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民闻声转过身来,这一惊喜,差点心脏就跳出了嗓眼。把手在裤子上擦了擦,走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刚下车的军官。
“龙武昌,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这里?”
从车后座下来的林心语,也被陈志民的热情勾出了从来未曾生发过的嫉妒心。自生了家玉后,虽耳鬓斯磨,却多年没见过这般热情。
张秋实拣了个大西瓜,切开来,分送到众人手里。
“我今年调到军分区作战训练科,几天前到你县武装部检查民兵训练工作。今天星期日,就按你留的地址去了你的家里。没想到,你退伍后的日子过得这般艰苦,教书、种责任田,难得的几天假期,还得日晒雨淋,起早贪黑地做些小本生意。”
“这样也好,天天不停,思想不僵。人,一旦懒惰,思想就会松弛,弄不好就迷失了方向。”陈志民安于现状。
“陈志民,你还是部队的那个样子。”军官伸出了大拇指。“想当初,你是我们团最优秀的兵,文化水平高,军事素质强,你的口才也那么出奇的好。能文能武,全团学习的标兵。你的提干报告比我先递两年,唉!那该死的函调信。”
因为天气太热,龙武昌掏出手帕擦了擦额角上的汗水,问陈志民:“你家真有台属关系?”
“这是哪里的话?我家有个二叔,那时因为家里穷,三十多岁了还没成家。一九四七年,人家出了两元大洋,他就替人家抵了壮丁。临走前,他用瓦罐盛了两元大洋,埋放在山上,想着日后回家了,以此娶房妻室。半年多后,他竟跑了回来。”
我爷爷把他藏在一个山洞里,天天去给他送饭。二叔告诉爷爷藏银元的地方,爷爷取出了钱,请媒婆给二叔说了一个寡妇,说好等风声过了就成亲。
二叔在洞中一藏就是两个月,以为风声已过,就出来活动。爷爷也选好了吉曰,让寡妇过门。
那时,我解放军已展开了大反攻,国民党军节节败退,兵力吃紧。二叔成亲后的第三天,保长发现了我二叔,就以此讹诈我二叔,说我二叔是逃兵,要抓我二叔送去前线,不去就得拿十元大洋,另顾人去。我爷爷和我二新娶的寡妇,上前求情,好说歹说,保长因为没有讹到钱,就是不肯答应,拿了绳子就来捆我二叔。我二叔曾跟我爷爷学得几手动夫,加之年轻气盛,当场就与保长打了起来。保长哪是我二叔的敌手,被打得鼻青脸肿,让轿夫抬到了乡公所告状。
乡长派了十多个乡丁,拿了枪前来捕捉二叔,团团围住了二叔的门。二叔两手在灶膛里抓了两把柴灰,开开门就撒向乡丁的眼晴,一纵身,就上了屋脊,顺手抄起瓦片,打翻了几个乡丁。
乡长以寡妇为人质,设下埋伏,诱捕了二叔,把二叔又送上了前线。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这话也不是空穴来风。”龙武昌说。
“不是空穴来风,也没有真凭实据啊!国民党八百万军队,经过三大战役、渡江作战,被我解放军打得只剩下了五十多万人去了台湾,谁知道这五十多万人中就有我二叔?我二叔性格桀骜,谁知道再抓去后,是不是被当作逃兵枪毙了?听我爸说,二叔被再抓去后,就杳无音信。这几年,两岸关系缓和,过去与我二叔一同被抓壮丁的人,不断有人从台湾回来探亲,我二叔仍然一封信都没有。我爸去问过回来探亲的人,都没有得到半点消息。”
“那时的人们,不是现在这么看问题,一提‘台属’两个字,那就有重大的社会关系问题。我爸常和我提起你来,就好后悔。后悔当时没有派人再去你大队调查。如果你当初提了干,现在的军衔一定比我高,我都少校了。”
“武昌,我不这样认为,干什么,都是党的工作,关键的是:干什么就得把什么干好。”
林心语见陈志民与龙武昌站在梧桐树的树荫下,聊得热情融洽,不忍打扰,而客户们买了西瓜,等着回家。于是走过来,帮着张秋实,将客户的西瓜一袋袋地做好记号,与张秋实搬上板车。张秋实在前面拉,林心语在后面推,帮客户一个个送到了家里。
张秋实、林心语送西瓜回来,龙武昌邀请大家到武装部招待所吃中餐。
“恩人,说好了与我一起去吃的,您可不能看薄我。”站在一旁等候陈志民的小憨着急地说。
“小憨,你的心意我领了,你就在县城,我们相遇的机会多,就下次吧。这是我的老战友,相遇一次不容易。”
“下次遇着了你,一定不得借故推脱哦!”小憨与陈志民握了握手,悻悻地走了。
“哎,小憨,一起去吧。”龙武昌叫住了刚走几步的小憨。
“谢谢首长,我店面需要打理,抽不开身。”小憨边走边说。
林心语说:就我一个女人,我得找灵玉过来,好久没有与她相聚了。”
龙武昌吩咐司机跟了林心语,把钟灵玉接了过来。
“怎么不把你爱人一起叫来?”龙武昌见了钟灵玉,热情地伸出了手。
“他呀,出差去了,如果他在家,我一定让他来结识你这个大贵人。”钟灵玉高兴地回答。
还有几百斤西瓜,张秋实坚持守摊,不肯一道前往。正在争持,小憨又带了几个人来,买走了两百多斤。张秋实拗不过龙武昌的热情,剩下十来个西瓜,交给邻摊看理。
邻摊正羡慕张、陈两人的人情,他俩人在,没人买他们的,巴不得他俩人走了,也好做点生意,于是欣然应允。
一行人挤坐在军用吉普里,拐过市场一公里多,就到了武装部的招待所。
下车后,龙武昌拉着陈志民的手,两人并肩前行。
龙武昌嘱咐几人在食堂坐定,喝茶休息,点好了菜,与陈志民一边喝茶,一边说些往事,别后情谊。
吃过了饭,龙武昌拿出一沓钱,让司机去买奶粉。嘱咐张秋实、林心语几人在此休息,拉了陈志民,”走,去给我爸打个电话。”
“龙团长现在身体好吗?”陈志民关切地问。
“他呀,健朗得很。你退伍后,他调去了省军区,现在是省军区后勤部的部长。我来军分区时,他让我有机会时,一定去看看你。现在看到你了,去打个电话给他,也好让他老人家放一点心。”
龙武昌在总机室要通了省军区的电话,电话里传来了老首长龙团长的声音。龙武昌把见到陈志民及陈志民的近况,详细地告诉了老爸。”
“他假期还做点小本生意,那能挣什么钱?”龙部长问。
“可人家现在是五口之家,一天挣个三元、五元,再苦再累,也怡然自乐呢。”龙武昌据实告诉他爸。
“五口?那不严重超计划生育?”
“不是,他只生了二胎,二胎生了对大白胖子孪生兄弟,长得多可爱,我看了羡慕不已,可是,奶水不足,又买不起奶粉,只是喝些白糖米汤水,严重营养不良。”
“你把电话给他,我有话跟他说。”
陈志民接过电话,与老首长一阵寒喧。
“志民,你还做生意啊?”龙部长关切地问。
“不是专业,暑假抽空,偶尔挣几个小钱,添补家计。”
“暑假还有时间吗?”
“还有,还有二十多天。”
“那好,你明天就到我这里来,我让你干桩大的。”龙部长的话里带着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