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雁果酒厂办公室里。王大狗趴着办公室桌,坐在椅子上。援朝坐在床边。
王大狗说:“你应该召开个干部会,商量一下放羊的问题。荒山都承包出去了,这羊又在山上放,老这样下去,不光打架呀!我不用睡觉也解决不过来。”
援朝说:“上级已把咱们村定为生态文明村试点了,山羊必须禁养。可前两天两委班子开了半宿会,也没有商量出个结果来。”
几年来,援朝在党支部的悉心培养下,政治觉悟和思想水平有了很大提高。本来,很早以前就有入党的愿望,只因父亲的问题,使他丧失了信心。经过金标不断地和他谈话、促膝谈心,使他对党的政策有了深刻的认识,便重新确立了新的信念和目标。在他的不断努力下,终于在去年成为预备党员,在今年村委会的换届选举中,又以高票当选为村长。他深感责任重大,担子沉重,一时一刻也不敢懈怠。此时,听父亲问起令他发愁的事,只好实话实说。
王大狗说:“这林牧矛盾是有些棘手,乡亲们祖祖辈辈都是以放羊为经济来源,现在一下子断了财路,谁也难以接受。再说,猛然这么一禁,给养羊户造成多大经济损失啊?这事儿必须想个周全的办法才行。”
“考虑了几天,我倒是有个想法,把放牧改成圈养。”
“那怎么行啊?山羊要圈养还不全都养死?”
“我说的圈养不是山羊,要换品种,我一个同学当兵复员后,随家属在山东落户,前两天回老家我碰到他,一块吃了顿饭,他说山东有一种小尾寒羊,只能圈养不能放牧,是新培育的优良品种,长得快,产羔儿多,皮好肉嫩,个子也大。我在会上提议,把它引进过来,可没有一个人同意,谁都怕水土不服,养不好。”
王大狗兴奋地说:“只要有这个门路就好办。”
“我也是这么想。干部们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我琢磨着,他们不同意不要紧,咱们可以果酒厂的名义买一部分来,分到各户去养,暂时不收钱,等下羔后再交回成本,死了白死。要是搞起来,就算村委会的项目,再找两个人专门管理,要是养不活,就算咱厂里的,不就是赔点儿钱吗?”
“那山羊怎么办?”
“小尾寒羊要能发展起来,山羊自然就好处理了。可以建一个肉炼厂,以市场价收购,这些养羊户就不会有意见了。”
“建肉炼厂不是吹口气就能建成,没有冷库也不行,村里哪来那多么多资金。”
“资金咱们先垫一下,建成后承包给咱村那些没有营生的户,这样谁都有事儿干了。几年后,再偿还建设资金。”
“那些没营生的户,没有一个有本事的,他们能管理好吗?这是经营,不是小孩儿过家家。”
“要你干什么呀?你可以去指导嘛?过一两年不就有经验了?你不要把人家当成傻子。”
“这个思路倒是切实可行,咱就按你说的办,走一步看一步。不行的话再想别的办法。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闯了!”
“你放心。没有办不成的事儿。那肉炼厂和冷库就建在镇上,各村的山羊都得禁,货源不成问题,冷库还可以放蔬菜、水果、啤酒、嫩玉米,都是赚钱的路子。我准备一下,尽快去山东。”
“去山东,我跟你去。要不,在家也不放心。”
援朝思索一下说:“也行,去就去吧。”
几天后,王大狗父子在山东顺利地购买了一批小尾寒羊。深夜,装满小尾寒羊的大卡车在公路上飞驰着。
王大狗和援朝,一前一后站在车厢内,不停地拨弄着每一只羊,让它们站稳,站匀,避免挤压。左边的羊晃倒了,刚刚扶起,右边的羊又倒下了,急忙探过身去,又把它扶起来。二人手脚并用,忙得喘不过气来。
车厢里积攒了深深的一层羊粪羊尿,二人的鞋子和裤子完全湿透,浑身上下满是污垢。
援朝说:“爹,你别管了,站在后边歇一会儿吧!”
