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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却司晓晓,班里我最喜欢的女生就是柏玲了。
柏玲无论从哪方面说,在我们班甚至两个班中都是数一数二的。柏玲长得很漂亮,国字脸,稍显漫长,严重怀疑长宽比例是不是符合黄金分割,双眼皮,大眼睛,一口小白牙,皮肤白白净净,扎着马尾辫,个头不是太高,身材属于娇小型的,性格活泼,说起话来咯咯作响,就像百灵鸟似的。她学习很好,是班里学习委员,听说在小学便是名列前茅学生,而且还多才多艺,画一手好画,写一手好字,每次办黑板报老师都找她……
有时,我们不能不埋怨造物主的偏心,它常常将所有优点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开学没多久,我就偷偷喜欢上柏玲了。只是我桌位离着她很远,平时又没什么交集,只能远观。可这次调位,老师竟然将我调到柏玲座位前面。关于这次调位,真是有喜也有忧。喜不用说了,忧的是我跟死党陈友金再也做不了同桌了,我俩依依不舍,就差挥泪了,最难过的是,我新同桌竟然偏偏是我讨厌的油头粉面的姜清。
刚开始几天里,我正襟危坐,静静听着身后柏玲高朗说话声和欢笑声,不敢回头,也不敢跟她讲话。有时我忍不住想,这么多女同学为什么偏偏在她在我后面呢,难道这就是缘分?我为冥冥之中的缘分,忽又一阵激动,随即脑海中浮现起一幕幕美好画面……
课间我跟姜清套近乎,想打听有关柏玲所有事儿,可又不想让他有所觉察。于是我想了个法子,问他班里小学同学多不多,然后他一个个数起来,一连串名字中终于出现了柏玲名字。我故作惊讶道:
“哦原来她也是你小学同学啊!”
我又假装漫不经心道:
“她是不是以前学习就特别好,她人怎么样啊?”
然后姜清就告诉我了些关于柏玲,我已经知道了的事儿。
“小学肯定有不少男生追她吧?”我又问。
“那可不!”姜清转头看了看,发现柏玲不在座位上,便靠过脑袋道,“我给你说个秘密。”
“我就是她男朋友。”姜清说。
我惊讶极了,这时姜清又道:
“不过,是前男友。”
我心里松了口气,可又有些不舒服。也许我是没想到,清纯可爱柏玲,竟然已经谈过恋爱,更没想到还是我面前这个特别讨厌的人。
姜清告诉我说,他们俩是在五年级上半年时候谈的。那时喜欢柏玲的男生挺多,他也只是其中之一。为什么能追到手?姜清拢了拢头发说,是因为他帅。我看了看他卷曲头发,心下暗笑,帅个吊毛,大脸盘子,死鱼泡眼!姜清又说,其实他能追到手,主要是因为其他男生不敢追,他呢没事儿就给她写情书,今儿一封,明儿一封,下课后他在楼道截住她,没话找话说,一来二去就勾搭上手了。说到分手这茬儿,姜清说,他们俩算和平分手,过了寒假后,他跟她在楼道说话,柏玲就躲开不理他了,慢慢他们就成了普通同学。
“不管怎么说,”姜清傲娇道,“女孩是盘菜嘛,柏玲这盘菜我早就吃过咯!”
我心里越发不舒服了,尤其想到他们俩拉手、亲嘴画面。不知受了爱情剧影响,还是性格原因,对感情都纯情到只想做彼此的第一和唯一。所以在很长时间里,我将没谈过恋爱跟纯洁画等号。也许很多人都跟我和姜清一样,抱着“吃菜”理论,只要女孩跟别人谈过恋爱,就不愿再跟她谈了。其中,也还有虚荣心在作祟,仿佛跟一个谈过恋爱的女孩谈恋爱就是吃别人“剩菜”,不美面得很。
可柏玲叽叽喳喳如风铃般声音,无时无刻不朝我耳朵里钻,让我无法不关注她、想她、结识她。于是我照着“剩菜”理论,安慰自己说:
营养都在菜汁儿里嘛!
