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解放军战地医院院长办公室里。金院长坐在一张办公桌后边。
紫叶坐在跟前一条板凳上。
金院长和蔼地说:“你想在我们医院当兵是个好事,我们本应该欢迎。可是,你不懂技术,不懂护理知识,派不上用场。你还是到后方政府更合适一些。地方上很多工作正需要人去做。”
紫叶说:“我喜欢医院的工作。我可以打扫卫生,洗洗涮涮,干杂务活儿。”
“紫叶同志,有些话必须跟你讲清楚,现在的条件实在不允许。你怀孕在身,战地医院又整天行军打仗,到时候是照顾你,还是照顾伤员?我们不得不从实际情况考虑。你要是把孩子打掉,我们还可以研究一下。”
“那不行。孩子决不能打掉!只要我活着,就要把他生下来。他爹不知是不是还在世上,孩子是他的骨血,是我唯一的指望。那样太对不起他爹了。”
“要是这样,你的要求就不好说了。再说,今天上级下达了命令,明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这是一次整个部队的战略大转移,要长途急行军。伤员已转送到后方医院,你不是无家可归吗?我们已经通过地方党组织对你进行了安置,你就住在老乡家里,安心地把孩子生下来。”
“金院长,就让我跟你们一块走吧。我绝不拖累你们,我现在什么也能干,一路上我会帮你们干活儿,背东西。”
“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急行军吃苦受罪不用说,而且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不知哪会儿就打上了遭遇战,还有土匪,还有乡团,敌军的溃逃部队,也会突然袭击,你是个老百姓,我们必须为你负责。”
“我不怕死,只要跟你们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就是死了,我绝不会埋怨你们。金院长,我求求你,你就让我跟你们一块儿走吧。”
“我们有我们的纪律,再说也是上级的命令。我们不能感情用事,要出现意外,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你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一下,一会儿来人把你领到老乡家去。”站起身,伸出手来“紫叶同志,再见!多多保重,后会有期。”
紫叶握住金院长的手,深情地说:“再见,你也一路保重。”
……
第二天,战地医院的男女战士们在山路上疾步行进着。
金院长背着背包站在队伍旁边,观望着后边的同志。
在队伍后边不远处,紫叶着包袱,吃力地往前奔走着。不时抬起头来,手搭凉棚,向前边瞭望着战地医院的队伍。
中午时分,紫叶走到一个山村,她站在村边一家院门外,高声地叫着:“老乡,老乡,家里有人吗?”
一个中年妇女走了出来问:“你找谁呀?”
紫叶说:“大嫂,我是过路的,已两顿不吃饭了,你行行好,给我一口吃的吧!”
“你家里来吧!”
“我不进去了,随便给我端出一碗来就行了,给你添麻烦了。”
“麻烦啥呀!谁不出门啊?你等一下吧。”中年妇女转身进了院里。
紫叶放下包袱,坐在门边一块石头上。
中年妇女拿着三个玉米面饼子走了出来说:“俺们刚吃过饭,没稀的了。就这几个饼子,不够再上别人家要点儿吧。”
紫叶接过饼子,感激地说:“有这些就行了,谢谢大嫂。”
“不用谢,快趁热吃吧。”
“一边走一边吃吧。”紫叶起包袱向大路走去。
她走到一条小溪旁边,放下包袱,捧起水来喝了一阵。洗了把脸,又起包袱,继续上路往前走着。
……
一天晚上,野战医院的战士们在一个村庄宿营了。
紫叶随后也赶到了这里。
她坐在一个门楼上,弓着腿,搂着包袱,趴在膝盖上沉睡着。
金院长从院里出来,看了看紫叶,惊讶地问:“你是干什么的?”
紫叶猛然惊醒,站起身来:“金院长,是我。”
金院长疑惑地说:“是紫叶?你怎么在这儿?”
“我已经跟了你们几天了。我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动身,怕把我丢下,只好在这儿等候着。”
“你不是到老乡家去了吗?”
“去了。可我觉得在老乡家住着,又是吃又是喝的,又不是一天两天,给人家添多大麻烦呀!我实在不好意思,就跑回来了,在村外等到你们一出发,就跟在了后边。”
“你老跟着我们打算怎么办呀?”
“等你们安顿下来,我还给你们干活儿。决不给你们添麻烦。”
“我们不会安顿下来的,我们是去前方打仗,是去救护伤员,你知道吗?”
“那不更需要人手啊?”
“真是乱弹琴!你先进来吧。”
紫叶跟着金院长进了院子。
……
齐晓堂在驻地宿舍里趴着炕沿,点着油灯在写东西。
金院长匆匆走进屋来。
齐晓堂站起身,握住金院长的手说:“金院长,快坐!”
金院长和齐晓堂握手说:“怎么还没有休息呀?”
“刚开了个小会儿,你来有什么事吗?”
二人坐在炕沿上。
“关于紫叶的事跟你商量一下。”
“不是把她安排好了吗?”
“她又从老乡家跑出来了,一直偷偷地跟着我们,要着饭吃跟到这儿了。怎么做工作都不行,死活不离开。你说该怎么办呢?”
“那就让她跟着走吧!她要是下定了决心,我们再强迫她离开,会产生不良后果的。”
“这是违犯纪律呀!你不是不知道,这次转移是个大行动,出发前上级反复强调过的,要轻装上阵。首长要知道了我们带着个孕妇,肯定批评我们安置工作没做好。”
“就说是你们医院的家属不就得了?”
“我们医院都是战士,能让战士带家属吗?”
“就说是你的家属。”
金院长苦笑了笑说:“我这个年岁,谁会相信啊?再说,我带家属也不允许呀!”
“这事可真难办了。”
“你一再关照我们,一定要照顾好她,说她挺可怜的。我们实在无能为力了。万一有什么意外,这个责任谁担当得起呀?所以我必须把情况向你说明一下。”
齐晓堂思索了一阵说:“这样吧,就说她是某某领导的家属!”
“你真会说笑话,还嫌我罪过小啊?在咱们纵队,领导们都是多年的老战友,谁不知道谁呀?那不是掩耳盗铃吗?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看来咱们这男子汉可真让尿憋死了。”
“要不这样,就说是你的家属,你看行不行?”
齐晓堂哈哈笑了几声说:“你是不是来俊臣呀?要给我来个‘请君入瓮’啊?老鼠换耗子,不是一样的货吗?”
金院长一本正经地说:“不一样的。咱们虽然是一个师,但不是一个单位。两个单位,这问题的性质就不一样了。要是我带着我的家属,那就是犯错误,要带你的家属,是对同志的帮助和照顾,虽然同样是违犯纪律,但总会看得轻一些。也就是说,咱们俩把这事承担下来,你坐庄,我打牌。”
齐晓堂沉吟着:“这……”
“这买卖是你揽下的,让我经营,你收钱,你还有什么犹豫的?”
“好吧。你老兄主动把责任担在自己肩上,我还有什么说的?娶不上老婆,名义上不是光棍也不错嘛!”
金院长笑了笑说:“就是。说不定画饼还真能充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