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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金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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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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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落崖》连载

第五十三章

冀西县的征兵工作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夜已深了,雁落崖村大队部的灯还亮着。革委会成员已先后回了家,只有倭瓜和刘山菊坐在大桌子两边,轻声地说着话。

刘山菊说:“你那孩子当兵的事怎么样了?”

“已经上站检查身体了。”

“咱村验上了几个?”

“两个,有我家那个和王大狗家老大,为了照顾全面,咱村只给一个名额,叫谁去还说不定。这也是他妈的一个难事。”

“也是啊!”

二人沉默了一阵。

刘山菊说:“我觉得让你那个孩子去应该不成问题,你总比王大狗有能量吧!”

“问题是今年咱这儿的兵是军区征。跟咱不是一派。”

刘山菊慢条斯理地说:“这就要命啊!”

“如果让王大狗老大去,我的去不了,这人我就丢不起。再说,孩子的前途要紧。考学别想。咱整个县才有几个考上大学的?唯一的出路就是当兵。好容易摸到门了,却碰上这么个顶门棍!”

刘山菊意味深长地说:“你想办法呀!”

“我没办法可想。你有什么好主意?”

“咱们公社不是军管了吗?军宣队马上就要进村了吧?”

“是。三两天的事儿。”

刘山菊压低了声音说:“阶级斗争肯定要掀起高潮。当年王大狗和地主的小老婆,双双逃跑,破坏土改运动,这是典型的反革命罪行。马上整他的材料,定不上历史反革命,最低也得定个四类分子。阶级敌人的狗崽子想当兵?哈哈!”狂笑了几声。

倭瓜喜笑颜开地说:“这倒是个好办法。”

刘山菊神秘地说:“摁倒葫芦,瓢才能起来。哈哈哈!”又笑了起来。

“哈哈哈”倭瓜跟着大笑。

倭瓜说:“这事儿你必须当证明人。要没人证明,这材料不成黑材料了?”

刘山菊迟疑着:“这……”

“你怕得罪王大狗?”

“我干吗怕得罪他?只是觉得有些不妥当。当时我是委员,也是负责人之一,也有责任啊!”

“那有什么?杀了人的还能找他爹娘问罪呀?”

刘山菊思忖片刻说:“你不是说过,王大狗当过兵吗?”

“是,是他在水库上亲口说的。”

“他要是正大光明的退伍,绝不会把手续留在外地,一定得迁回来,这要享受好多持遇啊!”

倭瓜不假思索地说:“是的,这里边肯定有问题。”忽然,他想起土改时,口外来的那个找过金标的人,一定和王大狗有关系。这个人的相貌和住址,他现在仍然记的清清楚楚。“我马上到古安县去一趟,一定要摸清楚他的底细。”他兴奋地说。

刘山菊随话答话:“只要查出问题,就够他喝一壶了。”

“这事我亲自去办,明天就动身!”倭瓜兴高采烈地说。

……

吃过晚饭,孩子们都去睡觉了。紫叶在她的房间也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玉嫂坐在炕头上缝衣服。

四清靠墙根睡着。

王大狗坐在坑沿上闷着头抽烟。

抗美推开门慢慢走了进来。

王大狗抬起头说:“还不睡觉,回来干什么?”

抗美坐在凳子上说:“睡不着。姑姑睡了?”

“睡了。有事吗?”

“没事。”抗美望着王大狗说,“武装部你不是有熟人吗,你去给我找一找不行吗?”

“我不去。能走就走,不能走拉倒。干嘛不吃饭呀?全想去当兵,没种地的,当了将军不也得饿死!”

“中国这么多人就缺少我这个种地的?没有我就都活不成了?”

“你是农民不种地干什么?有本事别当农民呀!”

“我不当行吗?脑袋上戴着农业粮户口的紧箍咒,就是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也跳不出如来佛的手心。这个根早已牢牢地扎在希望的田野上,只能世世代代永远在土地上当家做主人。吃商品粮的孩子就是傻子也要安排工作,吃农业粮的孩子再有才干只能是向阳花,藤上的瓜。”

“那你在出生的时候,为什么不掰开看看是农业粮还是商品粮再出来?”

“我不出来行吗,够月份了,我再顽抗,剖腹产也得把我剥出来,我无能为力啊!”