有时想到自己这想法,无不戏谑地想,自己这副尊荣,别人不嫌弃我就算烧高香了,哪还有资本嫌弃别人?我总是这般矛盾或说自卑。
我和柏玲第一次说话,还是柏玲先开口的。
有天傍晚,柏玲吃完晚饭回来,闲来无事,便模仿起小品片段了。
“我是白云。”柏玲跳上讲台,惟妙惟肖道。
“我是黑土。”她跳下讲台,一人分饰两角,又模仿道。
柏玲的搞怪,惹得班里许多女生都哈哈大笑。我也偷偷看着她的模仿,暗自发笑,或许太入神了,柏玲忽然回头看到我在看她,脸色拉下来道:
“看什么看?!”
我随口回了句:
“看你咋了?你不看我,咋知道我看你!”
“要看回家看你娘去!看你娘怀里热乎大山峰肉瘤瘤的一溜儿十八弯儿去……”
柏玲现场编出这样似雅非雅的词儿骂我,更引得同学大笑不已。我既生气又有些欣喜。生气的是,我可编不出这样新颖的词儿回骂她,想着以后再收拾她;欣喜的是,我们俩抻着谁也不跟谁说话局面到底打开了,而且我有种感觉,刚才柏玲是故意的。只是,这么漂亮可爱活泼女孩,怎么能这样骂人呢。随后我才知道,柏玲嘴巴是那么毒辣,犀利,那天已经是嘴下留情了。
有天,班里又有个男生不知怎么惹到柏玲了。她张口就骂道:
“去你麻辣个大裤裆里黑山林中恶水沟里豆豆旁的窟窿眼儿……”
其实她骂得比这难听多了,为了净化文字,我只表达其中二三神韵而已。这时班主任在走廊,快要走进来了。柏洁咳嗽着,给她递暗号。可柏玲丝毫不觉察,在班里同学起哄下,更来劲了,于是更劲爆的词儿,脱口而出。当柏玲发觉不对劲儿,转头看到班主任时,吐了吐舌头,如脱兔般窜回桌位上,埋头不吱声了。
班主任钳了钳眼镜,脸色微红道:
“嘿,你这女孩子,骂人这样难听,可不能这样……”
班主任在班里转了一圈,就赶紧出去了。
过了两天后,事实证明了那天我的感觉。晚自习下课后,柏玲用课本捅我后背道:
“你是不是猪贱,把我书靠回来?!”
初中书多,为了扩大桌面空间,我们都把书往前探出一点儿。猪贱是我们这里骂人话,大意是贱兮兮、逞能。可我回头看去,后背只是贴在了她课本上,好像并没有靠回去。当然这已经不重要了。
“谁让你占我空间,我就往后靠了怎么了?”
说着,我使劲儿将她课本倚回去。
“说你猪贱,还真猪贱!小贱人,小贱人!”她拿起课本噼里啪啦打来。
“你才小贱人!又骂人,小心班主任进来啊。”我揭短道。
柏玲脸色一红,怒道:
“你再猪贱,就对你不客气了!”
管你呢,我高兴地回过头,心说。从那以后,我便时不时往后靠去,有时上课回来,走进桌位假装不小心把她书本撞个东倒西歪。
“嘶——”有次我故技重施,忽然感觉背后一阵痛。
我回过头看到课本中间加了个圆规,尖尖规脚正对着我,还有她那胜利后高兴的表情。
“你咋这么歹毒,用圆规扎人?”
“不是我扎你,是你自己往后靠的!哈哈哈!”
“女人心,海底针!”我奚落她,“在古代你准是谋杀亲夫的角儿!”
“你说啥!”柏玲拿起圆规就往我身上扎。
“对对对,就是这样!”
我用课本挥舞着,抵挡着,嬉笑着。
“你怎么老是穿这件衣服,也不换下来洗洗?”柏玲撇嘴道。
我有些窘迫,只得回敬她:
“要你管啊!”
