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就快到了,天气也渐渐地暖和起来,被严冬剥光了衣裳的树枝,渐惭长出了嫩绿的叶,田埂上被冰雪浸得枯黄的草,又向人们展示了绿油油的生机。南迁的燕子又飞回来了,飞到田间,衔一口泥巴,在房梁上寻个避风的地方,垒起了它们的安乐窝。桃花、李花竞相开放,点缀着一派春意盎然的美景。
人们脱掉了厚重的棉衣,走在路上,脸上都洋溢着轻松的喜悦。早餐,教师们不再端了碗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边烤火边吃,又围在操坪靠厨房的蓝球架下,或蹲或站,边吃边聊。
张秋实走到陈志民身旁,问:”志民,你家早稻育些什么品种?”
“初三很快就要升学考试了,我忙得抽不开身,秧田还没有犁,不知我爸在家浸了种没有。这个星期曰,再忙也得回家把秧田翻过来。”陈志民咽下一口饭,回答张秋实。
“什么时候了,你家的秧田还没犁,现在可是责任制,耽误了农时,你一家人喝西北风?你怎么不早说?我家的田,修电站时淹没了,我去帮你,星期六下午就去,得抓紧农时!”三十来岁的公办教师李良好心地走过来,主动地说。
“好!李良,我正想建议志民来请你帮忙,没想到你这么热心。志民,我家乱七八糟的农事一大堆,抽不开身帮你。有李老师跟你去,先把秧田翻过来,播下秧谷再说。”张秋实歉意地说。
“一个星期就一个休息日,我家的事,怎好劳烦李老师!”陈志民有点过意不去地说。
“陈老师,别过意不去!过意不去的是我们。你一个人上那么多的课,还不是为我们全校的老师承担了责任?去年下学期以来,你累成了那副样子,我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只怨我们无能,让你一个人承受那么重的课程。我自十四岁死了父亲,就成了家里的主劳力,犁田、耙田,出种、收割哪样农活我不会?田被淹没了好几年,手上正痒痒的,今后有什么农活忙不完,就说一声。”李良热心地说。
三人的说话,正好被走进学校的赖春燕听见。好奇地问:”陈老师,你连秧田还没犁,我们那里好些人已经开始播秧谷了。这么说,你家的豆子、花生都还没出种?”
“没有。你问这个干吗?快进教室去学习!”陈志民对他的学生,向来是严格的。
赖春燕一边向教室里走,一边在心里想开了。陈老师一心想着我们毕业班,为使大家多学点知识,没日没夜的忙。到现在秧田还没犁,耽误了农时,民办教师的那点津贴,到时去哪里寻口粮?这可不比过去在生产队。陈老师这么为我们学生着想,我难道就不能为陈老师做点什么?
下课了,她找了几个好朋友,决定星期天去帮陈老师种黄豆、花生,一天下来就约了二十几个人。
星期天,春天的阳光格外地灿烂,几朵白云在明净的天空信步闲游,似乎晒着春天的阳光,格外地舒心惬意。路旁的桃花,映红了经过树下,一路嬉笑打闹的少男少女的笑脸。
赖春燕带着二十多个同学挑着畚箕,拿了锄头,向陈志民的家里赶来。他们来到陈志民家,陈志民与李良老师已在秧田里忙活了大半个早晨。
难得的艳阳天,人们都忙着在自家责任地里出种。林心语喂饱了家玉,把家玉送到三娘家里,把奶瓶奶粉放到三娘桌上,转身回到屋里,寻出豆子、花生种。把学生分成了两组,一组跟老爸去种黄豆,另一组跟自己去种花生。
农村的初三学生,一般十四、五岁年纪,出种花生、黄豆的活儿,都已十分地熟悉,打行子、放种、撒灰、没土都不需要别人教,学生们自己带来了畚箕,每人挑了一担用大粪沤透了的灰。一到地里,学生们自己就分了工。由于分工明确,大家配合默契,一个上午,两亩多地的黄豆花生,就都种好了。
马大堂听马平军回家一说,知道了陈志民家的责任田还没开犁,趁着卖豆腐的机会,跟一些家长说:”陈老师上了那么多的课,尽心尽意地教我们的子女,忙得田都没时间犁,一年之计在于春,耽误了农时,就浪费了一年的光景。陈老师怕误了我们孩子的学习,我们就不能让陈老师误了农时。”
