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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金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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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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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落崖》连载

第八十二章

傍晚,孩子在炕上睡着。春桃坐在炕沿上纳着鞋底。

玉嫂抱着大哭的孩子慌慌张张走了进来。

春桃急忙下炕说:“他还没睡觉啊?”

“可能是饿了,可喂他什么东西也不吃,你让他吃吃奶吧!”

“来吧”,解开自己的衣襟,把孩子接过来,坐在炕沿上,给孩子吃奶。

玉嫂坐在春桃身边说:“让这孩子遭罪了。玉姣也够狠心的,扔下吃奶的孩子不管,当娘的就放心吗?我看她不是折腾咱家大人,纯粹是折磨这孩子,真少有。”

“都是我不好,给家里惹下这么大祸,让全家人不安生,我成了丧门星了。”

“春桃,你怎么能这样说呀!你没有错,就是这家闹翻了天,谁也不会埋怨你什么。大家都为你抱不平,你爹要不可怜你,心疼你,也不会去找玉姣,他是不愿让你受到一点儿委屈,不愿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处处为你撑腰。”

春桃眼里噙满泪水说:“娘,你不要说了,我心里什么都明白,就因为这,我成了家里的祸根,连累爹生气,我怎会安心啊!”说着已泣不成声。

“春桃,你不要往别处想,你爹这么做也是应该的。砖瓦早晚要落地,夜再长也有天明的时候,事情总会过去的,你千万不要挂心事,听娘的话。”

“嗯,我听你的。”春桃低头看看孩子已睡着,“他睡着了,让他在这儿睡吧。”把孩子放在炕上,枕上枕头,盖上被子。

“一个人照顾俩孩子,能行吗?”

“行,他们晚上贪睡,没多少事,你也睡个安稳觉吧,这两天够累了。”

“我这身上像要散架了。”

“娘,先把孩子给玉姣送过去不行吗?有什么事下来再说,孩子跟着谁也不如跟着亲娘,总不能拿着孩子睹气吧!”

“今天上午我去送过了,人家不接。玉姣倒有意留下,可她娘死活不让,她是要靠这个孩子拿一把,和咱较劲。”

“要不让入社去叫玉姣一趟,人家可能争的是这个理儿。”

“我也是这么想。”

……

第二天早饭后,王大狗头朝下,枕着被窝仰躺在炕上。

玉嫂抱着孩子喂着饼干。

入社无精打采地走进屋来说:“娘,你找我?”

“等你好一会儿了。”

入社坐在凳子上说:“有事吗?”

“今天别去出工了,去叫你媳妇吧,已有这么几天了,也该消完气儿了,看在孩子份儿上也该回来了。”

“人家正打算着离婚呢,去叫一趟就跟着回来?不可能的事,我看就别瞎子点灯,白费蜡了。”

“别看她嘴上说要离婚,心里不一定真想离,多半是想吓唬吓唬咱们。”

“她想吓唬咱?以为咱怕离婚?她想离,咱马上就跟她离。她说哪会儿就哪会儿,决不拖泥带水,委屈求全。”

王大狗坐了起来说:“对,好小子,有骨气,真是英雄好汉,你很识大体,明事理,太懂事儿了,你爹佩服你!”说完又躺了下去。

入社说:“她有什么了不起!除了会生孩子,她还能干什么?只会发横,我早就烦了。”

王大狗又坐了起来说:“对,这样的女人要她干嘛?没有她这个尿壶,还能把人憋死?”

玉嫂说:“入社,听娘跟你说,不要拿着萝卜不当菜,娶个媳妇不容易,她就是一定要跟咱离,咱也得去叫叫她,过后说起来咱不亏理,咱做到仁至义尽了。”

入社说:“我不去。她不就这两下子吗?扔下孩子就跑,拿着孩子当杀手锏。我看她还有别的什么本事?”

王大狗说:“对,你就别去,让她好好折腾折腾!”

玉嫂说:“入社,别听你爹瞎说,家务事不能较劲,争强好胜过不了日子。碰上屋檐矮了,低低头也就过去了。”

入社说:“别说了,你头发长,见识短,我听爹的,签字一支笔,爹说了算。”

王大狗说:“好,小子有出息,就应该这样,该听爹的时候就别听爹的,不该听爹的时候再听爹的,行,你真行!”

入社不解地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哪会儿没听你的?”

王大狗大声地说:“你早点儿要听我的,管管你媳妇,还能闹到这种地步。”

玉嫂说:“入社,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啊,跟骨牌顶点儿一样,你这‘二六’不露面,‘二板儿’怎么下架呀,你就赶快去吧。”

入社迟疑着:“我……”

玉嫂愤怒地说:“你要不去,就把孩子抱走!再哭再叫也别找我,我这把年纪,侍候你们已经够份了,我不想让你们把我拖死!”

