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风琴、二胡、笛子合奏出悦耳的乐曲,没有乐器的老师,拍着手掌,和着乐曲唱了起来。阳主任不会乐器,也不会唱歌,就将手里的饭盆当了乐器,应着节拍,用饭勺尽兴地敲打出哐铛哐铛的响声。
一边唱,一边笑,热闹了一个多小时,大家兴致未尽,建议肖小月、林心语跳舞。陈志民站了出来,”心语身子太笨,免了吧!”
林心语经过十月怀胎,瓜熟蒂落,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孩。陈志民巧工细琢,把自己完全翻版在小女孩的脸上。女孩那双大大的凤眼,小巧玲珑的葱管鼻,承继了林心语的模样。洗三的那一天,林心语与陈志民商量,把女孩取名为家玉,意即小家碧玉。
陈志民的堂婶三娘,听说林心语生了孩子,拄了根木棍,来到了学校。三娘六十多岁年纪,丈夫早逝,原有一儿两女。儿子因在国民经济困难时期,实在饿得不行,去偷生产队的红薯,被人发现后,一来捂不住脸面,二来怕挨批斗,跳进了山那边的水库里。两个女儿也在几年前相继离世。三娘很小就缠了脚,一双三寸长的小脚,虽在当时的那个年代,被认为是标准的贤淑女人,但却到了生产队时代,却挣不了太多的工分,只能跟小孩们一起放放牛,给饲养场打点猪草。近几年,生产队才没有安排她放牛,一年吃着生产队照顾’五包户’的平均口粮。
三娘很省,一天只吃两顿饭,把节省下来的口粮卖了,换点食盐或者买块豆腐,一年到头很少见她开荤打个牙祭。陈志民退伍回来的这些年,每逢过年过节,总要买点肉,给三娘送去。
三娘虽然孤独,但心地慈善,没有下地干活的这些年,都义务为下地的邻里侄媳们照看着小孩,让侄媳们安心地去挣工分。也有感恩的侄媳,间或拿几个鸡蛋,给三娘补充点营养。
三娘很诚恳地对陈志民说:”志民,你妈已经走了,三娘虽然老了,做不动其他的事情,但照看心语坐月子,给你带带孩子,还是力所能及,保你放心。”
“三娘,感谢您对侄儿侄孙的关爱!我正想回家找您老商量,没想到您这么看重侄儿侄媳,自己就来了。心语的意思,让我对您老说,您在这里跟我们吃住,我们每月给您五元零用钱。钱是少了点,但我们也无法拿出更多的钱。”
“志民,傻孩子,凭你平常对三娘的孝敬,三娘也要尽心尽力地帮衬你。三娘老了,也做不了其他什么事情,给你看看孩子,也算三娘回应你孝敬三娘的一点心意,三娘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要你拿钱干什么?”
“三娘,您已年老,生产队虽然给了口粮,但平常买点盐,买点灯油,做件衣服,都得用钱。这点钱在人家面前是拿不出手的,您就把它看作是我和心语的一点心意,还望您老能够笑纳。”
“志民,我要你不要提钱,你就别跟我再提钱。我一个老太婆拿了钱有什么用?你别让钱含糊了我们婶侄的情。你添丁添口,孩子需要抚养,用钱的地方多着,三娘知道你跟心语一个月就那么十几元钱。何况,我跟你们吃了,生产队给的口粮就剩着,我拿去卖了,那不是钱?”
“志民,既然三娘这么执意,就按三娘的意思办,婶侄相处,今后的日子长着。”林心语躺在床上,放下了刚吃完就睡着了的孩子,轻声地说。
“那好,一切全凭您老劳心费神了。”
陈志民在原来心语的办公室里,安放好一套被褥,以便三娘晚上歇宿。
公社教育组批复了林心语四十天的产假,因民办教师上面没有有关的假期规定,批不到代课金,所以得自己请代课教师。
吃晚饭时,老师们像往常一样,在靠近厨房的蓝球架下的操坪里,或蹲或站,边吃边谈。同样是教师,担负着同样的教书育人的任务,待遇低得可怜不说,连产假也得自己请代课教师,这也太不公平!
