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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金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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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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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落崖》连载

第二十四章

王大狗从静安市回来后,很快就去冀西县农机厂报了到。接着又回来办理了户口、粮食关系迁移手续,不久就正式上班了。

他分配在安装车间,上班是三班轮流转。这天,他上了上午班,下午在职工宿舍休息。

冀西县农机厂职工宿舍在一个单独小院里。两行高大的杨树矗立在甬道两旁。几排半新不旧的平房整齐地排列在院内。几束花草杂乱无章,奄奄一息。沙土地面上残留着一汪汪的积水。院墙左边是一片厂房。机器声,敲击声不绝于耳。

春桃娘背着春桃急匆匆从大门跑进来,十分惊慌。她从一排排宿舍门前跑过,一个个地巡视着屋门。屋门都锁着。到最后一排中间一个门前,发现没有上锁,猛然推开屋门,冲了进去,随手又把门关好。

宿舍里,靠后墙是一个大通铺,杂乱地铺满几套被窝。前面窗下放着一个三屉桌,上边放着暖水瓶,碗筷和牙缸。墙上挂着衣服,帽子和书包。

王大狗在铺中间睡觉。看见春桃娘进来,急忙坐了起来。

春桃娘蓬头垢面,脸色苍白,乞求的眼神看王大狗,大口地喘着气。

王大狗惊讶地问:“你是干什么的?”

春桃娘猛然跪在地上说:“好兄弟,快救救我!救救我!”

王大狗急忙下地说:“起来起来,别这样,怎么回事?慢慢说。”

春桃娘慢慢站起来,哭诉着:“我被丈夫打得过不下去了,就逃了出来。我出来两天了,没想到他们还能追到这里。刚才在车站发现了我,我急忙钻进人群,东跑西窜,来到你这儿,你行行好,赶快想办法救救我,他们马上会追来的!”

王大狗不假思索地说:“好!你在屋里坐会儿。别吱声。”急忙穿上上衣走了出去。

春桃娘把春桃从背上放下来,抱在怀里,坐在椅子上,抚摸着春桃的头发说:“好孩子,别说话!听见了吗?”

春桃懂事地点了点头。

王大狗出来把门锁好,向院外走去。

甬道上,三个岁数不等的男人探头探脑,东张西望,急切地四处寻觅着。

王大狗走上前去喝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中年男人怯生生地说:“我们随便看看。”

王大狗大声呵斥道:“这儿是随便来人看的?这是职工宿舍!快走!快走!”

年轻男人说:“大哥,我们是找人的。看见跑来一个背孩子的女人吗?”

王大狗强硬地说:“什么女人?光天化日之下,找什么女人?你们是不是流氓团伙?”

中年男人说:“不!不!我们是……”

王大狗怒气冲冲地说:“是什么?我看你们鬼鬼祟祟,不是干好事的!快走,不走我就叫派出所了。”

三个人无可奈何地看了看王大狗,悻悻地走了出去。

王大狗在宿舍大院大门口看着三个人向远处走去,急忙回到宿舍里。

春桃娘抱着睡着了的春桃,木然地瞅着窗外。

王大狗推门走了进来,春桃娘急忙站起身问:“怎么样?见到人没有?”

“他们走远了。坐吧!孩子睡着了?快放在床上!”王大狗上床拿过一个枕头,横在床上。

春桃娘放下春桃,坐在她身边说:“给你添麻烦了!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你!”

王大狗坐在椅子上说:“别这么说,这是应该的。”

“你们这是什么单位?怎么你没去上班?”

“我们是冀西县农机厂。我值夜班。下午休息。你是哪里人?”

“我是永和县的。父亲爱耍钱,把我输给一个赌徒。过门后,天天打我,现在越来越凶。你看看他打得我这伤疤。”挽起裤子,脱掉褂子。胳膊和腿满是累累伤痕。“还有我这胸脯上,全让他用烟头烫了,没有一块好地方。我让你看看。”走到王大狗跟前,揪起前胸的背心。

王大狗急忙站起来,扭过身去。

春桃娘掀着背心,转到王大狗面前说:“你看看!你看看!”

王大狗急忙调过背去说:“不用看,不用看。”

春桃娘马上跟着又转到他面前说:“你看看呀!我绝没说假话!”