王大狗说:“咱俩还忙不过来呢!你一个人怎么能行?人再累也没关系,要把羊弄出了毛病,可不是损失几个钱的问题了。”
“这羊太难侍侯了,卧的时间一长就长疥,夜里还要起来几次,把它轰起来活动活动。这东西还是越热越挤疙瘩,要不把它们分开,非得病不可!”
“长途开拔就更不容易了,它们从来没坐过车,不知有多少晕车的呢?咱们更得要加倍小心,绝不能手懒。”
“前边不远就到收费站了,怎么办?”
“绕过去。咱不能拿着乡亲们的钱送人情。打听一下,有没有别的路?”
援朝探着身,面朝司机说:“停车,停车!”
大卡车停了下来。
司机说:“有事吗?”
援朝说:“打听一下,有没有别的路,绕过收费站?”
司机跳下汽车。
一个小伙子开着一辆三轮车奔了过来。
司机向小伙子招了招手。
小伙子停下三轮车问道:“干什么呀?”
司机说:“请问一下,有没有别的路绕过收费站?”
小伙子说:“前边那儿有个道口,下公路一直走,过个村儿再上公路就行了。只是村边有条小河,不太好走。”
司机说:“好的,谢谢师傅!”
“不客气。”小伙子开车飞奔而去。
司机扒上汽车说:“坐好了,我们走了!
汽车顺着小伙子指引的便道上跑着,没想到路过村边小河时,卡车陷在水里。
司机焦急地加大油门,开足马力。
卡车轮子飞速旋转,却越陷越深。
司机从驾驶楼里探出头来说:“没办法了,找个拖拉车往外拖一下吧!”
援朝说:“半夜三更的上哪儿去找拖拉机呀?”
王大狗说:“村里不是有灯光吗?看看有人没有。”
“我去一下。”援朝下车往村里走去。
王大狗说:“要找那不要钱的拖拉机。宰人的主儿千万不能用。让人敲一竹杠,就不如走收费站了。”
援朝回过头来说:“想挨宰,恐怕还找不上呢?看情况再说吧,这车要拖不出来,人受得了,这羊受得了吗?”
王大狗说:“那就别管要钱不要钱了,越快越好,花多少钱也行!”
援朝匆匆往村里走去。
村边的一个小卖部亮着灯光。
援朝走到门前,侧身听了听动静,轻轻地敲了敲门。
一个小伙子打开门问道:“干什么的?”
援朝说:“我们从山东拉了一车羊回来,车陷在前边的河里了,能不能找个拖拉机,给我们往外拖一下?”
小伙子面向屋里说:“驴头去一下吧!”
长脸小伙子两手摞着麻将说:“我输惨了,还让我去?你赢了,还是你去吧!”
小伙子说:“快马报不了赌钱的喜。不散场能说谁赢谁输吗?你家离那儿近,快去吧,回来肯定你就顺了。”
长脸小伙子站起身说:“你们都等着,别赢了钱就跑。”披上衣服走了出来。
小伙子说:“你放心,等到天亮,你不回来我们不散。”
长脸小伙子面向援朝说:“你回去等吧,我知道那地方,马上就到。”
“谢谢老弟了。”
“不用谢,谁不出门啊!”长脸小伙子消失在夜色中。
很快,他把拖拉机开到了河边。
不一会儿把运羊卡车拖了出来。
长脸小伙子把钢丝绳放在拖拉机上,登上驾驶座说:“我走了!”
援朝急忙上前说:“给你点儿油钱吧!”
“你真会说笑话!拖一下车,我能要你的钱?你们快赶路吧!”长脸小伙子一踩油门,飞驰而去。
援朝回身扒上车箱。卡车徐徐开动,往前奔去……
第二天中午,他们赶到了河北境内的青山镇。
卡车在街上慢慢走着。
王大狗、援朝在车箱里疲惫地拨弄着羊只。
援朝说:“爹,咱们吃点饭吧?”
“吃吧,咱也歇一歇。”
援朝探着身子,冲着驾驶座说:“师傅,停下车吃饭吧!”
