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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俩。”老师指着我和那娇小男生说,“去第一排最后那桌子。”
我大松了一口气,还好,是那个男生。我们俩彼此看了眼对方,背着背包就去屋子里找座位了。他看我眼神也似乎有些放松意味,似乎对我这样同桌还是比较满意。而我看他眼神,不止放松,还有:
哼哼,就你这小身板,以后就是有矛盾,也不怕,看我不揍扁你!
我还没走到教室,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儿。麻蛋!这个教室就是当初我考试的那个教室,就是将社会书落在讲台上的那个教室。我的乖乖!社会书还在不在?若一会老师进来,顺便拿起社会书,看到我的名字,念出来……我进门后,第一眼便看向讲桌。还好,还好,上面,除了几个散乱粉笔头,空空如也。
我们俩坐定后,看着后来的同学。
我在桌洞边抱拳道:“王博。”
他也抱拳道:“陈友金。”
“以后多多指教。”
“客气,客气。”
我们俩相视而笑,算是正式认识了。我们一起打量进来的同学,人数真不少,看样子有六七十人。排位老师最后并没有进来。新同学相互交谈着,班里乱哄哄的。我也跟陈友金继续加深着话题。
“你家哪个村的?”我说。
“桃花村。你呢?”
“不远,不远,”我说,“旋庄西边村子,南家湾的。”
“南家湾,哦,我还去过你们村呢。”
……
于是我们俩越聊越投缘,我们就像很久没见的老朋友,有点自来熟。我对初中能遇到这样同桌感到很满意。开学那种忐忑不安,我稍稍有些放下来了。
我和新同桌聊天时,戴眼镜给我们排队的老师就走进来了。他是我们认识的第一位老师,介绍过后,才知道,他便是我们语文老师,也是我们班主任。他姓杜,长得很有特色,漫长脸,脸颊有些内陷,颧骨有些突出,皮肤白白的,外貌实在像极了邻居四爷爷家的大儿子。当我看到他第一眼时,就感觉他像刘叔,现在越看越像。虽然他不是刘叔,但我心里还有很亲切的。
杜老师脸色有点红,张开右手,钳了下眼镜框道:“新书没到,还不能开课,你们有借初一课本的,先看着。”
交学费那天,那位接待我们的平头老师就说,让我们提前找一找初一各科课本,因为开学后可能新课本不能到。我们邻居家那些大孩子们,好多都初中毕业了,哪里还有初一课本?就算有,我们好多人都上初中,也不够。新同学好像也没有几个找到课本的。但杜老师在教室一圈圈的踱步。教室内暂时安静下来了。周围又陷入了陌生、无聊、压抑气氛中了。我转头去看后面那些新同学,发现,同班中,有许多小学同学。同时我也观察到,曹尚伟在教室中间那排的中后座位上。曹省个头高,在那排的最后座位上,他的同桌又胖又黑。当我转过目光看到曹尚伟同桌时,忍不住惊呼:
“卧槽!咋个是个女生?”
我瞅了全班,赫然发现,也只有曹尚伟同桌是女生。更让我惊讶的发现是,那女生好像就是在排位时,我旁边稍稍靠后的那漂亮女生。没想到,她没成为我同桌,却成为了曹尚伟同桌?!我偷偷打量了那女生,皮肤白净,鹅蛋脸,又不是普通鹅蛋脸,而是下巴略略尖,又像是瓜子脸样子,一双骨碌碌大眼睛,樱桃小口,正跟曹尚伟说话,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真是美得很。这刻我真羡慕曹尚伟。但是看到曹尚伟那份局促样子,又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跟她同桌。说起来,那女生跟曹尚伟说话却很自然,大大方方的。这让我对她的落落大方既感到好奇又感到钦佩。
若说曹尚伟同桌最漂亮也不尽然。我看到教室中间那排,第二排右边座位那女生,可以说最漂亮了,四方脸,虽然没站起来,可以看出个头不是很高,但身材比曹尚伟同桌苗条,皮肤也比她更白皙,扎着马尾辫,见老师走过来,吐了下舌,赶紧低下头来,愈显可爱了。一点钟方向的那女生,是个“雀斑女”,包子脸,有些黑黝黝,鼻梁周围有些许雀斑,并不是很厉害,啊,她那里竟然那么大?大概比老妈蒸的馒头还要大!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老妈蒸的馒头白不……也不知她名字,先叫她“大胸女”好了。大胸女同桌就比较丑了,长脸,皮肤又黑又糙,下嘴唇有颗黑痣,嘴角内收,感觉绷着嘴似的,扎着马尾辫,一点也不可爱……
啊,我这是怎么了,净关注这些有的没的!
我目光收回,不再观察女生,却看起了旁边过道的那个男生。我越看越感觉有意思,越看越感觉他像一个人,是谁却又说不上来。旁边男生五官精致,小圆脸,嘴角右上有颗芝麻粒大小黑痣,与“大胸女”同桌黑痣不同的是,他的黑痣,显得很好看——其实是脸好看吧。这位男生很文静,脑袋趴在桌子。很像某个男明星,是谁呢?我怎么也想不起来。那男生发觉我在看他,狠狠瞪我一眼。于是我就时不时偷偷看他。他到底像哪个明星?