王大狗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相信你!”

春桃娘知趣地坐回床上,穿上褂子。

王大狗又坐在椅子上问:“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我怎么也不能让他们抓住。死在外头也不回去了。走到哪儿算哪儿!凭自己一双手怎么也能混碗饭吃!”

王大狗醒悟地说:“哎呀!一天还没顾上吃饭吧?我给你打饭去!”

春桃娘难为情地说:“给你添了麻烦,还让你破费,真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谁不出门呀!”王大狗拿起饭盒走了出去。

春桃娘合上眼睛,打起盹来。

不一会儿,王大狗把饭打了回来,将一碗菜和几个馒头放在三屉桌上。春桃娘坐在桌前,看了看王大狗说:“你也来吃吧!”

王大狗拿起碗筷来,说:“我到食堂去吃,这都是给你的!”往外走去。春桃娘狼吞虎咽地猛吃起来。

王大狗看了看春桃,回头说:“这孩子醒来再吃吧!别打搅她的觉了!”

“先让她睡吧!”

……

春桃娘吃过饭,天就黑了。她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不一会儿,春桃醒了,母亲把她抱在怀里吃着馒头。

王大狗拿着碗筷,推门进来。

春桃娘说:“吃过了?”

“吃过了。”王大狗放下碗筷。

“平常不怎么回家呀?”

王大狗坐在床上说:“家里什么人也没有!我独自一人。在哪儿都是家。”

“父母也不在了?”

“我十几岁上他们就去世了。”

“还没找个对象?”

“谁肯跟一个穷光蛋呀!”

“瞧你说的!凭你这好心肠也得找一个好闺女。”

“唉!它们长在肚里,谁能看得见呢!”

“也是啊!慢慢来吧!”

二人一时沉默不语。

春桃娘说:“天黑了,你也该接班了,我们走吧!”

“我是后半夜的班,再待一会儿没关系。越走晚一些越安全。”

“那就等一等再走。”春桃娘放下春桃,站起身,“我去方便一下。”弯腰亲了亲春桃,“跟叔叔玩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春桃听话地看着王大狗。

“厕所在东南角上。”

“我知道了。”春桃娘深情地看了看王大狗,看了看春桃。扭身拉开门,匆匆走了出去。

王大狗蹲在春桃跟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春桃喃喃地说:“叫春桃。”

“几岁了。”

“五岁。”

“你会玩拉大锯吗?”

“不会。”

“来,我教你。”王大狗坐在椅子上,让春桃站在面前,两手握着春桃两只小手,一推一扯,随着节奏念道:“拉大锯!扯大锯!姥姥门前唱大戏。叫你去!你不去!拿着点心赶的去。……”

方建、杜成和二星先后走了进来。

方建问:“这是谁的孩子呀?”

杜成说:“还挺好看的。”

王大狗说:“是永和县的一个女人的。被丈夫打得受不了了,逃了出来。家里人追着找她,跑到这儿躲藏一下。”

方建说:“她现在去哪儿了?”

王大狗说:“上厕所了。”

杜成说:“你小子还挺义气的。”

二星说:“这孩子是不是你的种儿,人家给你抱回来了?”

方建说:“我看这小模样挺像大狗的。”

杜成说:“上厕所怎么还不回来?她去多长时间了?”

王大狗说:“有一会儿了。”

方建说:“她既然是逃跑出来,肯定又乏又气,再吃不上喝不上,是不是身体吃不消,晕倒在厕所里了。”

“也没准!来时就不成人样。我去看看。”王大狗松开春桃,向外冲去。……

刘大姐在女厕所里正蹲着解手。看见王大狗冲了进来,便一声惊叫:“啊——”急忙站起来,提起裤子,“王大狗,你耍什么流氓!”

王大狗惊慌失措地急忙回头往外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是在找一个女人!”

刘大姐看了看自己的裤子湿了一大片,从厕所追出来,气急败坏地喊道:“王大狗,你别跑,赔我裤子!”

王大狗边走边回头说:“刘大姐别生气。明天我给你买一条新的!”

……

王大狗的宿舍里。春桃拿着粉笔头在地上画小人。三个人分别坐在床边和椅子上抽着烟。王大狗无精打采地推门进来。

方建问:“有人吗?”