卡车停在了路边。
王大狗、援朝、司机先后下了车。
王大狗在地上看了看,用脚把塑料袋子和树叶踢到一边,便躺了下去。
援朝惊慌地蹲在王大狗头前说:“爹,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王大狗合着眼睛说:“我没事儿,想躺下歇一会儿,你们俩先去吃吧。”
“等你一块儿去吃吧!”司机蹲下身子,点着一支烟。
援朝摸了摸王大狗的脑门说:“爹,你感觉怎么样?”
王大狗喃喃地说:“别说话了,让我睡一会儿!”
过路群众先后围了上来。
一个群众说:“怎么不赶紧送医院啊?”
援朝说:“他没病,想休息一会儿。”
另一个群众说:“那也不能躺在地上啊!这样没病也会有病的。”
前一个群众说:“前边不远就有临时休息的旅馆,上那儿去多好啊!”
援朝说:“我们马上就走,要紧赶路呢!”
围观群众先后散去,又有一拨围了上来。
一个姑娘说:“这人怎么了。”
身边的小伙子说:“可能是死了,要不怎么会放在这儿呢!不知道怎么死的。”
姑娘扯着小伙子的胳膊说:“可能是出了车祸。死人有什么好看的?咱快走吧,晦气!”
二人匆匆离去。
援朝愠怒地看了二人一眼。
王大狗忽然坐了起来,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欠。
围观群众立刻离去。
援朝含着眼泪说:“爹,让你受苦了!我当这个村长干嘛呀?”
王大狗严正地说:“怎么?你后悔了?没出息!”
“看着你累成这样,我怎忍心呀?”
“我愿意,我要是不痛快,你能把我拽来?走,快吃饭去。”王大狗站起身。
他们来到一个餐馆,刚刚走进门来,老板娘急忙迎了出来说:“出去!出去!”
王大狗说:“为什么叫我们出去呀?”
老板说:“没看见我们正在做生意吗?要饭还到里边来!到外边去等一等!”
王大狗说:“你就这样做生意呀?我们是来吃饭的,你当要饭的打发我们啊!”
援朝说:“你以为我们没钱?吃不起一顿饭呀?”
老板娘急忙笑脸相迎说:“不是的,看你们像刚在羊圈里睡过,误会了,对不起!”
两个小伙子和两个姑娘走了进来,看了看王大狗和援朝,立刻捂着鼻子走了出去。
王大狗说:“给我们安排个座位吧!”
老板娘说:“已没有座位了,请你们到别的饭店看看吧!”
大狗说:“那不是还有两张空桌子吗?”
老板娘说:“那是订座,人马上就来。”
王大狗说:“你这儿是几星级饭店啊?还有订座?我看你纯粹是不愿让我们在这儿吃!今儿个我们死活不走了,非在你这儿吃不可!”
老板娘说:“大哥,是这样,你看你们浑身是羊粪,弄得满屋子羊骚味儿,客人怎么吃饭呀?你们不能影响我的生意吧?要不这样,我在外边给你们摆一张桌子行不行?现在天又不冷。”
王大狗说:“你要实话实说怎么着都行,别把我们当傻子。我们在外边吃也可以,不过你是让我们低人一等,损害了我们的人格,饭菜必须优惠!”
老板娘说:“好说好说,打八折怎么样?”
王大狗说:“多少都行!我们争的是这个理儿,不在乎钱。快摆桌子吧,我们要紧着赶路呢!”
老板娘:“马上就来。”
王大狗、援朝、司机走出餐厅……
把羊拉回来之后,在王大狗家院子里立刻用荆耙围起了一个临时的羊圈,不一会儿,大家又在小尾寒羊头上挂上了号牌。
男女村民挤满了整个院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援朝站在一张桌子后边说:“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大家立刻安静下来。
援朝说:“下来大家按顺序抓号。先说明一下,抓着号码后,在这儿让四毛登记上,再按号数牵羊,抓着空号的,只能等下次了。我再把规定重复一遍,这批羊是先让大家试养,要是死了,就算白喂一场,要是生羔了或活下来的,一年后交回成本费。买羊的收据和运费单据,在政务公开栏上张贴出去,让大家放心。现在就开始抓号!”
村民们先后从桌上的纸箱里抓出纸团,在一边翻看着。
四毛趴着桌子,给村民登记。
王大狗为村民翻看着羊头上的号牌。
村民陆续把羊拉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