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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长河回来了。乡亲们陆陆续续来家里看望他。
刘长河坐在桌边的凳子上，抽着烟。
前来看望的乡亲们挤着身子，坐在炕沿上。
果香腆着肚子，急匆匆走了进来：“长河哥，你回来了。”
刘长河急忙拿过来一个凳子，放在果香面前说：“果香来了，你快坐。”
果香坐在凳子上问：“你怎么回来的？”
刘长河说：“我们被解放军俘虏后，愿意回家的都满足要求，还给发盘缠。我惦记父母没人照顾，就回来了。”
果香问：“你大狗哥呢？”
刘长河低头不语。
果香急不可耐地又问道：“他怎么了，你可说呀！”
刘长河说：“果香，你可要挺住，他……他阵亡了。”
果香说：“你说的是真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刘长河说：“那是在一次拉锯战冲锋的时候，他在我身边倒下了，本来我跑过去了，又倒回来看了看他，他是被打中脑袋死的。”
果香哭叫着：“大狗哥啊！”忽然晕倒在地。
大家急忙把她抬在炕上，老太太掐着她的人中，中年妇女捋摸着她的胸口。果香嗓子里响了一声，苏醒过来，睁开眼睛，看了看大家，哭泣起来。老太太说：“想哭就哭吧，不要在心里憋着。”
果香说：“没事，我想回家去。”挣扎着坐了起来，下炕往屋外走去。
“你应该再坐一会儿，喝点水再走。”刘长河急忙上前扶着果香。
果香轻轻推开刘长河，喃喃地说：“不用了，不要管我，我自己能走！”慢吞吞走出屋去。
果香回到家里就病倒了。崔二货听说后，马上过来悉心照料。
果香仰躺在炕上，额头上敷着毛巾。
崔二货拿着一块热毛巾走进屋来，把果香额头上的毛巾换下来问道：“这会感觉怎么样。”
果香轻声地说：“好多了，你别忙活了，快歇一会吧，这几天把你累坏了。”
“我也没忙什么呀，你这儿这点儿事还能累着人啊，别想那么多事，我去给你熬药，待会儿准备喝吧。”崔二货走出屋去。
崔二货坐在屋中央，拿着一块纸板，给小铁炉子扇着火，炉子上的药锅冒着团团热气。
药熬好后，崔二货端进里屋，让果香喝了下去。随后，又煮了一碗挂面给果香吃。
……
果香在崔二货无微不至的照顾下，身体逐渐好了起来。
时光并没有因为果香艰难而痛苦的日子而停止脚步，仍然一如既往地来到第二年夏天。
一天，果香在炕上翻滚着，凄厉的呻吟声一阵高过一阵，脸上大汗淋漓，头发乱作一团。
崔二货走进屋来，扑在炕沿上，焦急地问道：“果香，你怎么了，快说。”
果香断断续续地说：“我……要生了，生……生不下来……”
“你坚持住，我去去就来。”崔二货急忙奔出屋去。
崔二货很快把一辆小平车放在屋子门口，上边铺着被窝和枕头。随即，用两手把果香从屋里托出来，轻轻放在小平车上躺好，又飞身进屋，拿出一条被子盖在果香身上。
果香说：“那段上坡路你自己行吗？”
“没问题，你放心吧，你盖好被子，咱这就走。”崔二货拉起小车，急急地向外走去。
在乡间坡路上，崔二货猫着腰，吃力地拉着果香往坡上爬着，上了坡顶，便小跑起来。
终于到了暖泉镇小诊所，急忙把果香送进了产房。
崔二货在产房外边，焦急地走来走去，不时侧起耳朵听听屋里的动静。
忽然，屋里传来婴儿啼哭的声音，崔二货喜出望外地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儿，护士从产房走了出来。
崔二货走进产房，只见果香半卧在病床上，婴儿躺在她的身边，忙问：“是男孩还是女孩？”
果香喜滋滋地说：“一个丫头片子。”
崔二货坐在床边，掀开小被子看了看婴儿说：“丫头好，以后可以吃大馍馍了。”
果香意味深长地说：“你想吃她的大馍馍呀？”
“怎么了，我没资格呀？”
“我觉得你会有的。咱们准备一下回家吧。”
“着什么急呀，怎么也得观察一天，输输液再出院啊！”
“还不是怕你着急吗？”
“跟你在一起，我才不着急呢，我想伺候你一辈子哩！”
“想得美！”果香深情地看了崔二货一眼。
……
