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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雅丽等那叔消息,一直都杳无音信,最后按捺不住,便自己找了份工作。按照约定,我先坐车去她市,跟她汇合,然后去北京。
那天当我辗转坐上去往她们市里客车时,禁不住兴奋和激动,即便头天晚上夜班,却也迷迷糊糊,睡不着。这是我们俩谈恋爱后的第一次见面,很重要。虽然我们大学是同学,见过彼此,可当时只是普通到见面最多打个招呼的同学,此次见面,已是恋人。我恨不得客车生了翅膀,一下子就飞到她市里,见到亲爱的她;可又有些紧张,毕竟我们是最陌生的熟悉人,会不会冷场?如何相处呢?我很戏谑地想,怎么像跟网友见面似的,当然我们俩已是男女朋友,可客套也可亲近,怎么着都行,顺其自然吧,最后我想。
在黄雅丽几次询问下,客车终于徐徐开进她们市汽车站。我下了车,特意照了镜子,镜中的自己,穿着墨点的白裤子,上身是蓝色雄鹰展翅短袖,身材既修长又孔武有力,好像还不错,只是脸色有些憔悴,皮肤真的有点黑。我洗了洗脸,仿佛这样就白了些,调整好呼吸,平复了下心情,便走出乘客出口,走进候车室。
可我没有如想象中的剧情那般,一眼就在人群中认出黄雅丽来,相反看了好几遍,不知是不是激动还是什么,没有找到她,没有找到记忆中的黄雅丽,直到拨通电话,她告诉我位置,我们俩才目光相接。
有些惊讶。黄雅丽在大学里留给我最后一印象是,她穿着米黄色风衣,一肩黄色波浪头发,身高比我矮,身子丰腴,总不失小鸟依人的感觉。可现在坐在凳子上的黄雅丽,没了黄色大波浪头发,只有柔顺黑色长发,反差最大的是,她竟穿了无比成熟的、有少妇风韵的黑色薄纱裙子,肉色丝袜打底,两肩也变得宽硕——之前说她胖了,到底是真的了。她身形仿佛整整胖了一圈。或许也有我之前没有仔细留意她缘故?总之她不像我记忆中的模样。
“嗨,等我很久了吧?”我笑着朝她走去。
她从手机上抬起头来,也微笑说:“是有会了。”
我坐在了她身旁,偷偷打量了她这胖了的身材,胖出的肉肉中唯一“务正业”的是,胸部的那坨,好像翻了番,一只手难以掌控……黄雅丽身上发出阵阵香气。我猛地回过神来,现在的她也很好呀,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也不瞧瞧自己损色?!
却说黄雅丽并没有我想象中的似乎也是人之常情的,嘘寒问暖问我路上顺不顺利之类的话,只坐在那里玩手机。我没话找话,看到她脖颈上戴着我买给她的心形宝石镀金项链,便从她胸口拿起来:
“这个项链还可以不?”
“很好啊,我很喜欢的!”
然后我们俩又说了些关于项链的话。这时我注意到她身旁有两个大皮箱,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只是一直以为是人家的,现在还没人拿,便问是她的吗。我听到她肯定回答后,很无语,出远门怎么带这么多东西?黄雅丽一脸不以为然地说,还有好多东西没带呢,比如晾衣架子啊,睫毛膏啊,吹风机啊……好吧,果然是没出过门小姑娘!
我不知道说什么了,黄雅丽也低头玩起手机。原本打算的顺其自然,到了这气氛还是出现了某种尴尬。我没有料想到,在网上俏皮可爱的黄雅丽,见了面,竟如此沉闷。或许正是因为我们俩在网上说了太多,以至于现实中无话可说?这只是开始,以后就好了吧,毕竟我们刚接触有些突然的陌生,自己这大男人都感到如此,更别说她是个女孩子。在我看了她会儿,黄雅丽大概也意识到有些冷落我了,便转头瞪眼道:
“看什么看?”