“这就是命。这人啊就得讲命。要不为什么有吃香的,有喝辣的,有坐轿的,有抬轿的?人世上没有平等和公平。”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能当爷,谁也不愿当孙子。安分守已,任劳任怨,是一种不求进取的行为,真要是全都这样,社会永远不会发展,人类永远不会进步。现在有个当兵的眼眼儿,就得拼命往里钻,钻出去就是另一层天地。说不定还能混个师长、旅长的干干。”

玉嫂说:“别心太高。能当几天兵,诓上个媳妇就不错了。在这穷山沟里,好人家还难娶呢,咱家又没房子,弟兄又多,要不当兵,想娶媳妇那是墙上挂门帘,没门儿。”

王大狗说:“这么多年,咱村没去过当兵的,谁家也没绝了人烟,是山就有豁口,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人还能让尿憋死?”

抗美说:“那当兵的事为什么不争取争取?”

王大狗说:“当兵和娶媳妇不是一码事。”

“看来对我当兵一点儿也不热心。”

“早凉透了。没一丝热乎气儿啦。”

“哪有你这样当爹的?”抗美气冲冲站起身,走了出去。

……

几天后,倭瓜从古安县聚星寨调查回来了。

当晚,倭瓜、刘山菊分别坐在大队部办公桌两边。

倭瓜说:“这次去古安县收获太大了。费了好大周折,终于查出了王大狗的底细,原来他参加了中央军,谎称阵亡。他肯定是国民党的潜伏特务,我们必须把他揪出来。”

“真没想到他是藏在我们身边的定时炸弹,太危险了,真是触目惊心啊!我们绝不能麻痹大意,必须以高度的敏感性和责任感对待这个事件。”

“对,没错。我们一定要和他进行坚决的斗争。彻底把他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批倒批透批臭!”

……

第二天上午,倭瓜来到村外田野里。

山坡上茂密的山草随风起伏着,梯田里的谷子高梁在不停地摇曳。一片片枣林已变得浓绿,青枣在叶子里探头探脑,争相展现自己丰腴的身姿。

愣虎和社员们在山脚一块地里除草。

倭瓜慢慢地走了过来,站在地头上。

两个社员看见了他,毫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又猫腰锄了起来。

倭瓜喊道:“愣虎,过来一下。”

愣虎站直身子说:“你叫我?”

“有个事儿跟你说说。”

愣虎摇着锄头走到倭瓜跟前。

倭瓜掏出烟来,递给愣虎一支。自己叼了一支,点着抽了一口,蹲下身子。

愣虎把烟点着,也蹲了下去说:“找我有什么事啊!”

倭瓜轻声地说:“是这样。昨天革委会研究了一下,决定让你担任生产委员会副主任,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要同意就算定了。”

愣虎惊喜地说:“我还能有什么意见?这是我盼望已久的事了。”

倭瓜严肃的说:“担任了这个职务以后,你就是一名领导干部了,必须立场坚定,爱憎分明,敢于斗争,时刻和组织保持高度一致。”

“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

“这就好”倭瓜诡密的说:“革委会准备给王大狗戴四类分子帽子,过几天就开他的批斗大会。这几天正在筹备。这话眼下不能外传。他是我们贫下中农的败类。打着造反的旗号,干着反革命勾当。我们要撕破他的外衣,彻底戳穿他。到时候,让你进行大会发言。一定把他批臭批透!”

愣虎坚定地说:“就是挖地三尺,我也要把他抠出来,把他的丑恶嘴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怒颜婢气地看着倭瓜。

“可有一点你要注意。王大狗和你媳妇可能有一腿。你也许已有些察觉,这不是骑着你的脖子拉屎吗?但是你要反戈一击,你媳妇肯定会反对,你一定要站稳立场。”

愣虎斩钉截铁地说:“为革命我不怕离婚,不怕杀头!”

“你这种精神非常可贵,可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干扰,对她一定要守口如瓶,这是党对你的信任,是组织对你的考验。因为你的发言太重要了,具有强大的震动力,会产生巨大的影响,所以要保证我们的部署顺利实施,不能出任何纰漏。”

“你放心吧!我比地下党还地下党!”

“这就好,做好思想准备吧!我走了!”倭瓜站起身,往回走去。

愣虎立起来,兴高采烈地回到地里。

……

中午快到了,果香把饭做好,便在院子里洗衣服。

她把一件件的衣服,掏掏衣袋,扔进洗衣盆里。提起愣虎的上衣时,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红卫兵袖标,把它扔在一边的地上,把衣服放进盆里,用力地搓洗着。

愣虎拿着锄头进来,把锄头挂在窗台上,一转身看见了地上的红袖标,急忙拾了起来说:“怎么给扔在地上?”

果香看也不看,说:“扔在地上怎么了?还没把它扔到猪圈去呢!”