入社思付了一阵,为难地说:“去了我怎么说啊?”

玉嫂口气缓和下来说:“说好话呗,首先要做深刻检查,然后向人家道歉,开口先叫娘,要叫得甜一点儿。人家怎么说你就怎么应,千错万错都是咱们的错。骂不能还口,打不能还手,说什么也不能抬杠,人家说你是猪,你就哼哼,说你是狗你就汪汪,人家说是你爷,也要应承,天下模样相同的人多着哩,人家说是你爹,也没什么,只当我另嫁了一回人,你记住了吗?”

入社说:“我记住了,你放心吧!”

玉嫂说:“那就快去吧!”

王大狗厉声地说:“你去要带礼物,回来我砸断你的腿!”

“唉哟,这么大的事给忘了,你绝不能空着手去,先到小卖部买些烟酒点心,要买好的,多买一些,我给你带上钱。”玉嫂面向王大狗“他爹,钱放哪儿了?”

“钱,没有!有也不叫他去干这事,前几天我早把它压在中间的抽屉底下了。”王大狗面朝墙躺了下去。

玉嫂把孩子让入社抱着,在中间抽屉里翻了一阵,拿出一百元钱,递给入社说:“把钱装好。”

入社把孩子送给玉嫂说:“娘,我走了。”

“去吧!”

入社匆匆走出门去。

他先去了小卖部,把东西买好,随即便去了年根家。

他挎着满满一挎筐礼品,战战兢兢从院门走了进去,站在屋门前,把挎筐放在地上,羞怯地望着屋里呆立着。

一只小猪跑过来拱着挎筐。

入社用脚把小猪踢开:“去去。”

“谁呀?”年根老伴从屋里出来,堵在门口,怒容满面地说:“是你?”

入社脸上堆着笑容亲切的叫道:“娘!”

“你来干什么?”

“娘!我来……”

“少这么娘娘的叫,我已不是你娘了,想叫回家叫去!”

“不是还没离婚吗,你怎么就不是我娘呢?只要一天没离,你就一天是我娘。再说,来的时候,我那个娘已经嘱咐我了,让我到这儿以后先叫娘,要叫得甜一点儿。”

“你们少给我套近乎,不用说你叫娘,你就是叫祖奶奶,也不会原谅你们!你快滚,这儿不是你来的地方。”

“先把话说明白我再滚,我要是叫你祖奶奶,那玉姣和你成什么关系呀?”

年根老伴声色俱厉地说:“你别给我耍贫嘴,再不走,我拿棍子把你轰出去!”

玉姣从里屋出来,站在年根老伴背后。

年根老伴抬腿往后踹了玉姣一脚。

玉姣不情愿地回到了里间屋。

入社说:“总得让我把这些东西给你们放进屋里去吧!”

“东西就放院里吧!你既然背来了,总得给你点面子。东西我留下,人快点走。”年根老伴猫腰把挎筐里的东西掏出来,放在地上,把挎筐递给入社“给你,走吧。”

入社迟迟不接。

“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年根老伴把挎筐狠狠地蹲在地上。

“好吧,我走!”入社把挎筐挎肩上!

玉姣忽然从里屋跑出来,站在年根老伴身后,无奈地望着入社。

入社深情地和玉姣对望着。

年根老伴看了看入社,又回头看了看玉姣,气急败坏地说:“你们什么时候学会木匠了?还没有拉板儿就吊起线儿来!”伸手指着入社,“看你那眼,象铁钩子似的,你不要做梦,你就是眼里长出钢钩子也勾不走她。”

入社不冷不热地说:“缺火候!你白活了这么大年纪!”扭身匆匆走出大门。年根老伴气恨交加,转身怒视着玉姣说:“才离开这么两天,就想汉子想疯了,要是受不了了,你就赶快走。”

玉姣羞怒难忍,哭泣着说:“你说些什么呀?这是当娘的说的话吗,太可恶了!”

“你太可恨了,让你不要露面,你偏偏不听,还和她眉来眼去的,你知道你这样做会让他们怎么想?”

“我是惦记孩子,想打问他一句。”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豁不出老婆逮不住和尚,你明白吗?以后你一定要顶住,准备打持久战,他们这一家子是一窝子狗!翻脸就咬,这回要不把他们熬软,以后你的日子没法过,可有一件,你要是当了内奸,我跟你算不完的帐!”年根老伴把地上的礼物抱在怀里,回到屋里。

傍晚,王大狗蹲在村口的路边抽烟。

素菊提一篮子菜走来说:“爹,你在这儿干吗?”