王大狗有气无力地说:“没有。”

杜成站起身,拍着自己的屁股说:“坏了,人跑了!”

王大狗说:“她才不跑呢!孩子还在这儿呢!”

杜成说:“你还死心眼哩!她为了脱身,免得累赘。孩子就不打算要了。”

方建说:“也太狠心了。怎么舍得扔下孩子?”

二星说:“说不定这孩子是被迫生的。根本就没感情,又到了这份上,心就成铁的了。”

王大狗说:“她也太没良心了。我好心好意把她救下,还给我甩下个孩子,叫我可怎么办呀?”

杜成说:“咱们去追她!”

方建说:“上哪儿去追?去了这么长时间了。她怕找到她,不知从什么地方钻着走呢!”

二星说:“大狗,我看呀,你先养着吧!打听到有缺女孩的人家,再送出去。”

杜成说:“想要的可能也有,但太少了。上哪儿去找?跟大海里捞针一样。”

方建说:“也是啊!要是件东西,可以贱价处理,可这是个人啊!”

王大狗垂头丧气地说:“我算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

夜深了,方建、杜成和二星都沉睡着。

春桃穿着裤衩从王大狗的被窝里坐起来大哭。

王大狗光着上身,坐了起来说:“你哭什么哭?”

春桃越大声地哭起来:“妈妈!妈妈!”

王大狗说:“上哪儿找你妈去?我还正想找她呢!这,这,你这不是胡闹嘛!”靠墙的杜成拉亮了灯。趴着枕头抽烟。

二星也坐了起来。

方建转过身来,看着春桃打了个哈欠,说:“哪有你这么哄孩子的?”伸出胳膊拉着春桃的小手,“好孩子,别哭,明天你妈就回来了。听话。你要哭,外边的大灰狼就进来了,它专吃小孩。”

王大狗两手扭着脸,显出非常狰狞可怕的样子说:“大灰狼就是这样的。”

春桃停住哭声,看着王大狗。

方建抚摸着春桃的脑袋说:“多好的孩子呀!真听话!明天你妈回来给你买好吃的!躺下睡吧!”

春桃又躺进了王大狗的被窝。

方建说:“拉灯。”

杜成伸手把灯拉灭。

北风呼呼地刮着,忽然一阵风把房门刮开了,灰尘草屑满屋子飞舞。

四个人急忙把头缩进被窝,把被子裹得紧紧的。

王大狗说:“怎么今年冷得这么早啊,还不到立冬就挨上冻了。今天晚上要升团长了!”

方建说:“变天气了,没看到大风降温警报吗?我看咱们是要卖冰棍了。”

杜成露出嘴巴说:“二星,去把门插上。”

二星说:“我睡着了。”

杜成说:“放屁,睡着了还说话,快去!”

二星说:“为什么让我去?”

杜成说:“你最年轻,小腿小胳膊儿的,灵活。”

二星说:“我不去,你是宿舍长,你不去谁去?”

杜成说:“就因为我是宿舍长,才叫别人去呢,共产党打了那么多的仗,毛主席连枪都没拿过,你懂这个道理吗?”

二星掀开头上的被子说:“还有他们俩呢!为什么单叫我去?”

方建露出头来说:“我比你老,怎么论也兴不着我去!”

二星说:“葫芦越老越结实,你有了几岁年纪,劲道了,禁得住冻!”

方建说:“还是年纪小的耐冻,你不见?小孩穿开裆裤,露着屁股就没事儿。大人要穿开裆裤,露着屁股谁受得了?”

杜成把身子爬起来,抬着头说:“这么着吧,咱们选一个积极分子,选上谁谁去!”

王大狗说:“你们选吧,我弃权!”

杜成说:“我们就选你,有两票赞成就超过半数了。”

王大狗说:“我弃权弃的是被选权!”

杜成说:“谁也不能平白无故地弃权!”

王大狗说:“我当过中央军,有历史问题,能当积极分子吗?”

杜成说:“别胡说八道了,中央军还能招小孩啊?咱们县是老根据地,你多大当的中央军啊?”

王大狗说:“我是在古安县聚星寨倒插门时当的!那儿是敌占军,这还有假?”

