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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拉下来的时候，王大狗和孩子们拉着小平车趁着夜色回到了家里。
一进院子，几个孩子把车绳一甩，蜂拥而入扑向屋里。他们趴满了整个炕沿，争先恐后地向玉嫂问这问那。
玉嫂包着头巾坐在炕上，身边用小被子裹着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王大狗进来，楞怔地看着玉嫂。
玉嫂说：“回来了？”
王大狗惊讶地说：“回来了，生了？”
“生了，一个带把儿的。”
王大狗说：“咱们是大喜临门啊！你娘又给你们添了个小弟弟。”
春桃兴高采烈地说：“我看看。”
春桃、秋莲爬上炕，亲热地望着小弟弟。
“你们都出去吧，让你娘安静一会儿。”王大狗命令孩子们。
孩子们一哄而散，跑出屋去。
“怎么这会儿就生了？正好我不在家，真是星期日赶上礼拜天了。”王大狗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按正常情况还差半个月呢！”玉嫂说。
“就是呀，你是不是伤害着他了？”
“没有的事儿，可能是早产吧！”
“怎么不去医院啊？”
“哪来得及呀。”
“怎么样？没事儿吧？”
“没事儿，老把式了。”
王大狗坐在炕沿上。
玉嫂说：“这么多孩子了，又生这么一个。不让人家笑话吗？怎么抱着他出门啊？”
王大狗说：“谁敢笑话呀？有的想生还生不出来呢！咱们是英雄不减当年勇！”
“还勇呢！再勇我就成造人机器了，咱家也成孩子加工厂了。”
“有这一回你肚子里的东西也就不多了，估计也生完了，你总算为革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你是功臣，是个伟大的母亲！孩子怎么样？”
“你看看，这不是挺好吗？”
王大狗探到炕上拨开小被子，看了看孩子，高兴地说：“还挺胖的，这孩子一看就是个机灵鬼。长大也是急脾气。”抬头看了看玉嫂，“好生吗？”
“好生，跟吐枣核儿似的。谁也没找，我自个儿就办了。生孩子是我的拿手戏。”
“路趟开了就通畅了，肯定好走！轻车熟路嘛！”
“你们自己去做饭吧！”
王大狗站起身说：“好，我们做饭去，大家一齐动手。狼抱柴，狗烧火，猫儿炕上捏窝窝！”
他站在门口向院子里喊道：“你们别玩了，都过来做饭。谁不干活儿谁别吃！”
孩子们“噢”地叫了一声，一齐向屋里扑来。
……
吃过饭，一家人都齐聚在里间屋里。
玉嫂坐在炕头上，美滋滋的，暗自笑着。
抗美、援朝、春桃、秋莲、入社、素菊、素荷，歪七趔八坐满了炕。王大狗坐在地下的板凳上，抽着烟袋。
玉嫂说：“给这小东西起个名吧！”
王大狗沉吟着说：“是得起个名，要不这样吧，干脆就劲儿都给他们起个学名。看他们一个个长得小老虎似的，都有福相，长大了，考不上举人，也得考个秀才。说不定弄个师长旅长的干干，万一当上个丞相宰相什么的，只有一个小名怎能行？没听说那些大官都是有姓有名有字、孙中山不是姓孙名文字逸仙吗？咱们也要秧歌大戏一样唱。”
入社说：“先给我起。”
素菊说：“先给我起吧！”
王大狗说：“咱们要按顺序，依次进行。先说抗美吧，你就叫王一，也就是姓王名一字抗美，怎么样？”
抗美说：“一字那么少，叫个多的不行吗？”
王大狗说：“少而精嘛，那万多，可万万的就完了。胡司令那个伙计不是叫刁德一吗？还是参谋长呢？”
“他是坏的呀！”
“好的也不少哇！陆定一，文武双全，当了中央首长，国家领导人。还有刘宁一，当了省长。”
“那就这么着吧！”
王大狗说：“援朝呢，叫王二得了。二字最不错了，一个编小曲儿的就叫聂耳，起来，起来，就是他编的。”
援朝说：“行呀，我愿意。”
王大狗说：“春桃就叫王三吧，三字也挺好，三顾茅庐，三朝元老、三出祁山又三出祁山，再说，苏三寻了个状元王金龙，三堂会审，一般人有这个资格？”
春桃说：“那就叫这个呗！”
王大狗说：“秋莲得叫王四了。这个四字最吉利了。四平八稳，四面八方，四通八达，四大皆空，都是四字当头，多气派呀！”
秋莲说：“就叫它吧！”
王大狗说：“入社叫王五最好了，不用说别的，就说那个苏武，在北国放羊十九年，而且一直不忘他的家乡，让大雁给老乡们捎信。还有马武，保着刘秀坐了江山。常说好汉访好汉，马武访冯燕。”
人社说：“我比苏武，马武强，我是大刀王五。”
王大狗说：“对，大刀王五，也是一个武将。”
素菊手舞足蹈地说：“该我啦！爹，给我起个响亮的！”
王大狗说：“你嘛，我看就叫王六吧！六六大顺。什么六叶梅、六月雪啊，什么六耳猕猴啊！都没有离开这个‘六’字。”
素菊说：“你说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王大狗说：“素荷最好叫王七。这个七字可不得了啊！七国争雄，七擒孟获，七七事变，七窍出血，噢！七七事变咱不说它，让咱中国人生他妈的气！七窍出血更不提它，太可怕了。别的……还有七上八下，七就是上，你叫七以后，就天天向上了，所以你要好好学习。”
素荷说：“我会的。”
王大狗说：“这小家伙得先给他起个小名，我看就叫四清算了，不是要搞粗线条四清吗？这个名儿具有历史纪念意义。学名呢，就叫王八，哎呀！王八可太难听了。要不叫王王得了！”
玉嫂说：“哪有一个字并着叫的？”
王大狗说：“怎么没有？《西厢记》里的莺莺，不是这样叫的吗？”
玉嫂说：“莺莺是女的，可他是男的呀！”
王大狗说：“男的就没有了？曹操，严颜，多着呢！”
玉嫂说：“那就是姓王名王字四清。”
王大狗说：“没错儿，这名字叫得多好啊！”
抗美说：“爹，我总觉的叫一不好，另给我起个吧。”
王大狗说：“这个一字有什么不好？你又想叫我为难啊！”
抗美说：“它一点也不吉利，你想啊！什么一事无成，一败涂地，一蹶不振，一贫如洗，一落千丈，一盘散沙，一木难支，一塌糊涂，一文不名，一丘之貉，还有最晦气的一命呜呼，你说叫这个名字不是倒一辈子霉嘛？”
王大狗说：“那就依此类推，叫王九吧，九九艳阳天，这个吉利。”
抗美说：“九字也不行，什么九霄云外，九牛一毛，九死一生，九泉之下等等，没一个喜庆词儿。”
王大狗说：“那就叫王十吧，十全十美，这个总行了吧？”
抗美说：“叫十更不行了，你想啊，什么十冬腊月，十万火急，十年不遇，还有十恶不赦，十字架，都是些什么事啊？绝对不行。”
王大狗说：“那只有叫十一了，再要不行，打死我也没办法了。”
抗美说：“有叫两个数字的？”
王大狗说：“怎么没有？十一郎不是两个数字吗？你知道油山吗？他卖油的时候，撒在那山上了。所以现在就叫它油山。”
抗美说：“那就叫王十一吧，这个吉祥，跟国庆节同名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