“等你,和你说句话。”

“有什么事吗?”

王大狗四周巡视了一下说:“家里发生了暴乱!”

素菊惊慌地把篮子放在地上,蹲在王大狗面前说:“有没有流血?”

“那倒没有,咱又没有镇压,不过性质是非常严重的。”

“怎么会呢?一家人不就是人民内部矛盾吗?你要正确区分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

“玉校要和入社离婚,跟咱贫下中农对着干,你说她们是站在了什么阶级立场?”

“我以为出了什么政治问题呢,吓我一跳,两口子的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过几天消消气就没事了!”

“事情哪像你说的那么简单?人家吃了秤陀铁了心,非离不可,入社去叫了一趟,连屋门也没让进。”

“没想个别的办法?”

王大狗:“这么些天了,我实在没办法可想,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我又没有经历过多少变故,会有什么好主意呀?清官难断家务事。”

王大狗严正地说:“这可不只是家务事,这是对待贫下中农的态度问题。实在不行的话,我只好采取军事行动了,以牙还牙,以毒攻毒,对付这一家子,来软的不行,不娶了她娘,她不叫爹。”

“想打架呀?绝对不能那样做,你千不要犯胡涂啊!你想到会是什么后果吗?”

“打架?我这脑瓜才不那么简单呢,我要围魏救赵,明白吗?”

素菊不解地说:“我不明白。”

“白让你念书了,还不如我这个大老粗哩!意思就是你向立柱提出离婚,他要不愿离,就让他姐姐和双庆离婚,这样一来,玉姣为了双庆肯定就不跟入社离了,你和立柱是一条线,牵动着一大片。”

“这离婚是随便说的吗?”

“又不是让你真离,只不过假戏真唱。你爹是不得已才向你搬兵的,无论如何你要支持一下,全力配合,救救你爹的驾!”

素菊沉吟片刻说:“一提离婚最伤感情了,我们的夫妻关系以后怎么处啊?”

“你只考虑和立柱的感情,就不考虑跟你爹的感情?你担心你们夫妻关系,就不担心咱们的父女关系?常言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你是嫁给男人忘了爹!”

“你不要说了,照你说的办还不行吗?”

“你用不着害怕,你公公比我不傻,他会想办法的。这件事我要叫它跟放鞭炮一样,一个响,一串都得响!”

“你跟我公公说说,让他帮个忙不就得了!”

“不行,请将不如激将。”

……

素菊像一枚鞭炮,王大狗一点焾儿,她回去就响了。

她在炕上迭着洗过的衣服。

立柱头朝下仰躺在坑边上。

素菊说:“咱们还是离婚吧!”

立柱震惊地说:“青天白日说什么梦话呀?”

素菊严肃地说:“是真的,我再三考虑过了,咱们实在不能在一起过日子了。”

立柱坐起身子说:“为什么呀?”

“你整夜的打呼噜!我根本就睡不着觉。我现在已经神经衰弱,医生说,再这样拖下去,会得精神病的。”

“这个问题咱可以想办法解决,用得着离婚吗?你是不是有其它原因呀?”

“你放心,我没有任何其它原因。”

立柱疑惑地说:“这就怪了,你脑子是不是出毛病了?”

“我这脑子很正常。其实,我是万不得已才和你说这句话的,咱们俩山盟海誓,心心相印,就是牺牲在你身边也在所不辞,心甘情愿。可我爹搞不通,绝不能让我成个半疯子。”

“你爹还没老,怎么这样糊涂了?简直是可恶!”

“不管怎么说,他是长辈,他的话我不得不听,一个人不能不尽孝道。再说,我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他承受得了吗?立柱,你就别难为我了,近两天咱们把手续办了,下辈子我再给你当媳妇,咱们白头偕老。”

“不行,我不同意!跟我爹商量商量再说吧。”

立柱跳下炕,便来到父母的房间。

腊月手里拿着一张报纸,坐在凳子上看着。

腊月老伴坐在炕上做针线。

立柱坐在炕沿上,和父亲说了说素菊的要求。

腊月说:“这事儿成了笑话了,真是没事儿找事儿。”

立柱说:“这个王大狗不知又要出什么么蛾子了?他不会凭白无故就来这一手。这件事儿他做得太不仗义了!有什么意见就明说,干吗上手就给我个下马威,来不来的想拿我一把?不行!我找他去!离婚也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离!”

腊月老伴说:“这不是你说的事儿,还是让你爹去吧。”

……

晚上,腊月吃了晚饭便来到王大狗家。

王大狗趴在被窝里。

腊月坐在凳子上。

玉嫂坐在炕上缝着一双袜子。

腊月说:“怎么这么早就睡了。”

王大狗抬着头说:“没事儿干,不睡觉干吗?”