“陈志民平常那么帮我们,谁有个伤风感冒的,不都给我们顶课,现在心语坐月子,自己请代课教师,得要几个月的津贴?老师们,我们也帮他俩一回,心语两个四年级班的语文,我给她上一个班的,还有其他的课,谁愿意上?”张秋实不愧是陈志民的老同学,好朋友,首先自告奋勇地承担了一个班的课程。
“另一个班的语文就由我来吧,我年青,家里也没什么事,陈老师那么耐心地挽救我,对我恩重如父,我正图没有报答的机会。”李贵还没等张秋实说完,就抢着说,生怕别人抢了去。
“心语还有两节音乐课,我给她上。”肖小月说。
秦校长听了老师们自告奋勇地为林心语代课,脸上挂满了笑容。“老师们,你们的举动让我心喜,有这样一个团结奋斗、和睦相处、互帮互助的群体,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还有什么任务不能完成?说实话,我也很想为林心语争取一点代课金,但上面没有关于民办教师请假的政策,我也无能为力。不过,我得提醒大家,既然做了民办教师,就不要抱怨,这是体制问题,公、民办教师确实存在着很大的差别。我们国家还很穷,改革开放刚刚起步,我相信,今后的情况一定会慢慢好转。老师们,好好安心工作,为了红丘陵的子民。”
陈志民超负荷的工作量,备课阅卷、刻钢板,常常忙到深夜。亮着的灯光,时常把孩子吵醒。林心语抱了孩子,与三娘睡到了隔壁。
这天晚上十点,陈志民刚写完教案,拿出钢板,刻印初三班明天上课需要的历史复习资料,就停了电,陈志民摸索着找到蜡烛和火柴,点亮了蜡烛。蜡烛的光虽然微弱,但在漆黑的夜幕下,却显得分外的光明。
大队支部书记李清明在四队开完了社员大会,已经十二点了。打着电筒回家,路过学校,夜幕下的校园里一片寂静,唯有老同学陈志民的房里还亮着灯。
李清明知道陈志民还在加班,他已经不止一次地发现陈志民累得伏睡在办公桌上。就信步来到陈志民的房前,推开了房门,微微的秋风吹进房里,烛光摇曳。陈志民又不堪劳累,伏在钢板上睡着了。
“志民,累了快上床休息,晚秋的夜晚已经很凉,冻坏了身子,这么多的课程找谁来教?怪就怪你们的秦校长,给你安排了这么多的课程。”
陈志民被叫声惊醒,用手揉揉惺忪的睡眼,“不怪秦校长,是我自己认领的。老同学,你想,我所教的学生都是三邻四舍亲友、熟人的子弟,他们愿意跟我学,我怎能忍心打击他们的积极性。我深深地知道,一个人的学习情绪、学习兴趣,直接影响着他的学习效果。只要他们想学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了,我个人辛苦点,算得了什么!”
“所以,我经常跟群众说,志民这么拼死拼命地教学,你们一定要教育好子女,勤奋刻苦地学习,争取我们狮岭多出人才。群众们都说,连李贵这样从小没父母教养的小混混,在陈老师的调教下,如今已成为了吃国家粮的光荣的人民教师,他们教育子女就更有了信心。志民,休息吧,明天还有那么多节课,不休息好,讲起课来,哪有精神?”
陈志民送走了李清明,打起精神,刻完了那一张蜡纸,才上床睡觉。
改革开放在中国大地进一步推进,允许一部分地区、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政策也在不断地贯彻实施。农村开始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
在狮岭,有人喜得直跳。他们是陈三槐和陈四谅。他们虽然在陈志民教训赖三现了一手后,心有忌惮,不敢贸然使坏,但他们的牙仍然痒痒的,心里恨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