二星惊疑地说:“原来你是历史反革命啊?”

王大狗说:“历史反革命怎么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二星笑了笑说:“没什么。”

方建说:“我是真正的阶级敌人,摘帽右派,比你规格高吧?”

王大狗说:“你真会开玩笑,别人咳嗽,你也喘开了。”

方建说:“还有这样开玩笑的?”

杜成说:“他原来是咱们厂的技术员,打成右派后,下放到咱们车间来改造。”

王大狗说:“原来是大知识分子啊!”

方建叹口气说:“唉!凤凰落架不如鸡啊!”

二星说:“看来这积极分子,只有我和杜成哥有权利当选了。”

杜成说:“我也没有权当选,我资本家出身,比地主还厉害。解放前,冀西县城半道街都是我们家的商铺,咱这厂就是我们的,公私合营后归了公,我也成了这厂的一名工人。”

方建说:“看来这积极分子非二星莫属了。”

杜成说:“二星,你看咱们宿舍,就你根红苗正,苦大仇深,你应该经得起考验,积极要求进步。今晚这风这么大,常说,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时,万一有阶级敌人到我们厂放火破坏,那给国家造成多大经济损失啊?你应该去各车间进行巡逻。”

方建说:“杜成说的没错,时刻不能忘记阶级斗争。阶级斗争一抓就灵,你应该为成为学毛著积极分子创造条件。”

杜成说:“我们厂是支援农业、大上农业的前沿阵地,负有反帝防修的伟大使命,你自动地保护咱们厂的安全,这种表现具有多么重大的意义啊!”

方建说:“这是个做好事的机会,我们都让给你,还不够意思吗?你应该大大地领我们的情。”

二星思索了一下说:“我马上就去,不能给阶级敌人可乘之机。”急急地穿好衣服,戴上帽子,下炕穿了鞋,开门走了出去,回头把门关好。

杜成起身把二星的被子扯过来,压在他和方建的被窝上边,说:“大狗哥,搭上他的褥子。”

王大狗坐起来,把二星的褥子盖在春桃的身上,说:“命不该死有人救!”

杜成说:“看来什么事儿都得突出政治。”

大家不再说话,慢慢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王大狗忽然醒了过来。急忙穿好衣服,轻轻地起了床,摇了摇方建的脑袋,说:“方建,方建。”

方建闭着眼睛说:“干嘛?”

王大狗说:“我该上班了。孩子睡觉不像样,你看着点儿,别让她摔下床。”

方建说:“把她往这边抱抱,你去吧。”

王大狗把春桃往方建身边抱了一下,走了出去。

不知不觉,天快亮了。

方建猛然从被窝里坐了起来,急声地说:“杜成,杜成!快拉灯!”

杜成把灯拉着,说:“什么事啊!大惊小怪的!”

方建说:“这孩子尿床了,尿了这么一大片,这可怎么弄啊,这……”

杜成说:“明天再晒吧!”抬起头,“你以后出门方便多了,有现成的地图了。”

“你小子还幸灾乐祸!”方建看了看春桃,“这孩子老在这湿褥上也不行啊!”

“把她搬到大狗铺上去。”

“别老动她了,弄醒了,咱们就别想睡觉了。”

方建思忖片刻说:“有块尿布就好了。杜成,把大狗的衣服拿来。”

杜成从墙上摘下大狗的一件上衣递给方建说:“这是他对象才给他买的。”

方建说:“管他谁买的哩。有所得必有所失。”将春桃翻了个身,把衣服垫在尿湿的地方,铺平,又把春桃翻了上去。

……

第二天,王大狗带着春桃去上班。他在打麦机上刷漆。

春桃在王大狗身边跑来跑去地玩耍着。

春桃踢翻了王大狗正用着的漆筒,里边的漆流了一地。

王大狗急忙扶起漆筒:“你胡跑什么?没长着眼睛呀?”

春桃“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工人们都看着他们俩。

方建说:“大狗,领她到外边玩玩去。哄哄她。别让她老哭了。”

王大狗抱起春桃向外走去。

……

当天下午,王大狗被叫到车间主任办公室。

周主任坐在办公桌前看报纸。

王大狗推门进来问:“周主任,你找我?”

