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要入冬了,早晨、夜晚已感到深深的凉意。可是春桃、秋莲的棉袄还没有拆洗,而且穿着也太小了。王大狗打算找个女人帮帮忙,可找谁他都觉得很难开这个口。本来这事谁都不会蹭他的脸,更何况玉嫂已经许诺过。但他就不愿说这句话,一天推一天,事情便拖延下来。
秋冬之交,天上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正好,农活也不多了,生产队便放了假,社员们也好做些家务事。
王大狗拿出春桃、秋莲的旧棉袄在炕上翻看着。忽然玉嫂拿了个纸包走了进来。在王大狗身后说:“在干什么呀?要裁衣服啊?”
王大狗猛然回头,惊喜地说:“你怎么趁这种天气过来了,不怕淋湿了?”
玉嫂坐在炕沿上,说:“我打着伞呢。还不是趁你在家吗?”娇嗔地看了王大狗一眼,“这是俩孩子的棉袄?”用手拃了拃长度,“穿着早小了吧?还没有拆洗呢,有别的棉袄吗?”
王大狗难为情地说:“哪有啊!我这不是还在比量嘛!”
玉嫂埋怨地说:“你比量比量就合适了?这衣服早该拆洗另做了。都这时候了,一变天气怎么办?孩子不活遭罪呀!”
王大狗说:“我也着急,可我找谁做呀?人家都有自家的事。”
玉嫂有些生气地说:“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有事就说话,敢情忘了?得了,我把这两件棉袄拿走吧,尽快做好,你别管了。”
王大狗坐在凳子上抽着烟,说:“那就辛苦你一下吧!”
玉嫂打开纸包说:“我给你做了一条裤子,你穿穿合适不?”
王大狗诚恳地说:“你给我做衣服干嘛呀!我这个岁数,又不爱打扮了,好赖有件衣服穿上就行。拿回去给孩子们穿吧。他们正在费衣服的时候。”
“已经做成了,他们能穿着合体吗?”
“孩子们在这个阶段长得最快,过一两年就能穿了,还是给他们留着吧。”
“到时候会给他们再做。这一件是特意给你的,绝不能让他们穿。”
“又花布票又花钱的,让你破费,我怎好意思啊?”
“咱们谁跟谁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又没个女人,给你做件衣服不是很应该的吗?这块布是以前买的,一直没舍得用,恰好够你一条裤子,这不是正合适吗?你先试一试,不行再改。”
王大狗站起身,把裤子穿上说:“还是涤卡的呀?我还没穿过这么高档的衣服呢!”
玉嫂仔细看了看王大狗身上的裤子说:“你转过身去。”
王大狗转身面前墙壁。
玉嫂认真地看了看王大狗的后身说:“行了,挺合适的。”
王大狗往下脱裤子说:“你怎么知道我的腰身尺寸呀?”
“给你洗衣服的时候,就量了你的裤子了。这有什么难的?”
“想不到你还有裁剪的技术呢!”
“这叫什么技术呀?家里有缝纫机,自然就学会裁剪了。再说,孩子这么多,一年四季的衣服怎能老麻烦人家呀?这也是过日子逼出来的!”
屋子里忽然暗了下来,玉嫂看了看窗外,天气越发阴沉,浓云密布,雨雾茫茫,便急忙把两件棉袄叠了起来,说:“我赶快走吧,过会儿雨下大了就麻烦了。”
“是,还是早点儿走吧。”王大狗找出一块塑料布,把棉袄包了起来。玉嫂一手抱着衣服,一手打着伞,匆匆走出了大门。王大狗送到门楼下,一直看着她矫健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濛濛细雨中。
……
当天晚上,王大狗又度过了一个难眠之夜。
他觉得玉嫂对他的深情厚意,没齿难忘。但不能像母狗似的光能进、不能出,总该有所表示,给玉嫂送件东西,礼尚往来嘛!可思来想去不知送什么好。经过慎重考虑,他定了个基本方针,其指导思想是:礼品要时尚、实用、稀罕、便宜。可他呕心沥血,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东西最合适。他知道,戒指项链最体面了,可那东西是金子银子做的,太贵重了,他根本买不起。要是有铁戒指铁项链就好了,一定会便宜许多,可哪里去找打这东西的铁匠啊?又一想,要不送她两条裤衩,数量比一条裤子多一倍,但是份量太轻了,实在拿不出手。忽然,灵机一动,灵感来了,脑海里迸发出智慧的火花,觉得送一付乳罩是最佳方案,是上上策,再适合不过了。正好,机会很快就来了,大队的扩音器坏了,让他去县城买零件。于是,动身之前,一大早,他便背着挎包兴致勃勃地去了玉嫂家。王大狗直接进了玉嫂的房间。孩子们都去上学了,玉嫂正在缝纫机上做衣服。看见王大狗来了,急忙站起身,不安地问:“这么早,你来有事吗?”
