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岭考上个本科生的消息,在狮岭大队及其周围传得沸沸扬扬,人们用陈志民勤奋读书的事例,教育他们正在上学的孩子们。
辛如萍听到这个大好的消息,格外的振奋。在经济场,组织知青们为陈志民召开了庆祝联欢晚会。唱歌、跳舞,闹腾了好几个小时。
狮岭周围的人们在路上碰到陈志民,都会主动打招呼,投来敬羡的目光。
这天晚上,月亮躲进了云里,就连星星也不愿睁开眼睛,看看世间人心的险恶。
狮岭山下的嗮谷坪的一角,陈三槐与陈四谅坐在竹躺椅上纳凉,一边吧嗒着烤烟卷的喇叭筒,一边闲聊着。
“你听说了没有,陈志民又考上了。一家也没个主劳力在家,一家子十多口人,专吃我们用血汗换来的粮食,真可恶!”陈四谅愤愤地说。
“他张文勇让你上不成学,吃不上国家粮,你难道就不能让他亲戚的理想变成空想?”陈三槐狡黠地一笑。
“我能有什么法?人家可是凭一笔一画考出来的。”陈四谅无奈地摊开了双手。
”我说你这个核桃脑壳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岳飞杀得金兵人仰马翻,哭爹喊娘,难道他就有被杀头的罪名?”陈三槐的眼里,露出了一丝凶很的光。
“那也得有个足以让他致命的理由。”陈四谅又举足无措地摊摊手。
“你不会做文章,难怪被人挤下来。那个 辛如萍,给他交报考费,拿钱供他复习,给他送笔记本、钢笔,买洒、买糖,为他召开庆祝会,这不说明了他们的关系太过亲密?”陈三槐进一步怂恿、启发。
“那就给他栽个强奸女知青的罪名,看他往哪里逃?”陈四谅咧着嘴,叱着牙,露出了阴险歹毒的面孔。
第二天一大早,陈四谅就拿了一封写给地区招生办的信,到陈三槐的家里,让陈三槐看。陈三槐看都没看,打燃打火机,就把信烧了。
”你这是怎么回事?我昨晚花了三、四个小时,怎么就把它烧了?我岂不是前功尽弃?”
“你这不是让人留着诬告的把柄?”陈三槐反问。
“那怎么办?”陈四谅显得分外焦急。
“最稳妥的办法,是我们去地区走一转,状告上去了,谁认识我们是谁?”陈三槐脸上露出了老谋深算的得意神色。
地区教育局局长的办公室里,坐着两个刚脱下斗笠的农民,秘书泡了两杯茶,热情地招待他们。
等局长喝了一口茶,陈三槐慢条斯理地说开了。“局长:恢复高考,为国家选拔人才,这是国家发展的长远之计,是一件大好事。可是,世间鱼龙混杂,可不能选了危害国家、危害人民的害群之马。我们大队的陈志民,思想品德极坏,经常好逸恶劳,调戏女知青,更可耻的是强奸女知青未遂,被开除党籍。”
“真有这等事?秘书给我记下。”
“局长,您不相信?我们与他前世无仇,今世无怨,这大老远的跑来,还不是为了让国家不要选错了人。国家花费那么多的心血才能培养一个大学生,陈志民的道德品质那么差,可不能养虎为患,给社会增添垃圾!”陈三槐十分认真地说。
“事情本来就是这样的,信不信由你。我只说一件小事情,局长就足可以窥一斑而见全豹。国家规定往届毕业生报考,年龄最多不超过二十五岁。他陈志民去年十一月就满了二十五岁,这不是他好逸恶劳,想逃避农村,而故意欺骗国家,隐瞒了自己的真实年龄?我们老百姓可是为国家、为人民尽了我们的绵薄之力。至于要培养什么样的人,那还不是局长一句话的事情。”陈四谅趁热打铁。
局长坐不住了,走到电话旁。“接地区招生办。”
听筒那边传来了声音。“招生办吗?把陈志民的档案提出来,不要抛档,有人举报他强奸女知青,且年龄超过了报考的规定。”
“局长,我们招生办的人手好紧张,录取都忙不过来,可没有时间去调查。“
“谁要你们去调查?上线的考生不多的是,全地区这么多的考生,有几个被举报的?有人赶到地区来举报他,就说明他或多或少有问题,单就年龄,人家把出生的年、月、日、时都说得一清二楚。”
电话那头传来了”谨遵局长指示”的声音。
陈三槐与陈四谅互相对视一眼,脸上现出了奸计得逞的得意。与局长握手告别。
八月底,比陈志民考分低得多的考生都陆续接到了录取通知书,陈志民急了,赶到县招生办一问,才知道有人告状,罪名还不轻,陈志民顿时感觉到耳热,口渴,胸中闷。气愤的情绪挂满了脸,一屁股坐在招生办的木椅上,手瑟瑟发抖,来时的那股力量,仿如戳破了的气球,消失得无影无踪。
县招生办主任忙完了手上的事,给陈志民倒了一杯水,耐心细致地开导陈志民。
下班时间已过了好久,招生办的几个人才将陈志民劝离了招生办。
“情况怎样?”耷拉着脑袋,一脸气愤,郁闷的陈志民刚进门,老爸急切地问。
陈志民心烦、心焦,口渴,进屋咕噜咕噜地喝了两大杯凉开水。“爸,是有人告状,告我强奸女知青。”
“那招生办怎么就不下来调查?这些官僚,与草菅人命,又有什么区别?”老爸愤愤不平地说。
招生办说,”没人告状的考生都有百分之十以上的取不上学校,有人告状,当然就被刷了下来。”
”跟他们说清了,他们就不改正?”
录取是在地区 ,不在县里。
“那你就去地区,看看还有没有挽回的机会。”
“我没有去地区的车费。想去找三姐,但在那里吃住了两个月,分文没交,我不好意思。到大姐家,大姐说还没发工资。”
“让你二哥明天带你去地区,隔壁大队的杨明在地区招生办,他是你二哥的高中同学。”
“我回来就先到二哥家里,跟二哥还没说完话,二嫂就接了腔:‘老三,自家兄弟,让哥带你去,可以。但是,我跟你哥说,想做件像样的衣服都没钱,这来回的车费、吃饭……’”
“这个少教养、缺贤德的悍妇,在老弟人生命运的关键时刻,就是帮弟几个车旅钱,弟弟出息了,还怕还不起?哎,要是你妹在家就好了,可她偏偏去部队探亲还没回来,家里也没有一分现钱。”
“爸,事情已经这样了,看把您难的,我更不心安,算了吧。”陈志民泄气地说。
“志民,别焦急,我明天去姐那里借,一定给你借来车旅钱!唉,这人生真难,难怪老人们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老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陈志民从老爸手里接过昨天到四姐那里借来的十元钱,跟二哥风风火火地赶到地区招生办,在二楼通往三楼的楼道上,看到杨明正站在三楼的楼梯栏杆旁,与一个提了一大包档案的老师挥手告别。
杨明把老同学领进了办公室,边泡茶边问:“老同学,是什么风把你刮来了这里?”
“我弟参加高考,上了本科线,来问一问,人家中专的都来了录取通知书,他怎么这时候了还没来通知?”
“你弟叫什么名?”
“陈志民。”
杨明一巴掌重重地拍在办公桌上,手指着楼下。“唉,你们为啥不早来三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