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人大第五届五次会议后,为了加快改革开放的步伐,适应建设现代化强国及市场经济发展的新形式,中央决定转变政府职能,地区改为了市,人民公社改为了乡,大队改为了村,生产队改为了组。
选举乡长,是等额的民主选举,在老百姓的眼里,与政府任命没多大的区别。
新选的乡长姓熊,三十多岁,据说是县局里下来镀金的。春风得意,踌躇满志。他要干一番事业,写出他不同于别人的政绩。
熊乡长深深地知道,要干出政绩,光靠个人不行,必须团结乡政府的干部,上下同心,才能出色地干好各项工作。计划生育运动是当前的基本国策,只有把这项工作抓好了,才能凸显出政绩。“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是三岁小孩都懂的道理,而超计划生育的罚款,则是来钱最快的门径。
熊乡长上任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根据国策,狠抓计划生育。乡里成立了乡计划生育领导小组,党委书记任组长,他任副组长,设立了计划生育专干,在各村设立了网点,一时间,计划生育工作在狮岭乡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
根据线报,张秋实、肖小月,陈志民、林心语生育了第二胎,熊乡长带着乡计划生育办的工作人员,来到了狮石中学罚超计划生育款。
“省人民政府颁发的计划生育条例中规定:农村人口,第一胎是女儿的,可以申请第二胎。我们按照规定,申请了公社计划生育办,办理了二胎准生证,你们有什么理由罚我们?”肖小月从来胆大,理直气壮地质问。
“你办了准生证,拿来给我看看。”熊乡长并不窝火,慢条斯理地说。
肖小月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二胎《准生证》,递给了熊乡长。
“你这《准生证》是公社发的,你去找公社,我们乡里不认可,不管有证无证,都得按乡里的规定办。”熊乡长语调虽不高,但明显地透出一股横蛮的煞气。熊乡长随手把《准生证》丢到了桌子上。
这下子肖小月可傻眼了,去找公社,公社刚刚改为了乡,既使中国还有没改为乡的公社,也不可能同省同市同名,就是走遍天涯海角,哪里还能找回一个狮岭公社来?
肖小月上齿咬着下嘴唇,差一点就咬出了血来,沉默了一会,说“公社与乡,都是共产党领导下的农村基层建制,我的《准生证》又不是自己伪造的,是共产党的基层政府发给我的,你们乡政府接手了公社的一切,为什么我们的《准生证》就失了效?”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是公社,现在改成了乡。你是教师,你就应该知道,宪法是国家的根本大法,也还根据形势发展的需要,不断地修改完善。公社的规定,我们乡政府为什么就不能根据形势的发展,做一些必要的修改?况且,乡政府作的规定,是针对全乡近两万的乡民,又不是针对你一个人。你有公社发的《准生证》,民办教师的职务,我们还可以考虑,给予保留,但你必须按照乡政府的规定,交纳超计划生育的社会抚养费。”熊乡长振振有词的说。
唇来舌往,争论了大半个小时,熊乡长不耐烦了。“我们没时间跟你磨嘴皮,快交罚款,不然我就免了你的民办教师之职。”熊乡长原本还只想用免职吓唬一下肖小月,快点交了罚款,再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于是招呼手下,开具了罚款单,递给肖小月。
肖小月瞥了一眼发票,罚款二百元。“你这不是国税发票,是你们乡里的白水条子,我现在没钱,就是有钱,也恕难以从命。我知道你们在村里牵牛赶猪,我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盒粉笔头,你们拿去。”肖小月把盒粉笔头“啪”地一声,往桌上一放,顺势推到熊乡长的面前。
这下子,熊乡长真的被惹火了,自公社改乡以来,一个多月时间,罚遍了全乡十多个村,还没遇到过这么个棘手的剌球,乡里各项工作都在全区排第一。如果不给她点厉害,她不知道我这个年轻乡长的魄力。
“谁是学校校长,给我出来。”熊乡长站在操坪里大呼小叫。
秦校长走出房间,摘下老花镜,站在二楼的栏杆旁,探身向下一望。“是谁这么没有教养,上课时间在这里吠魂的一样,干扰学生们的学习,我送你去派出所!”他不是 没有看到操坪里的父母官,他在乡人大代表会上见过,他是见不惯这样的盛气凌人。他当了二十多年校长,如果能够圆滑世故点,抑或稍能受些委屈,还会在这山沟沟里当校长吗?
乡计划生育专干姓谢,就是十多年前在这所中学毕业的。秦校长下了楼,专干立即走了过来,跟秦校长握手,向秦校长介绍:“这是我们新来的熊乡长。”
“亏你也是从这学校走出去的学生,乡长亲自来学校检查工作,也不提前通知,我们也好做些准备,列队欢迎。”秦校长语含讥嘲地说。
熊乡长明显地听出了秦校长的话中有话,但人家是快退休的老校长,又怎好发作?心里暗骂自己刚才太过急躁,刚避开刺球,又遇上了个腐儒。但为了协调工作,只得脸上装了笑容,伸出手来,与秦校长握手。
“老校长,刚才太过急躁,熊某不才,多有不敬,还望老校长包涵!”
“是什么大事,把狮岭的父母官急成了这样?”秦校长的话里,带着明显的不满。
“张秋实、肖小月、陈志民、林心语他们超生二胎,从今天起,停他们的课,我们回乡政府,马上开党委会研究,免除他们的民办教师职务。”
“计划生育,是国家发展的基本国策,我懂。但发展教育,提高全民族的素质,科技先行,却是国家发展的重中之重。我认为这个问题也不可草率,不可忽视!六百多学生坐在这学校里,让我一下子停四个老师的课,我无能为力。我了解过,他们是领了《准生证》的。不过,我得提醒乡长,不说四个,你若停了陈志民一人的课,这四个村的村民围聚乡政府,也是挺棘手的事情。”
谢专干把熊乡长拉到一旁,轻声地说:“乡长,这样是不是打击面太大?陈志民在这一带人缘极好,口碑相传。乡党委中有四、五人的亲属骨折,都是陈志民治好的,就连县人大主任,那次车祸几处骨折,也是陈志民治好的,而且半分三毫都没收。他教学在这一带也很有影响,你这个提议,只怕阻力很大。”
“那怎么办呢?今天必须要他们交了罚款,不然,今后的工作还怎么开展。”熊乡长顿时有一种顾此失彼的无措感。
谢专干做了和事佬,走过来对秦校长说:“老师,计划生育工作、教育工作,都是我们国家当前最重要的工作。为了配合工作的顺利开展,请老师帮忙扣除他们的罚款。”
“扣钱,你找错了人,你得去找刘会计。”秦校长不悦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