周主任放下报纸说:“坐吧!”

王大狗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周主任说:“叫你来,是和你谈谈那个孩子的事。你还是尽快想办法安置安置。老跟着你,也不是个事儿。影响你休息,影响你工作,也影响大家。”

王大狗说:“周主任,这孩子早把我愁坏了。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能把她弄到哪儿去?狗皮膏药粘在我身上,搭上块肉皮也撕不下来了。”

周主任思索了一阵说:“要不这样,你先请一段假,什么时候把孩子安排好了,你再来上班,好吗?”

王大狗无奈地说:“好吧!我同意。”

……

王大狗不再上班,当上了专职保姆。这天下午,春桃横躺在床上睡觉。王大狗愁眉苦脸的坐在春桃身边。

方建坐在椅子上抽着烟。

杜成风尘仆仆的冲进屋里,从暖水瓶倒了一茶缸水,一口气喝了下去。坐在椅子上,喘着气。

方建说:“怎么样?有戏吗?”

杜成说:“黄了。白跑了几十里地。”

方建说:“不是说好了吗?他可是拍着胸脯表了态的,说这个女孩他要定了,千万别送别人。”

杜成说:“纯粹胡吹,连他老婆的主儿都做不了。听我一说,他老婆脑袋摇得像个货郎鼓,说什么孩子太大了,都记事儿了,白把她养大,待她再好,也不会跟大人一条心。”

“不要就拉倒呗!”王大狗说。

“不拉倒还能怎么着,犯不着去打官司。”杜成说。

“没有穿红的,还有穿绿的,天下人多着呢!说不定那会儿瞎猫碰上死老鼠哩!”方建说。

“别做梦了,你算算找了多少人家了?都不行!死了这个心吧,这块狗皮膏药是粘住了,个人养着算了。”杜成说。

“这又不是一个小猪崽,卖不出去了,自家养着,这可是一个活蹦乱跳的人,让一个光棍又怎么闹啊?”方建说。

“你问我,我又去问谁呀?你操这叔伯心有什么用啊?”杜成说。

王大狗说:“你们俩别说了。下来租个屋子,自己先带着,以后再想办法。”

方建忽然惊喜地说:“我想起来了,东关里刘家有个老太太,独自占着个四合院,孩子们都在外地工作,跟她说说,租她两间厢房,住的问题就解决了。”

王大狗说:“看情况老太太肯定不缺钱,人家能往外租房子吗?”

方建说:“要不那房子也是闲着,她就是不打算租,咱让她帮帮忙,问题也不大。这老太太是我媳妇一个八杆子划拉不着的远门子亲戚,我跟她打过交道,人挺不错,好说话。”

杜成说:“那就快去说说吧,见了老太太嘴头儿要俏一点,该叫姥姥叫姥姥,该叫姨妈叫姨妈,多说好话。”

方建说:“用不着你教我,我知道怎么办。”

王大狗说:“租金多少都别考虑!只要她让住就行。”

方建说:“那也不能太额外啊!不靠谱儿的事咱不干。好好跟她拉呱拉呱,尽量往下拧,省下一块是一块。”

王大狗说:“可别跟人家讨价还价。人家要多少就算多少,千万别为俩钱费嘴舌。听我的,你就去跑一趟吧。”

“好吧,你们等我的消息吧。”方建起身向外走去。

方建从宿舍出来,直接到了刘老太太家里。在堂屋里,和刘老太太分别坐在八仙桌两边的旧太师椅上。

刘老太太说:“你来是有什么事吧?要不也走不到我这儿,有什么事情只管说。”

方建拘谨地说:“是这么回事,我一个工友带着个孩子,住在集体宿舍实在不方便。车间主任也老找他,让他想办法。可他城里没有家,也没个亲戚,打算先租间房子,暂时安身。我觉得你家有闲房子,人又好,就直接来找你老人家了。你看是不是照顾照顾他,给个方便。”

刘老太太说:“这还不好说吗?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把西厢房打扫打扫,让他住吧,一明两暗,士炕、床铺、锅灶什么都有,家具都是现成的。光着身子来就可以住。”

“其实有个里外屋,要两间房子就行了,用不了那么多。”

“要不那房子也是闲着。多一间方便点儿,来个亲戚朋友就不用去住旅馆了。”

“那是那是。就住这三间好了,你看这租金怎么算?你还是说一下吧。”

“租金就算了。一个光棍汉带着个孩子不容易,还要什么租金啊!我又不缺那个钱!”