“我问你一句话,素菊和玉柱离婚的事儿你知道吗?”

“知道,是我叫她离的。”

“常说宁拆一座庙,不破一门亲。你当长辈的怎么办这种事儿啊?是不是我们一家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没有,半点儿也没有。”

“那怎么晌不晌夜不夜的提出离婚呢?平常你不是这样的人啊!这回是抽什么疯呀!”

“玉姣要跟入社离。我就叫素菊跟立柱离。就因为这,别的事儿没有。”

“玉娇要跟入社离婚?我怎么没听说呀!”

“没有广播,又没有登报,你知道什么?已走了好几天了,孩子也不管了。”

“玉姣要离婚,有我们立柱什么事儿啊?你这不是拿他当替死鬼吗?”

“我不管谁当替死鬼,也不管谁当替罪羊?成亲的时候是一对一换的,现在人家跟我们离,我们就跟你们离。一报还一报,反正我不做亏本儿的买卖!”

“你说的是哪朝哪代的理儿呀?”

“唐宋元明清的理儿。”

“你这不是胡搅吗!”

“胡搅也出油。”

腊月站起身说:“你成老赖皮了,我走了。”

“不过九天儿了?你跑我也不拽你!”

年根老伴在十字街头和几个老婆子在聊天

入社从胡同里出来,朝几个老婆子望了一眼,急忙退了回去。

他绕了一大圈儿,从别的胡同里来到年根家里。

玉姣站在炕前迭着洗过的衣服。

入社怯生生地走了进来。

玉姣不冷不热地说:“你怎么来了?”

入社面向玉姣,侧身坐在炕沿上说:“来看看你。”

“孩子怎么样?”

“挺好的,这几天越胖了。”

玉姣瞪了入社一眼说:“瞎说。哄谁呀?”

“是真的,吃着奶,东西不少喂。”

“他哪来的奶吃。”

“吃大姐的,奶水少的时候,总是先让咱的孩子吃饱,这些天把她也累坏了。”

“活该!”

“这几天咱那孩子都笑出声音来了,你要回去,肯定一见你就笑。”

玉姣不屑地说:“那我也不会永远没烦恼。”

入社深情地看了玉姣一阵,跳下地,一把将玉姣紧紧地楼在怀里。

玉姣猛然把入社推开说:“你使多么大劲啊,疼死我了。”两手摸着自己硕大的乳房。

入社愣怔了一下说:“出什么毛病了,是不是得了乳腺癌了?”

“我还得子宫癌呢,你心术不正,就不给我念好咒儿!”

“那为什么那么疼呀?”

“奶水憋的。胀得生疼,晚上睡觉都躺不下,遭了正经罪了。”

“那怎么办呢?”

玉姣恳切地看着入社说:“你给我吃吃吧,我实在难受的不得了!”

入社羞怯地说:“那也太不卫生啊!”

“这有什么不卫生的,孩子不是照样吃吗?这是珠穆朗玛峰流出来的山泉水,干净着呢!”

“那我就不客气了!”

玉姣转过身去,撩起上衣。

入社站在玉姣前边。弓着腰,两手握着一只乳房,吃了几口,便直起腰来,喘着气。

玉姣说:“这样太累了吧,要不你坐凳子上,行不行?”

“好吧!”入社转身坐在凳子上。

玉姣走上前去,把乳房送到入社嘴里。

入社吃了一阵,抬起头来,深深地喘了口气,打了个饱嗝。

玉姣说:“来,再换换这个。”

“我都快吃饱了!”

“敞开肚皮吧!轻易能享受到这种口福,你要胜过刘文彩了。”

入社又栽下头去,大口大口地吞咽着。

玉姣说:“你慢点儿吃吧!没人跟你抢。”

入社抬起头来,喘息了一阵说:“撑死我了,要早知道这儿有好吃好喝儿的,中午我就不在家吃饭了。”

“真吃饱了?”

“我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玉姣放下衣襟说:“记住,再来就别在家吃饭了。”

“用得着你提醒我?”入社站起身拥抱住玉姣。

玉姣紧紧抱着入社,把头靠在入社胸脯上。

“这会儿不疼了吧?”

玉姣喃喃地说:“舒服多了。我问你,这些日子想过我没有?”

入社坚定地说:“哪会儿都想。”

“怎么想法?”

“我思想着你是个仙女就好了,一驾云就飘到我屋里。咱们好好亲热亲热。”

“你真坏!”

入社轻声地说:“咱们上炕吧。”

玉姣抬起头,眼睛直直地看着入社说:“你想干吗?”