说着她想要捏我的鼻子。我也趁机反揪她耳垂。不管黄雅丽是不是刻意,气氛总有些活跃了。我怕又冷场,便在这时跟她告别,说去买到北京汽车票了。她说,好的,挥舞着钱包,我跟她摆手走向了买票窗口。排队买票的人很多,好不容易排到我时,那售票员才说,去北京汽车今天没有了——这是我们没有预料到的。一般情况,大地方去小地方车票很容易卖没,要预定,反之则不然,不知为何这县级市去往北京车票竟在中午就卖没了。我回去跟黄雅丽说明了情况,并建议她说,我们坐车去她们烟台市,然后坐火车去北京,可被黄雅丽“一票否决”,否决的理由,也很让我无语,她说坐不惯火车。最后我只能按着她的意思,先买了明天上午汽车票,然后她问接下来怎么办,我说只能在附近找个旅馆住下,明天一早坐车去北京,这次她没有再否决。我心中如踹了个小兔子,屁颠屁颠去车站外找旅馆,心想,这难道是上天有意安排?长夜漫漫,有太多故事可以发生……登记台上,服务员看着我们问,要几间房,我说要一间房两张床那种吧,见黄雅丽并没反对,更坚定了那种想法。
我们进了旅馆房间,放下行李,黄雅丽说累死啦,一下子坐到床上了。我拉着她道:
“亲,你先起来下。”
“干嘛呀?”她站起来。
我假装比量身高,说:
“你好高呀,让我很有压力嘛。”
然后我想起——早就想起,亓骁亳讲何娟骗到手的桥段,顺势将黄雅丽拦在怀里。
“让我抱抱你,好不好,抱抱你?”
黄雅丽说:“呦,我还以为你干嘛呢。”
我抱了她会儿,她说:“好啦吧,我真的很累啦。”
于是,我们俩顺势坐在床上。我揽着她。黄雅丽从皮包里拿出了电脑,刷剧,看钟汉良主演的《最美的时光》。她说钟汉良是她男神。那电视剧演得什么剧情,我没看进去,由刚开始坐着揽着她,变成半躺着把她揽在怀里,手不老实地在她胸部游走,终于知道黄雅丽为何如此“波涛汹涌”,一来的确“硕果累累”,二来胸罩“推波助澜”……我的手在别处游走时,黄雅丽便打掉我的手,本想等熄灯了,就可以……黄雅丽却说要去北京了,可能睡也睡不着,要刷剧到天亮。我一直在等她睡,可她果然刷了一集又一集,丝毫没有睡的样子。这时我有些恼恨钟汉良,演那么多剧情干嘛?!昨晚上的夜班,现在实在撑不住了,何况原本也真没想过要那啥,毕竟刚开始我们就发生不可描述事情,太快了,于是便洗了澡先睡去。
半夜我抬头,见旁边床上黄雅丽竟还真在刷剧。到了天明,黄雅丽也还在看电视剧……北京到底有什么吸引了,让她如此兴奋?好吧,女人疯起来,没治。
那天晚上我们到底没有做出男女逾越之事。
翌日八点,我们坐上了去往北京客车。我们躺在卧铺上,因为前晚我们都没有休息好,除了在休息区下来吃了点东西,睡了一路子,到了下午三点多,终于到了北京赵公口长途汽车站。出了汽车站,我就越加无语了。
在这之前,我就问过黄雅丽是什么样工作,她说是质检员,又问是哪个公司,她说是北京天宫食品有限公司,问她工资怎么样,她说管吃管住四千以上,后面的就没再多问,毕竟黄雅丽也是大学生,问多了好像不相信她能力似的,便只大体查了查这公司所在地址和信息,我以为到了北京汽车站,那边会派车或者派人来接,毕竟当初我们公司就是这样做的,即便不派车派人,也该告诉黄雅丽乘车路线,可当我们出了车站,问她这些,她摇着头说:
“我也不知道。那我打电话问问?”
