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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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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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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天之骄子》连载

第二十二章

14

 

父亲继续回忆起了当初。

我和你妈生下你后,她就不看你。你爷爷喜欢照看你,可惜,你不到一周岁,你爷爷就查出了癌症,几个月后就去世了。从那以后,我们就只能自己看你。我没法出去打工,就种地,整天忙活地里,你妈就抱着你做饭、洗衣、煮猪食、喂猪……平时我都是抱着你去南井挑水,到了那,将你放在井台下,哄着你,用最快速度提两桶水,然后一只胳膊抱着你,一只胳膊挑担子。一挑子水,晃晃荡荡,回到家,往往就剩下半挑子了。我挑水,每次都经过你奶奶家。老家只有半个院墙,她从屋里抬头就能看到我,可是,她从来都没理过。那时喂猪,用水量大,一般都要挑上七八挑子水,有好几次,我下地回来又挑水,实在累极了,就央求她看你一会儿,可她说什么谁生养的谁疼,跟她没关系,我没关,就把你强行放在她床头上了,结果,从放在床头上你就哭,到我挑完水回来,去抱你时,你也还是在那哭,位置都没变,而她在屋里端着碗吃饭。从那,我再也没把你放她那里了。后来,我想了个法子,一担水不是会洒吗,那我就挑半担水,只是这样,每天都要挑十多趟水。再后来,我挑熟练了,抱着你,也能挑整担水了。

下地时候也一样,没人看你,我们就带着你去。我们地大多都在山上,路途远不说,上山的路难走,春天时候,我推着独轮车装上满满两大篓粪,在篓筐中间铺上化肥袋子,就将你放在上面,我和你妈妈推车上山。半鲜的粪本来就沉,再加上你,在山坡上寸步难行。一车粪推到地里,我和你妈妈常常憋得脸红脖子粗。有一次,你妈妈使劲过猛,上了坡后,就开始咳嗽,都咳出血来了……

我们干活时,就把你放在粪篓中。你在里面醒了睡,睡了醒,稍大点,不老实了,经常想要从粪篓爬出来,来回一动,独轮车就歪倒了,把你从粪篓中磕出来,磕出老远,你哇哇大哭……

父亲说,现在有自来水了,也有拖拉机了,最重要的是,也有你搭手看弟弟,不比以前强多了?只是,我从父亲叙述中,有些不明白,她没有隔代亲,是因为我特殊缘故?可自己儿子艰难挑水,又怎会无动于衷呢?!

 

五年级开学时,也是表弟陈辰上学前班时候。一手带大陈辰的她,自然跟去了学校,就像当年妈妈守护我那样,守护起了表弟。可能表弟格外恋人,足足有小半年,他都不肯让他姥姥离开。那人身材肥胖,五大三粗,先在屋里坐着,后来老师感觉影响其他同学,便请她到外面,然后她就像尊门神,天天蹲坐在学前班门口。带去的马札子,前前后后,都被她坐断了好几个。而且,别的家长只是来看着孩子,她却带着各种吃的、喝的、玩的。一时,成为了学前班很靓丽风景线。

小表弟上学,我心下欢喜,下了课,便常常跑去学前班看他。有次,我下课后见小表弟正在她身边,便没有过去,只是不近也不远站那儿看他们。她似乎很慈祥地摸着小表弟脑袋,问他累不累。小表弟点头。她又问饿不饿,小表弟摇了摇头。可她拿出了包裹,说,不饿也吃点,来,吃两口压压,要不下节课也饿了。那人从包裹里拿出了烧饼卷。小表弟在慢吞吞吃着,似乎十分不想吃样子,而她时不时也吃上两口。

烧饼卷别馒头贵很多,若用小麦兑换,是一斤半小麦换一斤烧饼卷怎么的,我忘了,反正,我们家很少舍得换烧饼卷,更别说买了。我看着他们俩吃,便有些馋了,喉咙偏偏不争气地咽下口水。那些烧饼卷大部分都被她吃完了。从头到尾,她对我都一言未发。我心想,就算你不舍得给我吃,面对自己亲孙子,客套句也可以啊!有些事儿,不亲身经历,怎么也不会相信竟会是真的。