入社热切地说:“让我过个年。我早憋得快要爆胎了。”

“我娘回来了怎么办?你真是个馋猫,紧嘴猴。”

“她正在街上演讲呢,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的。”

玉姣沉吟了一阵说:“那……你可要快点儿。”

……

年根老伴从院门走了进来,推了推房门推不开,喊叫着:“玉姣,你干嘛呢?怎么把门插上了?玉姣,开门呀!”猛然愣征了一下,心里想:“不好,这孩子不会一时想不开,有什么意外吧!”急忙跑到窗前,两手搭着天棚,从窗孔里往屋里一看,立时暴跳如雷:“老天爷哟!你们不要脸了!大白天的,就不害臊啊!王入社,今儿不打断你的狗腿,你别想出我这家门。”从院墙根儿扯起一根木棍向屋门扑去。

入社猛然打开屋门,从屋里冲了出来。

年根老伴一边抡起棍子劈头向入社打去,一边骂道:“打死你这个流氓。”

入社两手护着脑袋急忙躲开棍子说:“娘,高抬贵手,手下留情!”撒腿跑出了院门。

年根老伴急把棍子扔在地上,两手拍着屁股哭叫着:“活活气死好人哟,挨刀的这回让俺们可亏到家了!把血本儿都赔出去了啊,还倒贴上褥子贴上席哟……”

中午,腊月坐在凳子上。

腊月老伴坐在炕上纳着鞋底。

立柱坐在炕沿上。

腊月说:“素菊也太任性了,想离也不能这么急呀!有羊还愁赶不到山上去?”

立柱说:“咳!吃完早饭就叫我一块去上公社。还说,我要不去,她就到法庭通过法律解决。”

腊月赌气地说:“那就让她去吧!”

立柱说:“那怎么行啊?一上法庭就陷在泥沼里,怎么拔出腿来?素菊真要跟我离了婚,我再也不娶媳妇儿了,就是仙女我也不要!”

腊月说:“哼!到时候恐怕不抹油还自传呢!”

“你不信?我说得到就做得到!”立柱站起身,走了出去。

腊月老伴:“看样子素菊离的劲头儿还真不小!”

“她不敢不听她爹的。”

“那怎么办?咱立柱也是犟脾气。真要离了婚,成了二茬子,这媳妇更不好找了。就是有人跟,他死活不要,你有什么办法?还是去和年根嫂子说说,别让她家玉姣瞎折腾了,弄得谁家也不安稳。”

“她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就爱认死理儿,碰倒南墙不回头。掐不住她的脖子,她不服气儿!”

“那就捅捅她这个蚂蜂窝!她这个人不是个老实虫儿,脑袋跟刺猥似的,没人敢碰。早该给她来个硬的,让她尝尝滋味!”

“也是,掰掰她的刺儿,咬不了谁的蛋!他王大狗不想做亏本的买卖,我也不能做赔本的生意,你去叫焕娣过来一下。”

“我这就去。”腊月老伴放下鞋底,跳下炕来。

不一会儿,焕娣被叫了过来。立柱立刻把她请到自己的房间里,让她坐在炕沿上,自己坐在一条板凳上,低着头抽烟。

焕娣说:“你可说呀,你到底有什么事?”

立柱抬头看了焕娣一眼,喃喃地说:“素菊要跟我离婚,你给我拿主意吧!”

焕娣惊疑地说:“为什么跟你离婚?”

“嫌我睡觉打呼噜。”

“那不是磨道里找脚印吗?相处这么长时间了,现在嫌你打呼噜了?这是理由啊?”

“她说她现在神经衰弱,天天失眠,时间一长会得精神病的。”

“那就赶快离吧,可别让人家得了精神病!”

“你咬着不疼的手指头,倒是能豁出来。”

“我就是豁不出来,别有什么办法?我拉不住人家,又拽不住人家!”

“你治好她的失眠症不就得了!”

“我什么时候学会行医了?大白天说什么梦话?”

“用不着打针吃药,你有办法。”

“笑话儿!我是哪路神仙呀?”

“又不是让你施展法术,你只要肯做出牺牲就行。”

“我怎么牺牲?学习董存瑞还是黄继光?”

“没有那么严重,你和我姐夫离婚就可以了,素菊主要是为玉姣跟她三哥离婚发愁,想要挟玉姣一下,你可以和我姐夫说说,只要玉姣不离,你还可以和我姐夫继续过下去。”

“入社他们死了,还让我和你姐夫陪葬啊?这是什么理儿呀!”

“姐,你不明白,实际上是为了我!只要玉姣不跟入社离,素菊也就不会跟我离了,这是一种连锁反应。”

焕娣为难地说:“日子过的好好的,凭白无故怎么说得出口啊!”