我听到这句话时,差点喊出:额滴娘来!
黄雅丽打电话过去,接电话的是个男的。他大概就是黄雅丽口中招聘经理了。
“是你自己来的吗?”我听到电话中招聘经理问。
黄雅丽看了我眼说:“同学陪我来的。”
我心想难道说男朋友陪你来的,丢你人了?还有经理干嘛问这个问题呢?
随后经理告诉黄雅丽,出了汽车站有个地铁站,去了地铁站去做某某地铁,再到某某站下。我们摸索着进了地铁站,都没坐过地铁,连看带问,好不容易坐上那趟地铁,到了经理说的那站下了。我们都以为那公司的人在那站会有安排呢,结果什么也没有。黄雅丽又打电话,那经理说,坐301公交车,到某某站下。
301公交车在哪里?我们来来回回问了好多人,终于在黄昏之时,赶上了301末班车。那是辆开往通州的公交车。通州,我知道,是作家刘绍棠故乡,原来是通州县,《刘绍棠文集》上是个村美水美人更美地方,而且从文学知识上知道,通州大概离北京很远了,想起查到的那公司地址,想,难道公司就在经理说的301某某站附近?华灯初上,幽黄的路灯一个个远去,我感到事情有点不对劲儿,便跟黄雅丽打趣说:
“怎么每到一个地方,那经理才说下个地方,弄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
黄雅丽也说,是啊。当行驶在夜色中的公交车报出某个站点——我脑海中隐隐约约感到有点熟悉,忽然想起,那站点好像是之前在电脑上查到的乘公交车去那公司下车站名,然后并不是经理告之的下车站名。公交车徐徐开过去,开向不知名的未来。我跟公交车司机师傅搭讪,他告诉我,经理说的站点已经接近终点站。难道公司搬迁了,还是去分公司?
我心里疑窦大起,越发感到事情蹊跷,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夜幕四合,乘了将近两个小时公交,我们俩终于到了经理说的那站点。下了车,若不是周围星星点点不太高耸大楼,就太空旷和荒凉了,像郊区,县城郊区。黄雅丽问我这是哪儿,鬼才知道这是哪个鬼地方。
黄雅丽只好又给那经理打电话。他说往前走八百米,有个某某旅游牌,让她在那里等会儿,马上派人来接。此时天公很作美——天上飘着淅淅沥沥雨丝,初秋的风刮来,让人有些肃然发冷。我和黄雅丽各拎了个大皮箱,在昏暗路灯下,走在罕无人迹道路上。我们俩站在那经理指示的旅游牌下,静待来人接,瑟瑟发抖,都穿着夏天装束,无比后悔百密一疏,或许没有料想会遇到这样天气,都没带厚衣服。我们折腾了一天,晚饭是在公交车上吃了点零食,此刻又冷又饿又渴又累又困。我抱住黄雅丽,摩挲着相互取暖,无聊之中,脑海里快速回闪了下今天来京整个过程,越发疑窦,只好细问了黄雅丽工作的事儿。
“你在哪里找的这份工作?”
“赶集网上。”
“怎么个上班法,倒班还是长白?”
“这个我没问。”
“交不交五险一金?”
“他说交五险。”
“什么时候交保险?”
“不知道,应该去了就给交吧。”
“那你们要实习多久?”
“他说不用工作经验。”
“网页上还有那经理,就没说乘车路线?”
“没有啊。”
“你跟那经理联系了几次,就决定来北京?”
