个道理。”
“闲话有空了,到房里说,等久了,让孩子心冷。”陈志民拉了林心语,来到了刘主任的办公室。
“刘主任,我只赊了两个学生的学费,今天志民带来的两个学生的学费,我顶着。”林心语一进总务室,爽快地说。
“原则上,代课教师不准赊,你已赊了两个,这……这……”刘主任摇着脑袋,口里的话吞吞吐吐。
“刘主任,你不必为难,这一、两个月大概不会再整编我代课教师。退一步说,既使走了我和尚,我家的庙还在,你怕什么。”
刘主任不再作声,只是不住地摇头。
林心语问:“刘主任,这特殊情况,要不要我找秦校长来?”
“什么事?”秦校长路过总务室,走了进来。
秦校长问明了原因,对刘主任说:“老刘,你年纪这么大了,把学校后勤工作搞得井井有条,精神可嘉!但是这件事情你处理得太过谨慎,如果陈志民两口子你信不过,这学校也就没有了可信任的人。既然你这样坚持,我还没有给哪个学生赊过学费,志民带来的这两个学生,就记到我的帐上,扣我的工资。”
“刘主任,记到我的帐上就行,期末结帐,一定不会让你为难的。”林心语抢着说。
刘主任自觉没趣,拿出了帐本,记了帐,让林心语签了字,然后开具收费收据,让张鹏兄妹到班上报名注册、领书。
星期六下午,陈志民放学后,就一直在等着张嫂,左等右等,就是见不到张嫂的影子。天快黑下来了,才见张嫂从学校外的小溪对面匆匆地赶来。
张嫂一见学校门口的陈志民,快步走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陈老师,让你久等了。我听你说后,就回了娘家,娘家的兄弟叔侄,都可怜我年轻守寡,愿意帮忙,纷纷摘回了辣椒,我今天一天忙着过秤,我弟弟帮我算了一下,共有二千多斤。我也不知道市场行情,不知道给他们什么价,他们说有人拿去卖过,有三毛多的,有四毛的,最多的也只卖了四毛五,好多兄弟说,这点辣椒,还讲什么价,权当帮忙,积点经商的本钱。”
“好事,好事!你初师大吉,如此顺利,一定会在这条道上闯出个艳阳天。辣酱厂那边,我也没时间去问,只听朋友说,收购价大约六毛。如果这样,你这一趟下来,就有几百元的进项,你就不会再去想那几亩薄地,也不会因一家的柴米油盐而愁眉苦脸。”
“陈老师,如果真能如此,你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再世,是我家的大恩人。”
“张嫂,生意还没做成,说这些干啥?天已黑了, 到家里坐坐,我和张老师去送你。”
“不去了,我这么个年轻的寡妇,这么晚了去你家,人家会误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