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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乡长、谢专干一行一起来到了总务室，跟刘会计说明了来意，刘会计不慌不忙从抽屉里拿出了帐本，漫不经心地说：“你们以为，乡村的民办教师有那么好当，面临的都是三邻四舍、亲戚朋友的子弟，他们给困难学生赊欠的学费，到期末都还不清。你们可以去抽查任何一个民办教师，看他们有谁按月领过津贴？再说，就是他们有钱，扣钱也有扣钱的规矩，得叫他们亲自到场，签字画押，既然乡长发了话，我不敢不照办，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才有钱扣。哦……我想起来了，责任制以后，村里得补民办教师与津贴相等的另一部分钱，据说民办教师年年拿回的是欠条，已经四年多了，他们应该有一笔大钱，你们到那里去扣吧。”刘会计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把他们的赊条一张张地打开，递给熊乡长、谢专干过目。
熊乡长看完赊条，不知是被民办教师的这种扎根山村，为发展中国农村教育，无私奉献的精神所感染，还是动了同情民办教师境遇的恻隐之心，长长地叹了口气。朝谢专干挥挥手，“收队，回乡政府。”
熊乡长到狮石中学没有收到罚款的消息，好似长了翅膀，一传十，十传百。狮岭乡的计划生育工作一落几丈，几个月里，由顺数第一，排到了全区末尾。
熊乡长决心不再以妇人之仁。这天晚上的乡党委会上，熊乡长以县里开除了七位公办教师的理由，坚持要对陈志民、张秋实给以行政处分。
处分陈志民显然遇到了巨大的阻力，乡党委成员的看法不一。有说陈志民这样的优秀的教学人才难找的，有说陈志民的教学效果太好，在村民中影响大的；还有的说，公社批准的《准生证》应当算数的。但熊乡长举了许多事例，坚持己见，必须杀鸡儆猴，不折不扣地执行基本国策。争来论去，对免除陈志民民办教师职务的表决，党委人员中，除了熊乡长，就没有第二人。看看会议室壁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深夜十二点。最后折中，才形成了决定：
免除张秋实的民办教师职务。
给予肖小月行政记大过处分，三年内不评先进，不得参与民转公的招考。
给予陈志民党内严重警告的处分，三年内不评先进。
免除林心语代课教师职务。
张秋实提着简单的行李，挥泪与相处十多年的教师们告别。肖小月把孩子递给了妈，送出学校门口。一向坚强的肖小月，伸手抹掉张秋实眼角的泪水，劝慰着张秋实：
“秋实，坚强点！人，不怕摔倒，怕就怕摔倒了再也爬不起来。只要用心，哪行哪业不能干一番事业？”
“小月，这毕竟是我热衷了十多年的事业，让我离开可爱的孩子，心里好是难舍。我离开了学校，你得跟志民多学点，理想，不能因受打击而褪色，热情不能因被处分而降温。你留在了学校，就得拼足了精神，替我为山村的教育事业多做一份贡献。” 张秋实虽然受了处分，但还是忘不了他曾经兢兢业业的事业，向肖小月挥挥手，一步三回头，脸上的表情，流露出对学校的恋恋不舍。
林心语来了，掏出了刚从信用社取出的两百元钱，“秋实，志民的课多，抽不开身，没来送你。他嘱我取出去年暑假做生意存下的这两百元，你就先拿去做点本金。现在农活不太忙，他写了封信，让你去找银胡子。他说，也许被开除是一件好事，如果像银胡子一样，富了起来，也许能为山区的教育事业做出更大的贡献。”
因为两家平常过往亲密，张秋实也不跟林心语谦让，接过了钱和信，回家取出了与陈志民做生意赚来的存款，与林心语送来的加在一起，还不足五百元。张秋实拿了这些钱，径自往县城找银胡子去了。
民办教师的招生考试，虽然指标是从中专招生指标中划拨出来的，但不参加大、中专的统一招生考试。考试时间定在大、中专统一招生考试后的一个星期，考试对象只能是三年以上在岗的小学民办教师，考试科目也只有政治、语文、数学三门课程，试题也考虑了民办教师年龄大的特点，比正规中专招考的试题稍容易些。
三门课程，一天考完，试卷运送到负责招生的市师范学校，阅卷工作理所当然由师范学校的老师负责。
参加民师招考的人数不多，全市还不足两千人，阅卷工作很快完成。
成绩公布了，二百三十分上线，陈志民虽然上着初三的课程，没有时间复习，数学没有考好，只考了六十二分，但三科总成绩二百四十六分，在全市是数一数二的。
狮岭乡除了陈志民上了线，还有朱利军考了二百二十九点五分，名列全市三名备取生之例。
朱利军恼恨自己考试失误，不慎写错了一个拚音，如今只是个备取生。备取生要想有录取的希望，必须正取生在体检、政审上出了问题。朱利军躲在本来光线很暗的屋里，绞尽脑汁思索着“备取”爬上“正取”台阶的途径。
猛然，他一拍大腿，有了。陈志民没有三年在岗的小学民办教师的经历，且刚刚因超计划生育而受了党纪处分。想到这里，朱利军高兴得情不自禁。陈志民如果不能录取，这个乡，就只有自己是“备取生”。朱利军心里一阵激动，马上翻出了纸笔，给市师范学校招生办写了封匿名信。
没过几天，市师范学校就来了人。来人自我介绍姓李，是市师范学校的学生科长，招生办主任。
李科长在乡教育组会计那里，仔细翻阅了民办教师工资表，确定了陈志民只领了十一个月的小学民办津贴，让会计写了证明。又到乡政府，翻看了处分决定，要秘书写了证明。然后到县教育局计财组核对了工资报表，取得了陈志民以前，甚至现在，都是在岗的中学民办教师的一切证明。
李科长拿了证明，沉重地压在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李科长是邻县人，妻子的表妹也参加了今年的民师招生考试，二百二十九点七分，三个备取生之一。李科长的妻子在自己家乡的小学教书，于是表妹拉了表姐，来到李科长这里，好说歹说要李科长帮忙录取。李科长正愁找不到机会，挤出一个正取生。这不，天赐良机，接到了朱利军的匿名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