“两次吧。”
……
额滴个娘嘞!黄雅丽对这份工作具体事情简直一无所知。大部分工作都有个熟悉的实习过程,没有实习期的工作,会是怎样的工作呢?所谓质检大概是近乎纯体力的观察有无包装瑕疵之类的检测吧?并非歧视,可作为大学生,怎么也不能找个是人就能胜任的工作吧?好吧,这都先不谈了。现在我知道,黄雅丽就是简单问了问那经理工作基本情况,简单到,连具体工作做什么,有没有加班,加班费怎么算,节假日到底什么福利,以及五险缴纳比例是多少,工资四千以上是指扣除保险后,还是扣除保险前,这些近乎常识情况都没问,就决定来了,草率,草率到像是在开玩笑。若换个人,哪怕是任何其他同学,我都想揪住她耳朵问,找工作都不问这些吗?!就此我不敢对这公司抱有希望了,暗自叹了口气,跟黄雅丽说:
“亲爱的!
“一会儿来人后,先不要急着上车,瞅准了里面情况,再说。”
我想,若来的是面包车,还贴了深黑色玻璃纸,一眼望不到车里情况之类的,就要提高警惕,必须确定车里是不是人很多,即便只有一两个男子,也决计不上车……虽然这里也算天子脚下、祖国心脏,现在都讲和谐社会,我们身边并没有发生过恶性事件儿,可不能不防,不能不朝着电视剧里演的坏方向想。
话音刚落,这时来人了。
来的人开了辆红色带棚三轮车:
“你们俩去不去酒店啊,我拉你们,价格便宜啦。”
我心里习惯性地讨厌,不过,多留了个心眼,跟那长相憨厚的三轮车司机攀谈起来。
“师傅,向您打听个事儿,可听说过附近有叫天宫食品公司的?”
“北京,天宫,食品,有限公司?”师傅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嘣,得到我肯定答复,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听说过这公司!”
我心情一点点下跌。
“其实,我不是北京的。”师傅又补充道。
好吧,我想,师傅或许也是新来的“北漂”,不知道也在情理中。
“可我来这儿十多年啦,从没听说过什么天宫食品,别说这公司啦,小弟、弟妹,你们俩看看这周围,”司机师傅道,“哪里有公司样子?反正我没听说过。”
Excuse me?我们是在演电视剧吗,要这么一波三折?!若不是有事儿,我还是想对这位三十多岁师傅竖起大拇指,大哥,好眼光呐——就冲他那句“小弟、弟妹”。闲着也是闲着,我将我们俩这路来的遭遇跟他讲了。大哥听过后,思忖了下说:
“我建议你们不要等了,这事儿忒不靠谱,现在天色已晚,赶紧找个酒店住下,吃点东西,明天一早,你们打哪来回哪儿去吧。”那大哥补充道,“我带你们去最近酒店,只要十块钱,你们俩拉着皮箱也不方便,那里房间价格很实惠……”
大哥很热情也很诚恳,说得也都很有道理,除了最后补充那句。我指了指来的方向,笑着告诉他,我们就是从那边来的。那边霓虹闪烁,依稀闪现着某某酒店字样,似乎成了周围为数不多上档次建筑。司机大哥也笑了,加了电门走开了。
我们又无聊地等待公司的车来接,左等右等,空旷的道路还是那样空旷,只有,从我们来时方向,走来了一对小情侣,像是在细雨中散步。她们走到我们跟前,那男的停下脚步道:
“你们就是来天宫食品公司应聘的吗?”
我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你们是?”