“你就横下一条心呗!你总不能让我打光棍,让咱家断子绝孙吧?”

“那我找个什么理由啊?你姐夫睡觉不打呼噜,我又不失眠!”

“我姐夫又不是没毛病的山梨,莫须有的缺点还怕找不到吗?”

焕娣不再和立柱答话,抬脚来到父母的房间。

腊月坐在凳子上。

腊月老伴坐在炕上纳着鞋底。

焕娣坐在炕沿上。

腊月说:“这件事已说给你了,回去就跟他们摊牌!”

焕娣说:“他们要问,我为什么离婚,我怎么答复呀?”

“你就说,逮只鸟儿饿死它,什么也不喂(为),就是要离!”

“人家要是死活不跟我离,我怎么办?”

“那就要个条件。”

“要什么条件呀?”

“条件也不高,只要她家玉姣不再跟入社离婚,咱就不跟他们离。”

“我什么时候跟他们说这事儿啊?”

“回去就说呗!还能等到满了七呀?这事就跟你婆婆说,她是大拿,跟别人说不顶用。”

“好吧。”焕娣站起身,走了出来。

她回到婆家,和年根老伴通报了要和双庆离婚的事,便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

焕娣打开衣柜,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放在炕上的包袱里。

年根老伴走进屋来说:“焕娣你这是真要走啊?”

焕娣有气无力地说:“这事还有开玩笑的?”

年根老伴坐在炕沿上说:“你和双庆相处这么久了,他对你就没有一点好啊?让你这么绝情?”

焕娣红着眼圈说:“他没有不好的地方。”

“难道我和你爹对不住你?”

焕娣整理着衣服说:“没有,你太多心了。”

“既然这样,有什么事儿值得离婚呢?”

“这种事又没有价码,既然离就值得。”

“你先等一会儿,我跟你爹商量一下再说,行吗?”

“商量也是白商量。”

“死马当活马治呗!”年根老伴转身走了出来,向腊月家走去。

……

素菊坐在自己屋门前,若有所思,愁眉不展。

年根老伴匆匆地从大门走了进来。

素菊抬头看了年根老伴一眼,扭过脸去。

年根老伴说:“跟你没仇没冤,你看我干吗?”

素菊说:“你不看我,就知道我看你了?”

“这小媳妇儿看着跟绵羊似的,嘴倒挺厉害。”年根老伴径直走进腊月屋里。

素菊蹑手蹑脚地走到腊月里间屋的窗下,侧耳细听。

……

年根老伴坐在凳子上。

腊月坐在炕沿上。

腊月老伴坐在炕头上纳着底。

年根老伴说:“你是不是为了你家立柱才让焕娣走这一步?”

腊月说:“你知道怎么回事儿了,就别让玉姣跟入社离婚了,行吗,让大家谁都不安生。”

“不行,这回是非离不可。焕娣和双庆一提这事,我就想到了,肯定是王大狗捣的鬼。说实在话,以前让玉姣跟入社离婚,并不是我的本意,只不过吓唬吓唬他们,这会儿,王大狗这么一闹,离婚是板上钉钉了。我要让他王大狗自个儿拉的自个儿吃!”

“你这不是逼着焕娣和双庆散伙吗?”

年根老伴说:“他们不用散,你不就是怕你立柱当光棍吗?不要紧,素菊跟他离了,第二天我就让玉姣嫁给他。咱玉姣比她素菊什么也没少长着,哪一点儿也不比她次!她素菊到现在连个胎毛儿也没有。咱玉姣肯定比她添欢人!”

“那样的话,立柱怎么对得住素菊?”

“离婚是素菊提出来的,又不是立柱不要她了,有什么对不住的?你不要管那么多了,还是自己的事要紧。丫头倒换个汉子,不容易,女人禁不住折腾,转眼就老了,你别再三心二意了。”

……

当天中午,王大狗手挂铁锨柄蹲在自留园的地头上。

素菊蹲在王大狗对面,和父亲通报了年根老伴的对策。

王大狗说:“他们说的这些话你都听准了?”

“我听得一清二楚。”

“真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命啊!想不到会中了老妖婆的埋伏。”

素菊含着眼泪说:“这事闹得上不能上,下不能下,我可怎么办呢?”

“你就打冷战,眼下不说离也不说不离,对他们一家人也要不冷不热。”

“当时离得那么坚决,现在忽然无声无息了,我怎么下台呢?”