王大狗说:“我今天要去县城给大队买零件,看看你们缺什么东西,好捎着买回来。”
玉嫂说:“我以为有什么事呢,为这还值得跑一趟?我们什么也不缺,你不要费心了。”
王大狗说:“那我就不结记着了。”
玉嫂关切地问:“中午回不来吧?孩子午饭怎么办?”
王大狗说:“我已经做出来了,他们回来自己热一热就行了。”
玉嫂说:“要不,中午我过去吧?”
王大狗说:“不用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那点儿事她们能做。你就不用操心了。”说完,伸出右手,张开五指,在玉嫂的乳房上按了一下,自言自语地叨念了一句:“不小啊!”
玉嫂急忙把他的手打开,红着脸,嗔怒地说:“干嘛呀?老不正经,臭流氓。”
王大狗笑着说:“我不是流氓,晚上回来你就知道了,会给你一个惊喜的。”扭身走了出来。
玉嫂追到门口,高声地说:“干嘛这么着急呀?路上走慢点儿!”
王大狗回头摆了摆手:“放心吧!”匆匆地淹没在浓浓的晨雾中。
王大狗大步流星地向公路走去,一路上,右手的五指一直那么张开着,而且始终保持着原来的尺度,生怕它变形走样。要是乳罩买回来,玉嫂戴着不合适,那不前功尽弃了吗?他三步拼两步来到公路边,不一会儿,班车来了,他急急忙忙上了车。
王大狗站在车厢通道上,准备买票,他仍然抬着右手,张着五指,左手摸了摸左边的裤兜,钱不在。便抬起左手,张开五指,和右手对比了一下,保持右手的姿势,腾出右手,从右边裤兜里把钱掏出来。
王大狗把买好的票装好,便坐在一个小伙子身旁的空座上,不时地看着张着五指的左手,觉得很不自在,便又伸出右手,张开五指,和左手比对了一下,保持原来的形态,收回了左手。车不停地颠簸着,他努力保持着右手的平衡,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专心致志,若有所思。
身边的小伙子问:“你这手怎么了。”
王大狗说:“老抽筋儿!一阵儿一阵的。”
“不会是羊角疯吧?快去大医院检查检查吧!多受罪呀!”
“没大问题,小毛病。”
“那也应该去看看。”
“无大碍,到了县城就好了。”
班车出了山,不一会儿就到了县城。王大狗第一个下了车,慌慌张张往百货商店奔去。
进了店,王大狗抬着右手,伸开五指走到一个专卖女人用品的柜台前,打量着挂在架子上的五颜六色的乳罩。
女售货员迎了过来问道:“同志,你买点什么?”
王大狗说:“买乳罩。”
女售货员惊奇地看了看王大狗说:“你要乳罩啊?”
“我要怎么了?不许男人买呀?”
女售货员陪着笑脸说:“不是那意思,谁都可以买,你要多大的?”
王大狗伸出右手,张开着微微弯曲的五指说:“就要这么大的。”
“这么大是多大号儿啊?”
“我要知道多大号儿,还带着样子来啊?你知道这一路费多大劲呀?”
“你自己比试比试行不行?”