几个带头要求把孩子转到陈志民班上的学生家长,心负内疚地说:“看到孩子们的成绩一天天地提高,心里说不出有多么高兴,但听李书记说起陈老师天天熬到深夜,有时累得伏在钢板上就睡着了,我们就觉得很不安心,怎么还能让他误了农时?这几天天色好,我们抓紧时间春播,犁田,下雨天也能,现在秧谷刚下泥,离莳田的时间还长,谁家得空了,谁就去帮陈老师做一天,让陈老师安安心心地教好我们的孩子。”
“马大堂,你经常在这一带走动,随时向我们通报情况,一定不能误了陈老师的农时。”一个学生家长立即响应。
在马大堂的策应和安排下,附近的家长们很快就把陈志民家的责任地犁过来了,耙得平平整整,就连田圹上的柴草,也扫除得干干净净,只等学校放了早插假,陈志民回家插秧。
学校集中了两个星期天,一共放了六天的早插假,初三很快就要毕业会考了,就只放了四天假。
放假的第一天,陈志民天还未亮就来到秧田扯秧,等其他人来到秧田,陈志民已扯了一大堆秧。
早饭时分,赖春燕又领了二、三十学生来了。
“陈老师,您的课上得好,没想到您干农活的身手也这么好,一个人一早晨就扯了这么多的秧。”赖春燕看到陈志民在田里,就走了过来。
“你们还没吃早饭吧?,我回去叫林老师做饭。春燕,你爸不擅农活,快回家去帮忙。”
赖春燕一行学生站在田埂上,脱掉鞋子,挽起了裤脚,捋起衣袖就下到田里。
“我爸说,他早就与邻近的人换了工,他给别人做篾活,人家把我家的田侍弄得平平整整,莳田也不必担心,有好多人会来帮忙的。早饭也不必去做,我们都像上学一样,一大早吃了饭才来的。”
“老师的这几亩责任田,辛苦你们了。你们自家的田还没有莳,就来帮老师,叫老师如何过意得去?”
“陈老师,您怎能这么说,过意不去的是我们,我们在三(二)读得好好的,偏要提出转您班,让您这一年来累得瘦了好几斤,觉也没睡好一晚上。我爸说,自家的田晚莳天把不碍事,让陈老师节省几天假期,给我们刻写复习资料,晚上也好睡个觉。”一个初三(二)班的女生说。”
“说得对。这一年来,我们还不知道您陈老师有多辛苦?李书记每当看到我们,就说陈老师经常晚上十二点了还没睡,有时累得伏在钢板上就睡着了,教育我们要发奋学习,才对得住陈老师的辛勤。陈老师,您的辛勤使我们大大受益,我们来帮您一、两天,实际上也是为了我们自己。”
二十多个男女学生下到田里,你追我赶,田里的秧很快就扯完了,学生们都带来了畚箕,陈志民按秧的品种,让不同的学生装入畚箕,然后回家吃早饭,学生们也稍作休息。
吃过早饭,林心语抱了孩子,带着一队学生来到田间,告诉了学生的田界,这里只有一亩一分地,只安排了十个学生。林心语安排妥当,然后回家准备午餐去了。
陈志民带领其余学生来到山坡上的梯田,这里共有两亩多地。大家把秧抛到田里,就你追我赶地莳开了。梯田有弯有弓,有几个学生不会打短脚,莳下的禾兜杂乱无章。
陈志民告诉他打短脚的方法:“田弯从左边莳几兜,田弓时从右边莳几兜,叫打短脚,具体莳多少兜,要视田的形状而定。一个样地莳下去,就显得杂乱,不好看。写文章有如莳田,有时需要直抒心意,有时却要含蓄曲折,要根据表达的内容和形式,灵活多变,这样的文章读起来才生动。”
陈志民三亩多责任地,平均每人才一分多地,才一个上午,田里就长出了嫩绿的禾苗。
九爷把牛放在田埂上吃草,看到几个莳田莳得累了,上岸歇息抽烟的年轻人坐在田埂旁的树下闲谈。九爷走了过来,一个年轻人掏出烟荷包,撮了一撮烟丝递给九爷。
九爷边卷烟,边看着山坡上的层层梯田。陈志民家的责任田都已莳好了,大家的田也已侍弄好了,已开始莳田,唯独陈四谅的田还是犁坯,不仅没有耙,而且田基也没糊好,田圹上的柴草也没有砍,感叹地说:”有人说,责任制了,陈志民一家要喝西北风了。你们看,陈志民家的责任田弄得多精爽,田圹刨得干干净净,几亩田,一个上午,就全莳好了,看来西北风改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