“我们是来接你们的。”
事实证明,神秘面包车来接,是我电视剧看多了。
说话之间,我将这对男女上下打量了遍。先说这男生,年纪跟我们相仿,个头一米六七,五官精致,戴眼镜,猛然一看很有读书人的文气,可仔细一瞧,他那身穿戴,实在不敢恭维——他上身穿了件白色秋衣,领子半开着,像是刚打架被撕扯过似的,秋衣皱皱巴巴,好像从哪个垃圾堆捡来的;下身穿着牛仔马裤,马裤掉了颜色,露出帆布白色,大概半年没洗了的样子,脏兮兮的,脚下趿拉着木屐式拖鞋,眼神里满是疲惫之色,这神色完全不像小青年,倒像是个不修边幅中年男子,又或在家里宅太久的宅男,他手里拿着雨伞问我们。
男生旁边的女孩,年龄也跟我们差不多,长得什么样子我没有看清——因为男生穿着我焦点自然地转移到她穿着上了。这女生穿着整体要比男生好点,也只是好点——她上身穿着黄色休闲夹克,同样褶皱丛生,不知是不是刚从箱子底下扒出来的,里面的衬衣,在昏黄的街灯下,看不清到底是白色还是象牙白,总之有些泛黄。女孩眼神里也是疲惫、落寞之色,看不出这个年纪该有的明亮。她手里也拿了把男生常用的蓝色格子伞,很随便地收拢,伞架还有些锈迹斑斑……
黄雅丽刚要搭话,大概想承认。这时我捏了下她胳膊。
“不,你们认错了人,我们不是那什么公司应聘的。”我抢话道。
“你是不是黄小姐?”那男生转向黄雅丽道。
“你们真的认错了,我们也是等人的。”我说。
那男生和女生又打量了我们两眼,只好往前走,两三步,他俩嘀咕:
“应该就是他们吧?没有别人了啊。”
那男生又回过头来道:“你们真不是来应聘的?”
我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不知周围有没有他们的人,故意厉声道:
“都给你们说了!我们不是来应聘的!不是来应聘的!”
这是我跟别人说话从未有过的不客气。那男生和女生,不再生疑,讪讪地默默往前走——后来我总在想,为何她们俩不原路返回,而是往前走了段路,最后消失在某个拐角,若前面的路更近来时为何不从前面来,或者他们有些事要办,比如去前面买东西?可他们俩并没有商量,很有默契地往前走。他们手中各自的雨伞,还有不太亲近的距离,又不像是对有默契的情侣……
总之,事情不对头,我便带着黄雅丽去最近酒店住下。当在房间放下行李时,我跟她说:
“你不要跟那经理打电话,看他跟不跟你联系。”
若是正常公司,没接到千里迢迢来工作的人,无论从工作流程,还是人道主义上,经理都该打个电话问下,出了什么状况,而且应该是立刻就打电话过来。可是,当我们吃过晚饭——旁边餐馆已没菜可炒,点了两份蛋炒饭,那经理电话,却如断线风筝,无踪无迹。之后也再没有电话。这种情况已不需要怀疑,也无需更不能打回去确认:
应该是传销,至少也不是正规公司。
黄雅丽在遭遇了这些后,没有心情吃饭,在我喂食下,也只是吃了几口饭。我跟她商量,既然出师不利,明天我们就打道回府从长计议。这时黄雅丽很坚决,不回去,说先租个房子然后慢慢找工作,非要在北京留下来不可。这时候去哪里租房子,带的钱也不够至少三个月租金的吧,吃的喝的怎么解决,留下来也不定能找到工作吧,谋定而后动嘛,我听到这个不切实际想法快要被她蠢哭了,从理性上、从感性上一遍遍分析,可她固执己见,轴得无以复加。
我很生气。我生气还有另一层原因。黄雅丽如此心心念念留在北京,是为了他吧?
昨天晚上,我问起黄雅丽前男友干什么的,她说,当兵;我又问,现在他在哪里呢,她说,在北京。当时我心情一点点下跌,跌到很低很低地方,知道问出来很蠢,却还是忍不住很蠢地问:
“哎你去北京,不会是为了你前男友吧?”