“还让我给你背梯子啊?你就说立柱老求告你,不忍心丢下他不管,只好暂停一下,慢慢再和立柱做工作。”

“也只好拿他当挡箭牌了。”素菊说完,无精打采地走了回去。

王大狗独自蹲在地头上。太阳偏西了,便起身回到家里,他饭也没吃,径直走进里间屋里。头朝下枕着被窝,仰面躺在炕上

玉嫂在地上走来走去,不住地抖动着躺在怀里的孩子。

王大狗深深地叹了口气

玉嫂说:“这下子你该舒服了吧?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鸡也飞了,蛋儿也打了,我看你还逞能不?”

王大狗强硬地说:“我的算盘没打错。是腊月这个狗东西让老妖婆收买了,当了叛徒,才让我栽了跤。不是我无能,是老妖婆太狡猾了!”

“下来我看你怎么收场?”

“天塌下来由我顶着,用不着你操心。大不了入社当一辈子光棍,除了死没有大灾!”

“你属鸭子的,肉煮烂了,嘴也不软!”玉嫂上炕把孩子放下,盖好被子,转身下来,走出屋去。

春桃坐在堂屋的饭桌前边,抱着孩子吃饭。

玉嫂从里屋出来说:“把孩子给我吧,那个睡着了。”

“我抱着吧,就要吃完了。”

玉嫂从春桃手里接过孩子说:“多吃点儿吧!两个孩子靠你的奶水呢!别让他们挨饿。”

“我吃得不少。”

“这些天,这两个小嘴把你嚼瘦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饭量要跟不上,大人孩子都要遭秧。”

“时间长短,我倒没什么。只是玉姣这事不能这么老拖着了,总该拿个主意呀!”

“病重了,我看是没法治了。”

“什么事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说不定还能妙手回春呢!我觉得找找村干部是个办法。让他们去说说情。玉姣总不会不给面子的。”

“这倒是可以试试,调解调解总没坏处。说不定还有希望。过会儿我去找找他们。”

春桃吃完饭,玉嫂把孩子给她,便去大队部找倭瓜和刘山菊。正好二人都在,正在商量事情,玉嫂说明了来意,二人很痛快地答应下来。都说孩子们的婚事是大事,必须要办,玉嫂痛痛快快地回来了。

倭瓜和刘山菊说完事,便来到年根家里。

倭瓜和刘山菊坐在桌子两边的凳子上。

年根老伴靠在炕沿上。

倭瓜说:“你去把年根找回来。”

年根老伴说:“我是正家长,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了。叫他回来也没用,怎么也是我这一把手拍板。”

“不行,你必须叫他回来。”倭瓜坚定地说。

“那你们就稍等一会儿。”年根老伴走出屋门。

倭瓜说:“这王大狗向来没支持过我们的工作,一直在和我们唱对台戏,他没想到还有求告咱们的时候,咱们要做到心中有数。”

“我明白,咱们干响雷不下雨。”

“叫他肠子痒痒没法抓……”

年根和老伴一前一后走进屋来。

年根热情地说:“你们来了,不好意思,让你们等我,实在抱歉!”

倭瓜说:“不必客气,你们坐吧!”

年根和老伴坐在炕沿上。

年根说:“你们在百忙之中到我家来,肯定不是随便串门。有什么指示尽管吩咐。”

倭瓜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们来是为玉姣离婚的事。想听听你们的意见,能调解的话,就跟你们调解一下。”

年根说:“这事好说,你们这么大的领导亲自登门说合,我感激不尽,我们能不给面子吗?”

倭瓜说:“话不能这么说,我们绝不会以权压人,也不会木匠的斧子一面砍,更不会大门上吊棒槌,打里又打外,你们有什么委屈,能忍受更好,不能忍我们也不能压制,这事能说成就说成,说不成拉倒,绝不能看在我们的份儿上,窝囊玉姣!”

年根说:“瞧你说的,玉姣再受窝囊,人情也要留给你们。你们辛辛苦苦,费嘴费舌都是为了我们好,是看得起我们,怎能让你们白来一趟,在众人面前没面子?我们什么话也不说了。”

刘山菊说:“这么说你们同意不离了?”

年根老伴说:“你们俩亲自来说情,这婚还怎么离?”

倭瓜说:“你们有什么条件吗?”

年根老伴说:“婚不离了,条件当然要提。必须让王大狗亲自来赔礼道歉,把玉姣接回去。”

刘山菊说:“让入社来接不行吗?”

年根老伴说:“那不行!就叫他王大狗一个人来,入社那个东西我也不想见他。”

倭瓜说:“他要不来呢?”

