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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金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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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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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落崖》连载

第三十九章

古安县人民医院病房里,崔二货半卧在病床上打着吊针。

果香和荆花分别坐在病床两边。

崔二货有气无力地对荆花说:“你怎么又来了,不是不让你来了吗?老往这儿跑,不把功课耽误了啊?”

荆花说:“今天不是星期天吗?”

果香说:“就你一个人在家,做饭的时候,千万要小心,别烧着烫着的。”

“没事儿,你放心吧,我都这么大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那就好,变天的时候要多穿点衣服,别感冒了。”

崔二货说:“你要再病了,咱们家就更遭殃了。”

荆花说:“不会的,我身体结实着呢!”

“荆花,咱们出去一下,我有话跟你说,”果香拉了荆花一下,小声地说。随即一齐走出屋去,并肩坐在走廊里的一排椅子上。

果香说:“荆花,你爹必须做胆囊切除手术,这手术费还没有着落呢。”

“咱们家那两个老式大立柜不是卖了吗?”

“那钱早快花完了,可这手术费不是个小数目,咱们家也没有别的东西可卖了,我想给你亲爹写封信,看他是不是给咱们寄一些来。”

“以前没有来往,怎么好意见张口要钱啊?”

“这不是没有办法了吗?总不能看着你爹等死吧。这事你别为难,你只要代代笔就行,以我的名义跟他说。”

“也只能试一试了。”

果香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说:“这是你爹的地址,照着写就行了。”

荆花接过纸来,装进衣袋,说:“好吧,我回去马上就写。”

“写好信后,明天上学的时候,把它送到邮政所去,这个地址保存好,别弄丢了。”

荆花按了按衣袋说:“不会的,放心吧!”

果香指了指病房说:“这写信的事,别让你爹知道,千万记住。”

“我明白。”

“我闺女是长大了,真懂事,咱们快回去吧,你爹正输液呢!”

果香、荆花向病房里走去。

……

过了几天,王大狗便收到了荆花写的信。他从大队里拿了信出来,骑着自行车匆匆赶到生产队场院里,把车子支在一边,向屋里看了看,大声地叫道:“腊月,你出来一下。”

腊月走了出来说:“有事吗?”

王大狗从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腊月说:“你看看,这是谁给我来信了。”

腊月看了看信封说:“是古安县聚星寨来的。”

“是果香的信,快打开,看看说了些什么?”

腊月打开信封,展开信纸,认真地看着。

王大狗巴着眼睛看着信纸。

腊月说:“果香的丈夫病了,正在住院,过几天要做手术,问你是不是能凑点钱给她寄过去,帮助她解决手术费的困难。”

王大狗思考着说:“这……没说要多少吧?”

“没有,意思是你尽力而为呗!你打算怎么办?”腊月把信装进信封,递给王大狗。

“还能怎么办,怎么也得凑一部分寄过去,她肯定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给我写的信,我到地里去刨,也得帮她一把呀!”

“你有钱吗?”

“满打满算也就几十块了。”

“还不够一百块钱?又要过年了,家里也得花呀!”

“过年倒好办,有钱多花,没钱少花,好赖也是过,谁也落不下一天。”

“恐怕解决不了她的问题,一动手术就得花大钱,要不我想办法给你凑一点儿。”

“暂时不用了。我发现玉嫂在箱子底下放着二百块卖了猪的钱,我把它先拿出来救救急,以后我再拆了东墙垒西墙,倒腾够了再悄悄给她放回去。”

“给果香寄钱的事,你不打算让玉嫂知道啊?”

“让她知道可不得了,她要不同意,跟我折腾起来,这事就办不成了。那样的话,崔二货动不了手术,果香还不急死呀!”

“那你必须保好密,以后万一要露了馅,可够你喝一壶的,玉嫂还不活活扒了你的皮!”

“要杀要剐随她的便吧!本来咱就亏理,能不叫人家出出气吗?”

……

王大狗把钱准备好之后,便偷偷地来到马头镇邮政所,站在柜台前办理寄钱手续。

女营业员把一张汇款单递给王大狗说:“先填上汇款单吧!”

“我不会写字,麻烦你帮忙给填一下行吗?”

女营业员把汇款单放在面前的桌子上说:“可以,说吧,收款人地址。”

王大狗从衣袋里掏出一个旧信封,递给营业员说:“照着这个发信地址填吧!”

女营业员接过信封看了一阵说:“是古安县吧?”

“没错,古安县暖泉公社聚星寨村,写崔二货收吧。”

女营业员认真地填写着。

……

果香收到王大狗寄来的钱之后,马上给崔二货做了手术。手术很成功,没过多久,崔二货便出院回家调养。

然而,王大狗寄来的救命钱并没有给果香带来福音,而是使她陷入了凄惨的深渊。

崔二货出院的第二天,他盘腿坐在炕上。

果香端着一碗白开水进来。

崔二货说:“我不渴,不想喝水。”

“该喝药了。”

崔二货从炕边的药盒里倒出两片药,塞进嘴里,接过果香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使劲咽了下去。

果香接过崔二货手里的碗,放在桌子上,坐在桌边。

崔二货说:“我这次动手术,这医药费从哪儿借的?让荆花都记下来吧,免得忘记还给人家。”

“怎么可能呢,这钱都是大狗哥给寄来的,以后再慢慢还他吧。”

崔二货暴怒地说:“怎么跟他借钱呢?”