正在刷剧的黄雅丽并没说“当然不是啊”或“你想多啦”之类的,而是简短道:
“不是。”
此后她再也无话。我也没再问。
当初我以为她前男友的事儿,是虚构的。现在我不得不相信她前男友存在。我想,他们俩藕断丝连还不至于,所谓“前男友”多半是她暗恋者,是她高度难以企及的暗恋者,也许当初她委婉表示过那意思,但被他拒绝了。现在那个人在北京。黄雅丽要留在北京,仿佛这样就能跟他站在同一高度,不为得到,只为向过去那卑微到尘埃的自己宣战……生活中有许多女孩,都有都市梦,都想去大城市闯闯,她们是那种很上进女孩。可据我所知,黄雅丽并不是那种上进女孩。
那么,前男友,暗恋者,总之,她为另个男人,要留在北京。
失望。难过。情绪慢慢在累积。
黄雅丽开始在网上浏览招聘信息,可北京好多工作都不管吃住,那么,在找工作前就得找个住处。我又帮黄雅丽找租房信息,可看了又看,位置合适房子,价格却死贵,要交三个月或半年房租;或者房租勉强可以,位置很偏;最后找到各方面都差不多的吧,又是合租房,黄雅丽坚决不愿意,说住不惯……我的大小姐呀!一时之间,找不到满意工作和房子,折折腾腾半夜,最后黄雅丽气馁了,说太累了,明天的事儿,明天再说吧。
熄灯之后,我听到黄雅丽重重叹息声,想要去抱抱她,只是想抱抱她。
“不要。我不习惯被人抱。”黄雅丽说。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黄雅丽电话声惊醒了。一向温温柔柔的黄雅丽在走廊厉声说,我们在这人生地不熟,怎么去?!人家还要赶回去上班!电话中隐隐约约也是激烈声音,最后黄雅丽大嚷,行了!我才不去!挂了,挂了!黄雅丽回到房间,坐在床上就落泪了。
黄雅丽口中的“人家”当然就是我了。我没有心情计较,看到她流泪样子,很心疼,为她擦掉脸颊上眼泪,忙问,怎么了。她说,没事儿,我们先回去吧,以后再来。我很惊讶,黄雅丽怎么突然想通了,或许终于认清了现实,电话又是怎么回事,再三追问,黄雅丽才说,原来,她父亲想要她先把行李放在帮忙找工作的那叔叔那儿。那叔在丰台区某个地方,我在地图上查了下,跟我们现在位置隔了整整一北京市。屁颠屁颠赶过去只为放个行李?这次我们俩意见出奇一致:拉上行李,直接坐车回去。
可黄雅丽父亲还是坚持让她去丰台放行李,电话一遍遍打来,跟着了魔似的。其中,还有那位叔电话。我们俩简单吃了点东西,拉着行李箱,出了酒店,黄雅丽父亲又打电话,问她现在位置,黄雅丽说不清,我便要过电话,说明后,便说目前境况最好先回去观点,才说一半,她父亲打断又说起放行李事儿,生气的黄雅丽抢过电话,挂了,说:
“不用理他!我们走吧。”
费劲巴拉放行李又什么意义,下次随身带来就是了,无非不方便点。黄雅丽已经够固执了。我没想到黄雅丽父亲更固执,真是一家人,想想未来“老泰山”如此,禁不住牙疼……
我和黄雅丽就此踏上回程的车,原本想要在北京玩一玩计划也便泡汤了。
那天,我把黄雅丽送回她市里,天上也下起了雨,滂沱大雨,下了客车,拦了一辆出租车,送她上车,我们挥手作别。天色已晚,我只好在她市原来那家宾馆住下,回头问她安全到家了吗,得到她肯定回复,彼此聊了两句,便没再联系,毕竟我们俩这两天身体和心情都已很糟了。翌日一早我坐车辗转回到工作地方,已中午,倒头就睡了,醒来天黑了。下楼随便吃了晚饭,我看着始终沉默QQ,忍不住给她发消息:
“我回来啦。”
她说:“嗯嗯那就好。”
我回味着我们俩这两天来的相处,身上泛出冷意,感觉黄雅丽远不如网上那般俏皮可爱,那般温温柔柔,现实中她单纯、固执、我行我素、大小姐脾气,这些也不算什么,最关键是黄雅丽对我没有恋人亲昵,甚至都没好朋友之间那种关心。我陷入了巨大失望中。
内心有个理智声音,总告诉我:她根本不适合自己,算了吧,分手吧,不要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