回家后,我给爸妈说了这件事儿。我妈说,她不给你吃烧饼,你也别生气,回头来卖烧饼卷的,我给你买想吃多少买多少。然后我妈说起了那些过往的事儿。

在她没有投奔三姑家前,有次我想吃煮玉米,我们家没种,老妈没法子,想起她地里有种的玉米,便去掰了几个。可是,谁能想到,她竟在玉米地里藏着,抓了个现行。场面有些尴尬,不过我妈想,又不是偷别人的,何况是她孙子吃,还能怎么着?可她不依不饶,从地里骂到家里。最后那些玉米一个也没留下,都被她拿走了。我妈说,这算什么,她印象中,那个人比这还狠毒的事儿,都做过。

那时爷爷病得很厉害了,全身基本不会动了,只剩下眼珠子骨碌碌转。那天我抱着你去看爷爷。当时来了很多亲戚也是来看你爷爷最后一眼,当然他们拿了很多东西。我抱着你进门后,那个人还在没心没肺吃着客人拿来的口酥呢,你什么也不懂,张手想要口酥吃。你爷爷看见了,有气无力地对她说,翠他娘,(翠是我大姑名字),咱博儿来,来了,你将他们拿来的那些,那些,东西,拿给博儿吃。你爷爷一连说了好几次,她都一动也不动。你爷爷让我去找,可我那时已知道她的厉害,不敢动。你爷爷没办法,最后哀求她说,反正那些东西我也,我也吃不下了,我咽气后,那么多,你也吃不了,就拿点给孙子吃吧,你看看,把他馋的……

屋里客人都看向她。她可能也感觉面子上挂不住了,竟然破口大骂起来,说,哪有什么东西?你个老不死的!自己生病欠下了一屁股债没点逼数啊!就是有东西,我也得变卖了给你还那一屁股债!你说我一个老娘们家家的,我容易吗我?!还给我要东西吃?!又不是我生养的,我凭啥给?!

你爷爷咬牙切齿说,翠他娘,你就毒吧,树叶早晚,早晚有天落到树根底下,你早晚有天,有天,会落到我孙子手上。可她还在那巴巴地说,谁说树叶就要落到树根底下?说不定,哪天一阵大风把树叶刮跑了呢?你爷爷气得要翻白眼了。她更来劲了,摇头晃脑说,我这片树叶偏就不落在树根底下,不落!不落!我就不落!气死你个老东西!

那些客人也都知道她的本事,没人敢说,只好言劝你爷爷,老半天,你爷爷才缓过那口气来。说来你爷爷最疼你了,临走时,他还想抱抱你。我将你放在床上,他手抬了好几次都没抬起来,那时你以为爷爷在跟你玩,上去扳住了他的手。你爷爷摸着你说,死就死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说着,你爷爷眼泪骨碌碌流出来了……

父亲打断妈妈的话,说,这样的事,她也不是第一回干了,我奶临死前她也是这样。我一听,父亲的奶奶临死前她也这样?父亲的奶奶,就是她婆婆,我的祖奶奶咯?这又是怎么回事?我好奇心被撩拨起来,非缠着父亲说出那更遥远的故事——遥远的事实。

从我有记忆起时,我娘和我奶奶就闹得鸡飞狗跳。我八岁那年,奶奶躺在床上,也是就剩最后一口气了,我爹在床边问她,还有没有心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问这话时,院子外面正好来了个卖糖葫芦的,在吆喝。我娘二话不说,出门买了一串。可我并没有给我奶吃,而是站在我奶奶床头,自己吃起来了。我爹让我娘把糖葫芦拿出来,先让老人吃。可我娘不给,而且在床边吃得津津有味,边吃边说,你看,这糖葫芦又大又红,咬一口真好吃,又酸又甜的。我奶馋得在床上咕咚咕咚咽吐沫。当然我也馋得慌。我娘指着我奶说,你不是想吃吗,你起来我就给你吃,起不来了吧?你平时不是挺有本事的吗,这会儿再起来给我闹啊!我爹上去追我娘,我娘故意围着床打转转。没办法,我爹出去找卖糖葫芦的,可人已经不知哪里去了。我奶奶咽气前,到底也没能吃上一口糖葫芦。

父亲讲完,安慰我说,所以,真不用生气,她就那样,别说你,就连我们兄妹几个,她也能不给。我小时候,豆腐就是好东西了。她油煎豆腐后,我们兄妹几个眼巴巴看着,她能把那些煎豆腐吃得一点也不剩。我们作为她亲生儿女都不疼,更何况孙子?

可是,我又疑惑了,看她对陈辰倒是疼爱得紧啊,又喂饭又喂水的。父亲冷冷说,那些烧饼卷最后大部分都被她吃了吧?我想了下,好像还真是。

好吧,我听完这些事儿,心里一阵阵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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