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槐的馊主意,马上得到了陈四谅的赞同。“好办法,我那年督工大圳,家里还有几斤炸药,不如做几个特大的大炮,捆梆起来,炸了他的水塔,这大过年的,家家户户都放鞭炮,我们两家虽然住在比他家高几米的后山上,毗邻他家的还有好多户人家。没人能疑心到我们两家来。”
“如果加进雷管,威力会更大。”陈三槐漫不经心地说。
“雷管好像还有一个,我回家去找找。”
嫉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两个丑恶的灵魂又聚焦到一起。
乡里农家,很多人为了省钱,又想凑过年的热闹,常常自制大炮杖,但用的是硝酸钾、硫磺加木炭,按比例配置。严重的嫉妒心,冲昏了他俩的头脑,竟然不顾以身试险,铤而走险。竟敢动用TNT烈性炸药。
“做这种炮杖很危险,不能在家里做。”陈三槐沉思了一阵,有些忧虑地说。
“那就去灰屋吧。”陈四谅建议。
灰屋建在山圹边,山圹有四米多高,原是生产队堆放草木灰的地方,责任制后,常年空着。
灰屋里没有电灯,两人拿了盏矿灯,拿了炸药、雷管、炮杖筒向灰屋走去。
“你把炸药、雷管还是放离远一点,拿点进去先试试,行,再做大的,不行,就只有放弃,奈人家不何,这是天意。”陈三槐还是老练些,有些担心地说。
陈四谅把炸药、雷管放在离灰屋十几米远的树下,两人拿了一点炸药与炮杖筒进了灰屋。灰屋靠圹边的山墙下放有一张老式的浮桶,两人摆平了浮桶,把一应物件摆放在浮桶上。
陈三槐凭着自己的小聪明,常常过年前做些炮杖,除了自己燃放,每年都有好些出售。不仅给孩子们挣来了过年的新衣料,还能挣几餐过年的牙祭。
陈三槐斜仰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将炸药倒进炮杖筒,稍稍摁紧,再填上黄土,摁紧。陈四谅没有做炮杖的经历,站在一旁,弯着腰子看。十个空炮杖筒都填好了,还好,没爆,吓出的一身冷汗,止住了往下流。
最后一道工序,钻引线眼。陈三槐是个左撇子,右手握着炮杖筒,左手握着钻子,双手伸直,头往后仰。陈四谅仍然弯着腰专注地看。
钻子钻了进去,突然轰隆一声巨响,瞬间,十个填好炸药的炮杖被引爆,一排气浪冲来,后山墙倒了,整个土砖灰屋倒了,檩条、栓皮、瓦,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土砖滚下了高圹,站在靠山墙的陈四谅,不能自持,飞向山圹外,重重地摔倒在四米多高的圹下。陈三槐被TNT气浪冲倒在灰屋地上,土砖、檩条、瓦片堆埋了全身,幸好几根檩条掩护了他的头,还能呼吸到一点人世间的空气。
响声惊动了全狮岭院子的人。大家打着电筒,纷纷从家里走出,赶到出事地点。只见陈四谅在圹下喊痛,陈三槐在灰屋呻吟。
尽管他俩人平时不干好事,人人见了生厌,然而同宗同族,在这紧急关头,大家也援手相救。
陆续赶来的人们分成了两拨,住在圹上的清理灰屋,搬开了土砖、瓦片,抬出了血淋淋的陈三槐。只见陈三槐的右手炸去了大半个手掌。脑袋也被瓦片砸烂了好几处。
陈四谅身上倒没压着多少东西,但比陈三槐严重,左眼流血,右腿骨折。
陈志民看着血淋淋的陈三槐、陈四谅,不敢贸然出手。
林心语上前拉了低头踌躇的陈志民,边走边说:“我知道你又动了恻隐之心,可是我得提醒你,善心勿施恶人,他们家里没人来请你,你就不必主动施救,而且,他俩身上的红伤太多,你没有药品,也没有器材帮他们清洗,止血,弄不好伤口感染,反咬你一口,好心反而生出无端的烦恼来。”
年边三十,事发突然,陈三槐、陈四谅的家人一时手足无措。虽知陈志民有续骨的回春之术,但两人被炸药炸得血淋淋的,加之常年积怨太深,不敢登陈志民的家门。
也有好心人,找来了竹杠和竹躺椅,迅速捆扎,连夜送往医院。回来的人说,陈四谅的左眼已坏,要上省城换眼睛,右腿骨折动不了,只好在县医院作了手术,成了半边瞎。陈三槐免强保住了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但断了两根肋骨。
两家卖了耕牛,东找西借,免强交了住院费,但两家都欠了一屁股债。
这一年的大年初一,狮岭院子大部分家庭没有过好年。
出院以后的陈三槐和陈四谅,头似乎有些低沉。但为什么违背常规,用TNT烈性炸药制炮杖,他俩都缄口不言,给狮岭以及三邻四舍的人们心里,留下了永远的不解之谜。
第一届高函,总算结了业,高函与电大相继来了招生通告,面向在职的公、民办中学教师招生。高函是在职函授,电大是脱产进修。
陈志民遗憾自己没有机会踏进大学的门,为了多学点知识,他选择了脱产进修。尽管文凭一样,但脱产进修得花更大的成本。在他看来,成本再大都不足惜,学到知识才是根本。再则,心语在县城经商,年青力壮,谁不想与自己相亲相爱的人,多些时间缠绵。
电大由县教师进修学校招生,指标是每个区三名。
陈志民以全区第一的成绩被录取。
陈志民来到县教师进修学校,电大班招了六十名学生。虽然只有六十人,却有四种成分:一是在职的中学公办教师,这部分人二十多个,百分之九十是三年前的中师毕业生;二是民办教师,仅只陈志民一人;三是高考上线,未被正规高校录取,定向培养中学教师的高考生,这部分考生也有二十多人;四是高考没有上线,毕业后自寻职业的自费生。
教师进修的学费和书籍资料费是每个学期一百五十元,生活费每月十五元。虽然今年民办教师涨了津贴,但每月也只三十多元,一期的津贴,还不够交学费、生活费。买牙膏、牙刷的零用钱,来来回回的车费,还得家里支援。难怪民办教师们望而生畏,不敢报考。陈志民暗暗庆幸,遇上了龙部长这个大贵人,做了笔大生意,不然,只怕也难进得了这道门,既使进得了这道门,也难得有钱支撑到毕业。
电大开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第一期开了《现代汉语》、《古代汉语》等五门课程。实行学分制,修完三百学分,才准予毕业。
县教师进修学校本期招了两个班,除了电大班,还有一个中师班,招的是在职的小学公、民办教师。
进修学校的前身,是临近县城的乡办初中,虽然有十来间教室,但被图书室、仪器室、实验室、音乐室占了,也就所剩无几。学校没有学生寝室,寝室放在二楼的教室里。两个班的男生多,女生少,两个班的女生合用了一间教室。电大班、中师班的男生各自拥挤在一间教室里。寝室里安放着双人床。先来的占了床位,后来的没有了床位,班主任只得做工作,下铺睡两人。
农播老师担任了进修学校的校长,见了陈志民十分高兴,鼓励陈志民不要背民办教师的包袱,学好知识才是根本,抓紧三年时间,做点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