果香气冲冲地说:“不跟他借,你让我跟谁借?能说上话的没钱,有钱的咱说不上话,眼睁睁地看着你等死啊?”

“大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啊?你就不会想别的办法?”

“说的倒轻松,你是站看说话不腰疼,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办法可想,我家上辈子留下来的高立柜和条案都变卖了,那都是紫檀木的,属于最贵重的家具了,只因为等着用钱,贱贱地就出了手,家里再没有可处理的东西了,实在没办法才让荆花给他写了一封信,人家也是一大家子人,也要过日子,那钱是那么容易凑的吗?你那良心让狗吃了?”

“你别给我表白卖弄了,我不领你们的情,我宁愿死去,也不想花他的钱!”

“这话为什么不早说?头你住院要这么说,我才不为你操心呢,你死了活该,越死快点越好,死了我另嫁人!”

荆花背着书包进来说:“你们吵什么呢?大门口就听见你们的嚷声了,不怕人家笑话呀?”

“跟着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东西,能不吵吗?走!你快吃饭去。”果香扯起荆花向屋外走去。

……

崔二货在果香的悉心照料下,渐渐恢复了健康。可他的脾气也越来越大了,看着果香处处不顺眼,三天两头找果香发泄,以前是破口大骂,后来发展到拳打脚踢。

一天,果香独自待在里间屋里。坐在桌子前边,拿着一个旧信封,凝视着,脸上带着泪痕,无限凄楚。不料崔二货拿着一瓶酒进来说:“看什么呢?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做饭?”果香急忙把信封塞进抽屉里。

崔二货急步奔向前去问道:“藏的什么东西?”拉开抽屉,拿出信封。“这是王大狗的来信,是吧?又想他了?”随手将桌上的暖水瓶摔在地上。

“我在抽屉里找布票,随便翻出来的,我又不识字,我知道是谁的信?”

“别还有谁给咱家来过信?你装什么傻呀!”崔二货用信封打着果香的脸,“你这头母猪是不是又发情了?说,是不是?”

果香站起来,抬头把崔二货的胳膊推到一边说:“你又想发疯啊?你一次一次的打人打惯了,为了这个家我都忍了,你不要变本加厉,实话告诉你,我再也不想忍了,我已经受够了,你不要把我逼到绝路上去!”

“挨打是你自找的,有毛病不承认,还发横!你有三头六臂呀?我就不相信熬不软你!”抓住果香的头发,往墙上磕了一下。

果香拼命挣扎着,抻手抓住崔二货的衣领说:“我没错,凭什么怕你,打死我也不会服气,有本事你就打吧!管够!今天跟你算过到头了。”

崔二贵气急败坏地嚷道:“破货,淫妇!“一只手抄起桌子上的酒瓶,狠报地砸在果香的头上。

果香翻了翻白眼,身子一软,从崔二货身上出溜下去,晕倒在地上。

崔二货往果香身上踹了一脚,说:“看你还逞能不?”转身走出屋去。

……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果香苏醒过来。她站起身子,慢慢走到炕边,躺了上去。她思忖着,再不能跟他过下去了。以前,为了荆花,她强迫自己忍受着,可熬到现在,崔二货越来越残暴。再这样下去,她会死在他的手里。

她休息了两天,便去暖泉法庭打听离婚的有关事宜。法庭的王庭长在办公室接待了她。

她坐在王庭长对面的椅子上和他谈了谈自己的婚姻状况和离婚的打算。

王庭长说:“你可要考虑好,这离婚的事可不是随便说的,有很多人一时冲动,非离不可,可没几天就后悔了,又复了婚。”

“我是下定决心要离,我实在跟他过不下去了,他整天不是耍钱就是喝酒,一输了钱喝了酒,就磨道里找脚印,又是打又是骂,还砸东西,现在家里已经没有一件像样的家什了,你看我这腿上、胳膊上都是伤疤。”掀起裤管,又把衣袖褪了上去,“还有我这身上,也都打遍了,你看看吧。”解开纽扣要脱褂子。“不要脱了,不要脱了,这样吧,你先写个诉状交到我这儿,先给你把案立上,我们再调查调查。”

“我不会写字。”

“法院对面有个代笔老先生,你让他写一下,花几毛钱就办了。”

“那我就先去一下。”果香站起身,“你忙着吧。”走出屋去。

果香从法庭出来以后,立刻找老先生把诉状写好了,她又返回法庭,立了案。然而,开庭后,极不顺利。崔二货死活不离,他想,法庭要判离,需要好长时间,他就这么拖着,一直拖到果香心灰意懒,她就会回心转意。

法庭调解了几次,崔二货以荆花的监护人来要挟果香。他知道,果香是舍不得荆花的。

确实,果香是一定要得到荆花的监护权的。因为她明白,跟着苍蝇上厕所,跟着蜜蜂找花朵,跟着崔二货这样的人,是不会学好的,可是,崔二货了解果香的心思,就是不松口,离婚案就这样拖延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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