过了一会儿,我感到屁股底下凳子砰砰作响。
“哎,哎,哎!”柏玲边踢凳子边道。
“干嘛?”我回过头来问她。
“你垃圾弄我这里来了,赶紧捡走!”
我低头看去,她桌洞底下确实有个纸团儿,可并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是谁的?小贱人别耍无赖!”她又踢凳子道。
“反正不是我的,是我的也没写我名字!另外你才是小贱人!”
“难道是我的?小贱人,那,给你——”柏玲捡起纸团丢到我桌子上了。
我捏起纸团又丢回去:
“是你的,小贱人!”
“你是,你是,你是小贱人!”柏玲卷起数学课本就朝我打来。
“蛮不讲理!小心将来嫁不出去啊!”我又奚落她。
“要你管呢!”柏玲学我话说,手中课本打得更激烈了。
“还打?你这可就是谋杀那啥了哈。”我挤眉弄眼。
“去你奶奶腿大脚丫子的牢骚……”柏玲说不过我时,又会展现她骂人功夫。
每到这时我就只有干生气的份儿了,心想,等着吧,等放了晚自习有你好看。她们家在旋庄西头,是我们上学必经之路。上下学我们经常碰到,只是以前我们都各自属于自己阵营,谁也没跟谁说过话。这次不同了。
前面骑车的正是柏玲。我骑车使劲儿把她往路边靠。
“啊——混蛋,走开!”柏玲在车子上大声叫嚷。
她越骂,我越往路边靠,时不时还用手晃她自行车,反正论车技她怎么也比不过我这可以大撒把的水平。
“哎——啊——小贱人!!!”
我一路上可把柏玲吓得不轻,心里高兴极了。不知不觉,我们就来到了旋庄西头。眼看不远处就是柏玲家了。这时柏玲大胆起来,开始叫嚣:
“小贱人,小贱坯,有本事你就停下来,别走啊——别走——”
我本来不想搭理她了,想追上前面曹尚伟他们。或许柏玲觉得我害怕了,更加叫嚣起我不要走的话,而且尾音加长,又好像特别期待我停下来样子。这让我心里痒痒的。那瞬间我想,难道柏玲有话跟我说?毕竟我们俩在学校里中规中矩,或者她希望我停下来跟她打闹?顿时我又想起她在学校噼里啪啦骂我场景,好毒辣的嘴巴啊!忽然我生出了一个邪恶恶的报复念头,你不是嘴巴毒吗?那我就停下来,把你按在墙上……对你嘴巴下手,哦不,下嘴了,哼,哼。
“哟!你还真敢停下来啊,小贱人?”
“你还敢叫我小贱人?”我的车子横在她的车子前。
就在我将自己“罪恶”双手伸向柏玲时,吱啦一声,铁门打开了。门内响起了一个中年男人声音:回来了啊,玲儿?
院子里灯光散射过来。她父亲大概看不清黑暗中的我们。我也看不清他父亲脸色,赶紧骑上车,飞也似的逃走了。那天柏玲并不知道我停下来想要干什么,假如真发生了那样的事儿,后来我们会怎样?也许并不能怎样。我们俩依旧“水火不容”,时不时损着对方。可我始终没有想向她表白的念头,是没有勇气,尤其发生了后来那件事以及圣诞节晚会,让我更加感觉自己不够勇敢,丢失了男孩子雄风,不够优秀,不配与她交往。
那时我还有一位喜欢的女孩,叫吴莹莹。她长得并不出众,学习也在中上游,更不像柏玲那般多才多艺,平时在我前面安安静静听课、做作业、放学。她四方脸,五官也算精致,最有特色的就是两腮边淡淡的“高原红”了,红扑扑的,笑起来,双眼迷离,嘴角两边还各有一个酒窝,很文静,很迷人。上体育课列队时,她在我右上方。我特别喜欢她那红彤彤脸蛋以及仿佛会说话的眼睛。我时不时偷偷看着她,越看感觉越好看。
有时,我感觉自己很畜生,竟然,同时喜欢上三个女生。
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