果香刚坐完月子，就赶上了雨季，一连儿天下着暴雨。她家的房子年久失修，没有不漏雨的地方。
炕上、地下放着一个个的盆盆罐罐，屋顶漏下的雨水滴滴嗒嗒地落下来，发出清脆的响声，此起彼落，响成一片。
果香抱着孩子坐在炕上，看着屋顶，身子不时地抽搐着，泪流满面。
崔二贷技着羊毛毯子冲进屋来，打量着屋顶，扫视着屋子四周。
果香说：“这么大雨，你来干哈？”
“这雨太大了，又下了这么长时间，你家的屋子都破旧了，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只是漏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塌的。”
“那炕上漏湿了，晚上怎么睡觉啊！”
“眼下夜短，坐着打个盹儿就过去了。”
“那可不行，抱着孩子太累了，我去把我炕上的苇席揭下来，搭在屋顶上，把炕上这一块遮一遮，先解决睡觉的问题。等晴天了，我再把屋顶给你翻修一下。”
“那怎么行？炕上没席你怎么睡觉？”
“我可以睡在门板上，一个人还不好说吗？”崔二货转身走了出去。大雨哗哗下着。不一会儿，崔二货返了回来。他一手夹着一卷苇席，从梯子上爬到房去，把苇席展开，搭在房顶上。
……
雨终于停了下来。
崔二货拉着一小平车房瓦送到果香家里，急急忙忙地从小平车上往地上卸着。
果香抱着孩子从屋里出来，问道：“这瓦从哪儿拉来的？”
“我把我的小厢房拆了，把瓦都揭下来了。你这房子要翻修要添不少瓦呢，上哪儿买去？有这些完全解决问题了。”
“你怎么不说一声就拆了，我怎么好意思啊？”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吗？”崔二货深情地望着果香。果香羞涩地低下了头。
“把瓦都拉过来就动工修，你给我打打下手就行了。”
……
崔二货忙活了几天，便把果香的房子修好了，果香感激不尽。
过了一些日子。一天中午，果香坐在锅台前往灶堂里烧着火。崔二货走进门来，脖子上挂着绳套，把左胳膊套了起来，左手用白纱布缠得严严实实。
果香吃惊地问：“你的手怎么了？”
崔二货坐在屋门槛上说：“今天早上去山上打石头，一不小心，让石头把手砸伤了。”
果香关切地说：“砸得厉害吗？”
“四个手指头砸破了。上午去暖泉诊所包扎了一下，刚回来。”
“还挺疼吧？”
“怎么会不疼呢？十指连心嘛！”
“以后就在这儿吃饭吧，一只手怎么做饭呀？”
“你给我做一锅干粮就行了，常在你家吃饭，像什么话呢？”
“光啃几口干粮怎么行？连饭都吃不好，怎么养好伤啊？在我这儿我可以给你做点可口的，再说你的手不能动，料理自己都不方便，我随时可以给你搭把手。”
“一个光棍，一个寡妇，搅和在一起，乡亲们怎么看？流言蜚语还不满天飞呀？”
“脚正不怕鞋歪，不怕烂舌头，就让他们随便说吧！”
“你不知道吗？唾沫可以淹死人啊！”
果香思索了一阵说：“那咱们就结婚吧！”
崔二货喜出望外地问：“你想通了？”
“我早想通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一声。”
“我等着你说话呢。“
“我哪敢呀？要被你臭骂一顿，我这脸往哪搁呀？”
“打烧饼看火色，你看不出来吗？傻货！”
“我们明天就去区公所登记，我借辆小驴车，拉上咱们，顺便在镇上给你买身衣服。”
“又不是大姑娘，一个二茬子娘们，还买新衣服干吗？省着钱过日子吧！“
“你真是个够格的内当家！”
……
第二天。他们便去暖泉镇区公所登记。
崔二货坐在前边赶着小驴车，果香抱着孩子坐在小车当中。
小驴车欢快地奔跑着。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们办完了结婚手续。果香抱着孩子和崔二货并肩走出区公所大门。
果香站住脚把手里的结婚证递给崔二货，说：”放在一起吧。”
“好，让我装起来吧。”崔二货把两张结婚证摞在一起，卷了一个卷儿，放在身上的挎包里。
二人又坐在小驴车上。一路上说着，笑着，兴高采烈地回到家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