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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那天,爸妈并没有送我去学校,还是让我和小伙伴一块去。小伙伴们只有曹尚伟,曹省和刘河洋。李林去了县城的中学,王振因为在小学就蹲级了好几年,中学自然也就不上了,成了无所事事“社会人”。刘凯和刘鹏还在小学。我们七八人的团体,就此分道了。
我有种隐隐感觉,分道,只是刚刚开始。
在去往旋庄中学一行人中,刘河洋说起来并不是我们发小。他是后来的。在五年级时,有天,刘凯对我说,他叔叔结婚了,回家了,还带回了个儿子,不过是干儿子,是那个女人的。我很好奇,便和刘凯一同去他叔叔家玩。于是,我见到了刘河洋。
他似乎和我差不多大,跟他妈妈一样,操着外地口音。他倒并不是很怕人,比较自然地打了招呼。我们很快就混熟了。从此,我便经常去找他玩,去他家蹭电视看,去听他说那个叫“淄博”似乎很遥远的地方。刘河洋不爱跟李林他们玩,他说,李林爱嘲笑人,有些瞧不起人。我跟李林也是貌合神离。五年级时,我和刘河洋、刘凯以及刘鹏,常常在一块玩。我和刘河洋关系就很不错了。
去往旋庄中学路上,我们还讨论,四个人能不能分到一个班级。那时我们就听说,旋庄中学每级有两个班,于是我推测说:若不能都在一块,也很可能两两在一个班。我们都希望四个人能在一个班,毕竟相互有个照应。如果只让我选一人同班,那还是刘河洋好了,我心想。大概刘河洋心思也是如此。我们骑车到了学校,看见许多同学都已经来了,站在第一排房子墙壁下面,看分班名单。我们挤进去,看了很久,终于在一班班级名单上,找到了自己和曹尚伟以及曹省名字,却始终没有看到刘河洋三个字。
“我在二班了。”刘河洋指着第二份名单右下角地方说,“就我自己在二班了。”
刘河洋神色很是落寞。我也替他感到有些难过,不明白,学校到底是怎样分班的,是按成绩吗?可是,已经没法子了。这次分班我们多像是又一次站在了一个小小岔路口上,只是,这次我们仨直行,而刘河洋一个人右拐了。
我安慰他,又像是安慰自己道:
“没关系,至少在一个学校嘛!我就在你隔壁,下课找你玩去。”
说话之时,两位老师从高高缓冲台上走下来了。其中一位老师,戴着眼镜,漫长脸,两腮稍稍内凹,显得颧骨有些高,大略三十岁出头,他喊道:
“一班的,来,来,按高矮个站队了!站两排了,两排!”
另一位老师是小圆脸,比较年轻了,二七十八岁样子,也顺势喊道:
“二班的!二班的!来这边站队了!两排,也是两排,看人家一班怎么站的?赶紧了!”
于是我和刘河洋被拉扯到了两个人群中了。新来的同学,彼此用眼光比量着个头高矮,吵闹着,变换着,场面有些混乱。那个戴眼镜中年老师,拽这个同学,拽那个同学,努力地整理着松松垮垮的队伍。我被拽到队伍靠前位置,旁边队同排的有两个同学,一位是个头比我矮许多男生,小头小脑的,有些尖嘴猴腮,我在看他,他也在看我,彼此笑了笑,还有一位是女生,稍稍在我右后边,穿着黄色短袖,不太敢注目,余光看去,好像很漂亮。
开始排位了,老师将两队同排的同学,安排为同桌,座位就是进屋后第一排、第二排依次排下去。我又紧张又忐忑,紧张中竟然还有点兴奋。按这个模式,那么,我同桌不是有点贼眉鼠眼小个子的男生,就是那长得很漂亮女生。当然也可能是其他同学,毕竟队伍排得懒懒散散。第一位同学会是谁?人怎么样,好不好相处呢?若是那女生怎么办?我们又该如何相处?从学前班道小学毕业,我也只有在一年级时,跟女生同桌过。这时脑海中蓦然浮现起跟女生同桌日子。
一年级那可怖老头,也不知怎么想的,非要男女生同桌,这是所有年级都没有的待遇。老头儿给我安排的同桌是,第八生产队的曹艳静。我们两家离得也不是太远。按说,我们俩的相处应该是电视剧那种“两小无猜手牵手上学”和睦景象,可是,电视剧就是电视剧,现实中却把我苦坏了。
刚开始我们俩并没有敌意,而是谁也不理谁样子。但是,我心里暗暗叫苦,因为曹艳静身子比较壮实,胳膊往桌子上一放,就占了大半个桌子,她又有点大咧咧,写着字,右胳膊就慢慢“侵略”过来,关键过来后就不走了。我那时也不知胆子为什么那样小,敢怒不敢言,只能委曲求全,一步步退让。
有天,我实在气不过了,便道:“你能不能往你那靠靠,别占我位置?”