我没想到,自己敬慕般的偷看,竟然会惹下麻烦。
在暗自观察着完同学,我又不免有些自惭形秽了。我看到,班里很多同学都穿着新衣服和新鞋子,比如那漂亮又可爱女生,上身粉红色短袖,她前面男生更时髦了,不用说穿着,只说他头发,往上梳起,大概抹了某种东西,乌黑油亮,很潮;还有些同学,虽是旧衣裳旧鞋子,却穿得板板正正,很像个样子。就说我同桌,白色短袖,很新的卡其薄裤,脚蹬着灰白色运动鞋。我又穿的什么呢?带格格的旧衬衫,穿的也是卡其裤子,可已皱巴巴,脚上的北京老布鞋,也是半旧不新。全班,只有少部分同学穿着跟我差不多,那么落伍和土气。
第一天我们几乎见到了所有科目老师。
我们英语老师是个英俊小青年,近一米八个头,身材高挑,漫长脸,五官精致,穿着米黄色夹克上衣,黑色西服裤子,一双亮亮的小皮鞋,走起路来有些咯咯响声,二十岁出头,很像是刚毕业。他长相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细看来,左右脸颊稍稍有些不对称。不过,还是很帅的了,下课后引得班里女生窃窃私语不止。
历史老师是有着跟英语老师有着强烈反差的外貌——个头矮矮的,最多一米六,小圆脸,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眼上却带了方大的眼镜,皮肤黢黑,黑得惊人,像是非洲来的,看不出年纪,四十多?五十多?一身烟味儿。
数学老师,是位女老师,叫乔灵,二十六七岁,个头很高,差不多有一米七,大饼脸,大眼睛,高鼻梁,皮肤很白,白里透着几分红,仿佛少女娇羞红晕,带着金边眼镜,嘴角上也有颗黑痣,位置跟“明星”男生相同,只是大了点,也很好看。乔老师说话声音舒缓温柔,似乎与她身材不太相适,笑起来又常常会低头,很少女样子。
如果我们没有见到生物老师,差点就以为乔老师是旋庄中学最美女老师了。乔老师的美,是高大美,而我们生物老师的美,便是小鸟依人那种娇小美了,而且美得很冷艳。
生物老师个头不高,身材娇柔,皮肤特别白,如雪,扎着马尾辫,似乎很平常,可压制不住她精巧五官—田字脸,似鹅蛋,杏仁眼,小琼鼻,樱桃口。她声音娇弱,语气淡淡,整堂课很少说话。她从我们身旁走过,空气中留下了某种花香味道,并不浓烈,却久久不散手腕上戴着精致白链手表,内翻,时不时低头瞅一眼时间,真是美得不可方物,用后来学到的词句说,便是最是那一低头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我们生物老师是美人,有点高冷的美人。
上课铃又响了,我对陈友金道:
“你说这节课进来的老师,会不会还是女老师,会不会比生物老师还美?”
“谁知道是男是女,若是女老师我觉得,美过生物老师不太可能,但咱学校女老师好像都不赖,我想……”
这时班里忽然静了下来,我们抬头,发现教室内果然进来了个女老师,但看她容颜,我与陈友金睁大了眼睛,错愕了。进来的是我们政治老师。她长得怎么样呢?用陈友金的话说便是:
“像不像大猩猩?”
我学着陈友金法子,用手盖住正在讲台上的政治老师头发,只露出她脸,忍不住用另只手捶了陈友金大腿道:“真贼像啊!”我们政治老师姓韩。韩老师也并没有有那样磕碜,只是那脸型,尤其凸出的下巴跟大猩猩嘴巴很相似。韩老师皮肤不白,而且发暗发黄,脸上生着痘痘,看起来油油腻腻的,说话也有些鼻音,吐字不太清晰。
第一天我们见到的最后一位老师,是体育老师——全校唯一的体育老师。他姓王,一米七多点,身材雍胖,留着平头,脑袋有些肥大,外貌是位很憨厚的老师。
语数外政史生,这些老师,我们都见过了,独独没有见到地理老师。
一天自习课上下来,到了下午倒数第二节课下课后,我尿意十足,同桌不想去厕所,便去问曹尚伟。我还没跟曹尚伟说话,曹尚伟女同桌,却嫣然先笑了,嘴角露出一酒窝和洁白小虎牙。我也笑了笑,却没有勇气与她搭话。没想到,她竟然率先跟我搭话:
“你们俩都是南家湾的,对不对?嗯,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声音很好听,带着磁性,又有点柔柔弱弱感觉,很温柔。
“我叫王博。”我努力平静下紧张的心道,“你呢?是哪个村的啊?”
“司晓晓。我是本村的。”她笑意盈盈,睫毛眨呀眨,“你们快去吧,一会又该上课啦。”
有点呆呆的我,这才反应过来。于是叫上曹尚伟和曹省,便走了。厕所在第一排房子最东头,那个拱形门后面。我们拾级而上,从表哥当年跳出的那教室门前走过。没想到,转眼之间我也站到了这里。
“行啊,老曹,跟个大美女做同桌?”我说。
曹尚伟脸色一红道:“咱们男生排完了,她们女生也排完了,就剩下我们两个了,杜老师就我们安排在一张桌子上了。”
“啧,啧,这种好事我怎么……”
“哎,哎,张超!真的是你吗?!”正在尿尿的曹省转身惊呼道。
张超转过头来,先也是惊讶,随即脸色就变了。
“嗯,嗯,是我!”张超缩着身子朝旁边撤,“那什么!你下面那杆枪,能不能先转个方向再说话!”
我们遇到张超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张超一直比我们大一级,他在旋庄中学已是初二的学生了。同在一个学校,遇到实在是件很平常的事。只是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形,以这种方式,相遇。
我哈哈大笑:“自家人不打自家人,省,收枪。”
曹尚伟亦是笑道:“那叫什么?大水冲了龙王庙!”
张超:“……”
又上了一节无聊的自习,下午放学我们就回家了,因为刚开学不用上晚自习。整整一天,我们只是认识了几位老师和同学,其他什么也没干。总的来说,第一天开学感觉,还算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