年根老伴说:“不来就离,那就不关你们的事儿了,你们的心意尽到了,我们也给你们面子了,再折腾红了绿了,咱们都于心无愧了。”

倭瓜说:“那就这样吧。下来我们去找王大狗。”

年根说:“让你们费心了。”

倭瓜说:“乡里乡亲的,没的说!应该的。我们走了,你们忙吧!”二人走了出来。

他们随即来到王大狗家里。

玉嫂抱着孩子坐在炕头上。

刘三菊坐在炕沿上。

倭瓜和王大狗坐在墙边的凳子上。

倭瓜说:“年根老伴这张铁嘴我算领教了,真够厉害的,跟刀子一样,说得头头是道。两口子还都是一根筋,榆木疙瘩脑袋,跟王八一样,咬死口,叼住话把儿不放松,你说得黄河倒流,她就不吃你这一套,我真服气了!”

刘山菊说:“倭瓜真把嘴皮说破了。好话歹话都说到了,打比方、举例子、摆事实、讲道理,最后总算和他两口子做通了工作。”

王大狗感激不尽地说:“让你们辛苦了。我一家子感谢你们!”

倭瓜说:“不过,虽然婚不离,但是要了个条件,人家要求大狗亲自去赔礼道歉,把玉姣接回来,不许任何人代替。”

王大狗说:“这好办,我去!诚心的向他们认错。”

倭瓜说:“还有一条,你必须给玉姣下脆,来表示你悔过的决心。要不的话,这事儿算白说。”他心想,王大狗绝不会受如此大辱,入社这个光棍当定了。

玉嫂说:“俺们不去!要离就离,太过份了,这是折天折地啊!俺们犯了什么罪过了?这不是提明叫响地欺侮人吗?”

倭瓜看了刘山菊一眼说:“为这一点,我们俩和他们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可他们死活不让步。闹得我们也下不了台。”

玉嫂说:“那就离吧,当光棍也不丢人,又不是光俺们,世上有的是。”

倭瓜说:“这事办得好与坏,也只能是这样了,我们就这点儿能力,就这么点本事,百分之百的劲儿也都使出来了,下来怎么办,那是你们自己的事儿了。”

王大狗说:“你们尽心尽力了,让你们费了这么多心,我觉得很是过意不去,碰上这么个茬口儿,能办到这份儿上,已经很不容易,也够妥当的了,下来的事我再考虑考虑。”

倭瓜说:“那就这样吧,我们走了!”

王大狗说:“那好吧,你们也够忙的,别老耽误你们的时间了。”

倭瓜、刘山菊站起身,往外走去。

王大狗随后送出门外。

玉嫂眼里一滴一滴地掉着眼泪。

王大狗走进屋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玉嫂撩起衣襟擦了擦眼睛说:“跟入社说一声,离就离吧,这样的亲戚断了也好,要不以后还不定做出什么事儿来?咱可惹不起。”

王大狗眼里噙着泪珠说:“不行,我去!”

“我不让你去,咱不要媳妇了。”

“下一跪算得了什么?现在世道变了,给儿子娶的不是媳妇,是祖奶奶,当年韩信还钻过人家的腿裆呢,咱一介草民有什么受不了的?再说,人活着谁不是为孩子着想?”

玉嫂泣不成声说:“他爹,我心疼你!”

“你看你这把出息!”

……

第二天,王大狗带着礼物来到年根家里。

年根老伴坐在炕沿上。

王大狗坐在桌前的板凳上。

年根老伴说:“亲家,跟你明说吧,以后你别小看你这个亲家母了,你那鞭子再甩得远,也打不着我这驴屁股,这回你尝到滋味了吧?”

王大狗说:“没错。让焕娣给你挡了,我是大意失荆州了。”

“以后你还是少耍你那花花肠子吧!”

“我有什么可耍的?我要有花花肠子还能让你捏住鼻子?这回还不是因为不愿让玉姣跟入社离婚,不得已才错施连环计吗?”

玉姣走进屋来说:“爹,你过来了?”

王大狗看了看玉姣,一下子跪在她的面前说:“玉姣,你爹以前做的不对了……”

玉姣急忙往起拉着王大狗说:“爹,你这是干什么呀!这不是折我的寿吗?”

年根老伴惊慌失措地扯起王大狗另一只胳膊说:“亲家,你怎么这样啊?你疯了你?”

王大狗死活不起来说:“我有错,我对不住你们!”

玉姣慌忙地跪了下去,哭泣着说:“爹,你没有错,是我不好!”

王大狗急忙拉着玉姣,一齐站了起来。

年根老伴说:“不是我说你,什么大不了的事呀?值得你来这一套,你成老没出息了!”

王大狗坐在板凳上,沉痛地说:“我后悔,后悔莫及呀!”

“爹咱们回家吧!”玉娇说。

“走,咱们回家。”王大狗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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