我语气很不好。曹艳静睁着大眼瞪我,大概没有想到,一直像绵羊一样很温顺的像是不存在的我,竟然敢向她这样说话。她变本加厉了,再上课就故意占领我“地盘”。但凡我想提意见,她就会瞪起铜铃般眼睛,吓唬我。我只好“割地”了事,以苟全和平。事实证明,“割地赔款”换来的和平只是暂时的,只会让“敌人”更加疯狂。她一步步“蚕食”我地盘。最后我只能蜷缩在一块很小地方,小到快不能放下胳膊了。我们俩矛盾正式爆发,是在那天,连老头也看不下去了,用竹竿指着她道:
“哎,你这位女同学,怎么回事,不要占那么大位置,你同桌怎么写字?”
她收回了胳膊,恶狠狠看了我一眼,仿佛说:小样,你敢告诉老师?等着吧!
“这是中间线,谁过线谁是王八蛋!”下课后,她狠狠道。
我很乐意,这时还不知道她的小心机。我在靠墙位置,下课后要从她那里出去。
“一毛钱一次!”下课后,她拦住我道。
若是我有钱,或许又会妥协了。我跟她理论,桌子分开了,空间又没分,凭什么不让我过?她一时语塞,于是蛮不讲理起来了:“这是我位置,就不让你过,怎么着?”她挥舞起小拳头进行“武力威胁”。那时就感觉女人真不是好东西,她有理吧,跟你讲理,没理吧就开始蛮不讲理,还拿拳头威胁人。最关键最憋屈的是,我直想打她,可又不敢,因为感觉打不过。每次等她走了,跟做贼似的,溜出去,或者从桌底下钻出来。有几次,我实在尿急,强行从她身后挤出来。于是我们俩关系上升到了动手地步……
我写着字,突然感觉胳膊上一阵痛,转头看去,她拿着铅笔得意洋洋道:
“你胳膊过界了!”
于是我开始留意,不多会儿,她胳膊就过界了。我也用同样法子对付她。
她有些恼火,用铅笔想要回扎。我早有准备,一把夺过铅笔道:
“铅笔也过界了,没收!”
她气得不轻,可也没办法,平时又粗心,过界次数总比我多,这法子对她来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于是她又使出了女人独家本领——拧,掐,扭。我指甲没她长,很快败下阵来,每每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功。我痛得嘶嘶直叫,在课堂上又不敢声张。她找到了这个制服我的大招后,每每有矛盾必是立即直接使用,也不像武侠电视剧里留到最后用。从此我就陷入了水深火热生活。
“嘶嘶……干嘛拧我?”
“你下课后是不是又偷偷从我这过了?我都看见了!”
“嘶嘶……又怎么了?!”
“那个‘安铅笔’是偷我的呗?”
“那是我刚买的,你看上面还有我名字!”
“哦——那借我用下?”
“不借!”
“啊……嘶嘶……”
曹艳静就这样天天欺负我。而我呢,只能忍着,回家也不敢跟老妈说,因为我知道若要说了,老妈肯定笑话我竟被女孩欺负,丢不起那人,于是只好忍着。
“嘶嘶……最近我可没招惹你吧!你又干嘛?!”
“哦,没事,好久没拧你了,试试。”
我:“……”
升二年级时,曹艳静留级了。终于不跟女魔头做同桌了,我庆幸了好久好久。也是从那以后,我们俩就没怎么有交集了。我比她高一年级。上下学路上,在各自队伍里,彼此也不搭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