愣虎把红袖标甩了甩,摘着上面的草屑说:“这是随便扔的吗?太没政治水平了!”

果香鄙夷地说:“一块裹脚布还当事儿似的,臭美!”

“我能不当回事吗?我是骨干,是积极分子,刚才又提拔成副主任了。”

果香轻蔑地说:“你这样的还当了副主任?”

“我怎么了?还是领导主动和我说的呢!以后你不能再叫我名字了,要叫王主任。当干部就得有当干部的尊严。”

“你是那块料吗?你就不知道自已吃几碗干饭?”

“我怎么了?我是响当当的干将,我还要在大会上发言呢!”

“让你传达最高指示,中央文件?”

“照着本本念算什么本事?咱是演讲,搞批判。那才叫精彩,才显示出才华。”

果香故作惊讶状说:“哎哟!真没想到你还是疮里挤出来的,一个能人(脓)啊!”

“你现在才发现呀!早在我娘肚里怀着的时候,我就会背三字经了。只是,出生的时候难产,整整折腾了半天,把我弄得脑震荡了。后来忘得一干二净。平常我是真银不露白,真人不露相。怀才不遇啊!”

果香警觉地思索了一下说:“你已经当副主任了,肯定多么大的事儿,也要让你参加讨论。”

“那是当然了,还要征求我的意见呢。”

“让你批判什么呀!”

愣虎将红袖标叠的整整齐齐,装进衣袋说:“批判人呗!这还用问?”

“一定是个大人物吧?”

“一个危险分子。”

果香警觉地思索了一下说:“那是谁呀?”

愣虎一本正经地说:“这是党的秘密。不该说的,和老婆都不能说。我们的纪律比地下工作者还严格。再说,男人的事女人不能搅和。像吕后、慈禧,把国家大事都搅乱了。”大声咳嗽了一下,理直气壮地问道“饭做好了吗?”向屋里走去。

“做好了,你先吃吧!”果香洗着衣服思索着。

……

晚上,地上的小饭桌上放着炖肉、几样炒菜和拌豆腐,一边放着一瓶白酒。果香又把筷子、酒杯放在上面。

愣虎擦着手进来说:“今天有客人呀?”

果香又把一盘炸辣椒放在上面说:“光咱们自己就不能改善改善呀?”

愣虎高兴地说:“好好!应该!”拿过小板凳坐在一边,拿起酒瓶,用牙咬开瓶盖。倒了两杯。“今天你也要喝一点儿。”

果香坐在对面说:“那当然了。说实在话。今天主要是为你庆贺!”

“庆贺我什么?”愣虎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

“你不是当副主任了吗?我也感到无上光荣,夫荣妻贵嘛!”

“是的,是应该好好庆贺一下,这是我政治生命中的大事啊!”

果香端起酒杯说:“恭喜你进步,干!”

愣虎拿腔作势地端杯举了举说:“同喜、同喜!”一饮而尽。

果香用嘴唇沾了沾酒杯,放在小桌上。

愣虎拿起瓶子给自己倒满,又去给果香倒说:“你怎么没干呀?”

果香撒娇地说:“人家不会喝酒,喝醉了怎么待候你呀!”向愣虎递去一个媚眼。

愣虎欣喜若狂地说:“行,行,我喝?”端起杯一饮而尽。“孩子呢,叫他回来趁热吃呀!”

“睡着了。还给他留着呢!”果香吃了口菜。

愣虎吃着菜说:“那好。没人扰乱秩序了。咱们来个一醉方休!”端起自己的酒杯,喝了个底朝天。

果香拿起瓶子给他倒满说:“愣虎啊!结婚这么几年。咱们也不断打打骂骂,吵吵闹闹。不知为什么,对你总恨不起来,对你的爱一如既往,始终不渝,这就巧了气儿了。”

“打是疼,骂是爱,不打不骂当狗待。这是爱的交融,情感的升华。”

“每次你惹我生了气。我一看见你那好看的脸蛋儿,我就像皮球扎了眼儿,一会儿就没气儿了。你说我贱不贱?”

“我也是啊!你看你,全身上下,该凸的凸,该凹的凹,具有曲线美。线条多明朗啊!第一次看见你,浑身都软了,两条腿直打颤。不知道你哪儿来这么大魅力。”

“我觉着这就是缘分。要不怎么一见面就王八看绿豆,对上眼儿了?真是一见钟情,相见恨晚。虽然不是青梅竹马,也是两大无猜啊!”

“不是说两小无猜吗?我上过学,没学过两大无猜呀!”

“咱们都是大人了,不是两大无猜吗?要活学活用,你不是已经贯彻过了?”