“行,都给我拿过来吧。”
女售货员把各式各样的乳罩拿到柜台上。
王大狗一付一付地比对着,没有一付够标准。
王大狗问:“还有再大的没有?”
女售货员说:“没有了,各种型号的都在这里了。”
王大狗挑了两付最大的,一付白色、一付红色,他不知道玉嫂喜欢什么颜色,便问女售货员:“这两付哪一付颜色好啊?”
女售货员说:“我也说不好,一个人一个爱好,喜欢哪种,哪种就好。”
王大狗说:“说的也是。就要红的吧,喜庆!那白的跟戴孝一样,不吉利。”
女售货员把红乳罩包好。王大狗付了款,拿起乳罩,兴冲冲地去买零件。
……
傍晚时分,他到了家。正好俩孩子放学回来,他打发他们吃了饭,睡了觉,便急忙来到了玉嫂家。
玉嫂正坐在炕上搓麻绳,孩子们都睡着了。王大狗喜滋滋地进了屋,玉嫂笑脸相迎说:“你回来了。”
王大狗坐在炕沿上说:“家里有孩子,不能耽搁呀!”从挎包里拿出乳罩,扔到玉嫂跟前。
玉嫂拿起来看了看惊奇地问:“这是什么东西呀?”
王大狗诡异地笑了笑说:“你猜一猜。”
玉嫂说:“这不是驴拉磨时戴的捂眼的吗?咱又没有驴来推碾拉磨,你买这干嘛呀?”
王大狗神气地说:“这是乳罩,扣在乳房上,能起保健作用。”
玉嫂红着脸,扭过头去,羞答答地说:“快拿走吧,我不戴。”
王大狗认真地说:“你傻呀?现在城里人都戴这个。”
玉嫂说:“我又不是城里人。在这山沟沟里,戴上这个,不把人家的牙笑掉才怪呢?”
王大狗一字一板地说:“谁敢笑话?那说明她没见过世面,想戴她还戴不上呢。现在社会进步了,咱们穿戴也要现代化,跟上时代的步伐。”
玉嫂嘟嘟囔囔地说:“还是个红色的,多扎眼啊!”
“不是扎眼,是养眼。红色象征什么?是象征革命,胜利。”王大狗拿起乳罩掂了掂,“你看,多鲜艳,多新潮啊!”
玉嫂又好气又好笑,沉着脸说:“这不是浪费吗?瞎子戴眼镜,白多一层。夏天戴上一对这个,跟扣着蒸笼一样,那地方还不发了芽呀!”
“你以为是让你盖地膜呀?我告诉你,这不是塑料布做的,是一种特殊材料,它具有透气功能。我在家已研究过了,这东西发明的非常科学。你看着,我给你试试!”把乳罩扣在嘴上,狠着劲往里吹着气,脸色涨得红红的,并将乳罩趁到玉嫂脸边。
玉嫂头一歪,急忙躲开。
王大狗从嘴上摘下乳罩说:“感觉到了吧?它特别透气。”
“戴上它我就出不了门了,反正我不叫人对我指指点点。”玉嫂不屑地说。
“你这人真是一根筋。你看你现在这样子,走起路来,褂子里像藏着两只横冲直撞的兔子,多累赘呀!戴上这个以后,你这俩宝贝就会高耸、挺拔、丰满、性感,即养生保健,又潇洒浪漫。人也显得利索,干练,又有曲线美,看上去要年轻二十岁,参加百米赛跑也没有问题。走到大街上,回头率肯定能达到百分之百。要是当售货员的话,销售量绝对能提高三倍。”王大狗言之凿凿,信誓旦旦地说。
“好了,好了!我收下还不行吗?你别一套一套的给我上政治课了。”玉嫂脉脉含情地看了王大狗一眼,认真地说。
王大狗说:“光收下不行,要说出戴不戴。”
玉嫂坚定地大声说:“我戴,行了吧?”
“说话要算数,不要辜负我一片心意,一言为定。我回去了。”王大狗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玉嫂急忙下炕,送到他大门口。二人惜惜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