“那可不行,他又不是住一天两天,住长了怎好意思呀!哪有白住的道理?”

“要不这样,让他定,给多少算多少,多少交点是那么个意思就得了,这样行吧?”

方建苦笑了笑说:“那我就回去跟他这么说吧,城里租房的不少,就按大多数的标准给你,你就别再推辞了。”

“不行不行!咱谁也不给比,说起来,没让他白住就行了。”

“那好吧,你歇着,我就回去了。”方建站起身来。

“就这么定了,你慢走!”

“你多保重。”方建说着,转身走了出来。

方建回来就把租房的情况告诉了王大狗。王大狗自然喜不自禁,急忙收拾起自己的衣物和用品,春桃也帮忙“整理”东西。

……

忽然二俊气呼呼地冲进屋,眼睛逼视着王大狗,二人对望着。

王大狗来农机厂上班的第一天,就和二俊认识了。她是食堂的炊事员。王大狗幽默风趣的谈吐和忠厚善良的品质深深吸引着她。每次打饭都主动和王大狗搭讪。渐渐王大狗对她也有了好感,不久,二人便建立了恋爱关系。前几天,二俊来到王大狗的宿舍门外,叫王大狗出来一下。

王大狗开门出来说:“是二俊,有事吗?”

“你过来一下。”二俊向外走去。

王大狗随着二俊来到宿舍山墙下边。

“给你买了件上衣,换着穿吧。”二俊把纸包递给大狗。

王大狗接过纸包说:“我有换的,花这钱干什么?”

“你那件还能穿啊!快套住狼了。这个星期天你加班吗?”

“还没说,估计不会吧?”

“那就到我家去一趟,我骑车子带着你。”

“不是已经去过了吗?“

“去过就不能再去了?我爹想把帖子换了,大家来往就方便了。”

王大狗疑惑地说:“换什么帖子呀?”

“换帖子就是定亲。这次去就是把咱们的婚事定下来。”

“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什么也用不着你准备,俩肩膀扛着嘴就行了。别忘了头去之前把头发理理。”

王大狗摸了摸脑袋说:“驴头马面的怎么修理也不行。”

“总比原装货顺眼一些。”

……

如今二俊听说王大狗收养了一个孩子,连班也不上了,便怒不可遏,风风火火地前来兴师问罪。

“你收拾东西干嘛?”二俊劈头就问。

王大狗说:“在东关租了几间房子,我们搬过去住。这儿又不是带孩子的地方。”

二俊恼怒地说:“你马上把孩子给我弄走!你听明白了没有?”

“你叫我把她弄到哪儿去?”

“谁管得着你?有办法收就没办法送了?窝囊废!”大声地说,“你,你傻蛋!”

春桃瞪大眼睛看着二俊。

二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你要是不把孩子打发走,咱们就吹!别想让我跟你结婚!”

“你得给我个时间呀!想要孩子的人也不是伸手就能拉到。”

“那好。孩子出不了手,就别再见我。你记着我的话。”二俊站起身,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王大狗背着行李,一手提着个挎包,一手拉着春桃,从宿舍大门口走了出来。

春桃说:“叔叔,我们去找妈妈吗?”

王大狗迟疑了一阵说:“咱们先去家里住下来,明天再去找妈妈,好吗?”

春桃抬起头疑惑的看着王大狗说:“你是不是要把我领到大山里,不要我了?”

王大狗蹲下身子用手扰摸着春桃的脸蛋,眼里噙着泪珠说:“你这么小就能想这么多,真是苦难中的孩子啊!你放心,我永远不会丢弃你的。以后,我就是你爹。春桃,叫声爹好吗?”

春桃甜甜的叫着:“爹!”

王大狗:“唉!”紧紧将春桃抱在怀里,“咱们有家了。到家给你做好吃的。”站起身,拉着春桃向东关方向走去。

二俊追了出来,看着王大狗和孩子渐渐远去,扭头扑在门墙上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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