愣虎拍着大腿,高兴地说:“你真是立竿见影了。我这个副主任该让给你啊!”

“咱们都有水平了。以后再不能吵架了。要互相爱慕,相敬如宾,肝胆相照,心心相印。”

“咱们要恩恩爱爱、美美满满地过日子。”愣虎情不自禁地抓住了果香的手,摸娑着。

果香站起身,走到愣虎身后,匍下身子,两手抚摸着愣虎的脸。

愣虎仰起头,顶着果香的胸脯。眯着眼睛。喃喃地说:“我象枕着棉花团似的,晕呼呼的。”

果香轻轻地拍一下愣虎的脑袋说:“我就指望着你有出息。你一长进,我就高兴。”

“我这不是刚刚崭露头角了吗?马上就要大显身手展翅高飞了。”

“咱们不愧为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啊!咱们要比翼双飞。”

“对。要并驾齐驱,共同飞驰在革命的大路上。”

果香激动地说:“告诉我,这次委任你什么重要任务啊?我一定当好你的高级参谋。你知道吗,一个成功的男人,身后一定有个贤慧的女人!我就是你的坚强后盾。”

愣虎一字一顿地说:“要彻底揭露王大狗的真面目!你不知道,他当年当过中央军,彻头彻尾的历史反革命。”

果香离开愣虎说:“来,我们喝酒。”拿起酒瓶,把两个杯子倒满。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端起一杯,“预祝你胜利!预祝你成功!干杯!”

愣虎把酒杯端起来说:“干!”

果香主动和愣虎把杯碰了一下……

不一会儿,愣虎就醉了。果香把他扶到炕上睡下,急忙来到王大狗家。

玉嫂在被窝里趴着。四清睡在她的身边。王大狗坐在炕沿上抽着烟袋。

果香坐在地下的板凳上。

王大狗抬头望了望果香说:“你来的时候愣虎在家吗?”

“睡觉呢,他睡着以后我才出来。”

果香向王大狗详细地诉说了愣虎知道的情况,让他想办法应对一下。

玉嫂惴惴不安地说:“他爹。你说咱可怎么办呢?我看这日子没法过了!”

王大狗说:“怕什么?日子一天也不会少过。他们天黑咱天黑,他们天明咱也天明。一顶帽子压不死人。斗来斗去还是我这么长的一截儿,短不了也细不了。”

玉嫂说:“事前也没听到个信儿,咱什么提防也没有,现在刀搁在脖子上,躲也躲不及了。”

王大狗说:“这事是我预料到的。再提防也没用。成心整你,总有办法。”

玉嫂说:“我看你还是走吧,走得远远的,到碰不见熟人的地方去。见不到人,看他怎么斗?”

王大狗说:“走?跑了和尚跑不了寺。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

紫叶披着衣服走了进来。

王大狗说:“怎么你还没睡?”

紫叶坐在板凳上说:“睡不着。深更半夜有人来,估计不会有好事。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玉嫂说:“妹子,你给拿个主意吧!”

紫叶说:“到了这种地步,我也没主意了,我觉着还是嫂子说的对,躲过一时是一时,局势一会儿一个变化。不能拿着鸡蛋往墙上碰。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王大狗看了看紫叶,似有所悟。果断地说:“走就走吧!我一走开,事总归会少些。避免一些牵连。”

紫叶说:“有合适的去处吗?”

“只好去祁州了。那儿有个逃难时的朋友。已多年不见,也该去看看了。”

紫叶说:“那就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就动身吧!”

果香说:“就是,越快越好。”

王大狗看了看紫叶,说:“那就听你们的。天不早了,你去睡吧。”

紫叶说:“好吧,你们也早点儿睡。”站起来,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闷头推门走了进来。

“还没睡呀?”王大狗站起身,“坐这儿吧”。转身又坐在炕沿上。闷头坐在王大狗身边。

“有事吗?”王大狗看了闷头一眼,轻声地问。

闷头说:“还不是为你那烂事儿?我听说倭瓜他们正准备开你的批斗会。我堂弟给我透露的。不知你有什么主意。我看,你不能老虎吃蚂蚱,死等,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很快就对你下手了。”

王大狗说:“我又没有仨蹄子俩爪子,有什么可蹦跶的!”

“杀手锏就在你手里握着,就看你出手不出手了。”

“我?我不明白你的话。”

“你和紫叶逃跑的那个晚上是倭瓜值班,而且他拿着房间钥匙。他要不放人,谁逃得出去?话就得这么说,到时候我和金标当证明人。这个事件他做了手脚,说明他的政治立场是站在地主阶级一边,这就是历史问题。现在当兵,政治上有一丝污点,政审也通不过。”

“那样不是谁都去不成了?”

“就是要的这个效果,和尚不得睡,尼姑也不得安。他给你一个初一,你就给他一个十五。”

“那不行,再怎么折腾,抗美也走不了,何必临死拉个垫背的呢!孩子们全都窝在这野山沟里耗着,受穷受苦,有什么好处?出去一个是一个,干吗都要一勺儿烩了?”

“你说的也是这么回事。但是,人家理解你的心思吗?肯定不会放过你,照样整你。”

“随他们的便吧!再大的打击我也得忍受着。他的孩子没不好,参军关系着孩子的一生,不能因为我针锋相对,耽误孩子一辈子的前程。”

闷头衷心地说:“既然你说到这份儿上,我也不便说你什么了。主要是我看不惯他们这种行径,为你抱不平。以后处处当心就是了。”

忽然,果香站起身来,胸有成竹地说:“我有主意了,多半能让大狗哥躲过这一劫。我这就回去试试。你们坐会儿吧!”说着,已走出屋门,往自己家里奔去。

她到家推开门一进屋,愣虎睁开眼看了她一下,呓语似的说:“深更半夜的,你去哪里了?”

果香干脆地说:“我去王大狗家了。”

愣虎立刻抬起头来,睁大眼睛说:“你去他家干嘛?是不是通风报信去了,原来你是卧底,搞间谍活动的。”

果香坐在愣虎头边的炕沿上,一本正经地说:“我是搞间谍活动去了。但是,全是为了你,为了效忠你。”

愣虎坐起来,把被子披在背上,说:“我一定上报领导,给你记功,下来一定会有你的好处的。”

果香说:“你知道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所以,我打入了王大狗他们的内部,搞到了最机密的情报。倭瓜对你这么信任,你不能辜负人家的栽培,总该有个晋见礼。我这个情报比小炉匠的联络图还重要。”

愣虎急不可待地说:“快说,是什么情报啊?”

果香看了看门窗,把嘴凑到愣虎耳边,悄悄地和愣虎说了一遍。

愣虎目瞪口呆地说:“有这等事?我去告诉倭瓜。”

果香急忙按住了他,说:“这么晚了,人家早睡觉了。明天一早再去也不迟,再重要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要记住见了倭瓜一定要把事讲清楚。以后他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

愣虎拉住果香的手,感激地说:“真是我的好媳妇!”

果香把手抽出来,拍了怕愣虎的脑袋,柔情地说:“睡吧,乖乖!”

二人睡在炕上,不一会儿果香进入梦乡,愣虎却怎么也睡不着,天刚麻麻亮,便起身去了倭瓜家。

倭瓜坐在外间屋的小凳子上,眨巴着惺忪的眼睛问:“有什么事情啊!这么要紧。”

愣虎面朝里坐在门槛上,挤眉弄眼地说:“王大狗他们成立了百万雄师造反团司令部,还和静安市的地区红卫兵总司令部联合了,要夺你的权。已经把你的材料整理好了。说什么土改的时候,你拿着钥匙,故意放走了地主小老婆。金标和闷头也写了书面证明。王大狗的意思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要犯我,我必犯人。”

倭瓜一言不发,沉默良久,喃喃自语道:“看来王大狗眼下是动不得啊!”他权衡利弊,考虑再三,觉得有自己掌握的材料,抗美已无法竞争,孩子当兵是没问题了,还是息事宁人,不要惹事生非为好。毕竟地主小老婆的事,他也有责任,而且,事情说大就大,说小就小,谁能说得清?便和愣虎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愣虎站起身走了出来。

当兵的风波很快无声无息了。但在抗美稚嫩的心灵上留下了深深的伤痕。一时,他万念俱灰,一蹶不振。整天蒙着头睡大觉,不吃不喝。谁叫也不起来,谁说什么也不听,转眼三天过去了,玉嫂愁的不住地抹眼泪。

紫叶觉得再不能让他这样下去了,便虚与委蛇,跟抗美说,条条大道通罗马,等她落实政策后,给他找个工作,不一定比当兵差。紫叶虽然这么说,可她心里没有一点儿底,对自己的前程没有抱一丝希望,一片茫然,不知落到什么地步,只不过让抗美振作起来罢了。不想,几句善意的谎言,使抗美像在茫茫黑夜中看到了一线光明,慢慢走出了阴影,逐渐恢复了正常。一个空口承诺,后来竟真的改变了抗美一生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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