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月光从窗户上慢慢隐去。
王大狗,玉嫂和九妹合衣睡在炕上。
王大狗翻了翻身,背冲玉嫂,微微叹了口气。
玉嫂拿起身边的巴蕉扇轻轻地为九妹扇着风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没睡着啊!”
王大狗说:“你不也是一直在醒着吗?”
“我是在想秋莲的事,你说,她还能回来吗?”
“可能回来,也可能不回来。”
“这话不是跟没说一样吗?”
王大狗生气地大声嚷道:“那你教教我,叫我怎么说?”
“谁跟你吵架了?有气就会往我身上撒。这辈子没别的用处,倒是你满好的泄气筒。想哪会儿就哪会儿,随时随地侍候着。”
“你烦!哪儿疼抓哪儿!”
“不是在和你商量事吗?你说眼下秋莲等不上,抗美和春桃的事还这么拖下去?”
“不该操心的你就别操心了。我已和抗美说好,让他重新到大队开证明信,抽时间去登记,过一阵就给他们完婚。”
“剩下援朝可怎么办呢?”
“你发愁也发不到门道,援朝的事,鸡还在窝儿里卧着,下蛋不下蛋,暂时还有个指望,以后看情况再说,现在为难的是入社,眼看着已到点儿了。这穷山沟里,除了上天就是娶媳妇难了,不是一会儿半会儿能办到的,紧抓挠慢抓挠,岁数就过时了。季节一过,就更难打粮食了。”
“真是过不完的日子发不完的愁。那会儿要这么多干嘛!”
“那会儿光图痛快了,没想到这会儿该遭罪了。”
“你放狗屁,你们男人的臭毛病自己不知道?说这种话你们就不觉得害臊?”
“得了得了,都是男人惹的祸。”
……
第二天,按着王大狗的意思,抗美、春桃重新开了证明信,到公社去办理结婚手续,领取结婚证。援朝到镇上割了几斤猪肉,打了二斤枣酒。王大狗和玉嫂在家准备饭菜,中午,大家一起吃了顿好饭,抗美和春桃的婚事就算办了。
没有请人喝喜酒,没有摆份子席。王大狗说:“老子小子没走板,还是那句话,咱们是老鼠娶媳妇,一家子!”
下午,王大狗和玉嫂把洞房重新打扫了一遍,把新被褥铺在炕上。窗户上挂了块新花布,作为窗帘。正面墙上贴着大红喜字,一边放着新置买的衣柜和三抽桌。
可没想到,新婚第一夜二人就闹开了别扭,开始了长期的冷战。
傍晚,晚饭刚吃过,春桃拿着一本《毛泽东选集》坐在凳子上心不在焉地翻着。
抗美在炕沿上坐着,把烟屁股猛吸了两口,扔在地上,起身走到门前,把门一关,上了门闩。
春桃说:“天还早,不来人了?”
“来人也不让进了。”抗美走到炕前,把鞋一丢上了炕,靠一头墙根铺被窝。
春桃问道:“现在铺被窝干吗?”
“睡觉。”
“天还没有黑呢,这时候谁家睡觉?”
“我等不及了。”
“迟早不是你的?今晚肯定外边有听房的,你不怕笑话?”
“谁听也是白馋得慌,咱不犯法,笑话值几个钱?”
“你不要脸了?”
“命都不要了,还要什么脸?”抗美把两套被窝挨着铺好,“上来吧!”
春桃把头向一边一扭,不屑地说:“美得你!”
抗美怔怔地瞅着春桃,一动不动。
春桃站起身。匆匆走到门前,打开了屋门。
抗美跳下炕,拖着鞋,急步上前,又把门插好,转身扯住春桃的一只胳膊,就往炕前拽。
春桃抬起另一只手把抗美的手打开,勃然大怒地说:“你想干吗?”
抗美面带温色说:“我想干吗你不知道?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说行不行?”
春桃满面怒容,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抗美恼羞成怒说:“我看行是不行?”两手抱住春桃就拖到炕前。
春桃拼命挣扎着说:“再不松手我就吆喝人了!”
抗美松开春桃。
二人气喘吁吁地靠在炕沿上。
抗美说:“好!坐铺的买卖,用不着吆喝,有这一回我算领教了,你放心吧,以后我憋死也不会找你的!”
“我长对了也不会找你。”
“好,有血性!等着给你立贞节牌坊吧!”
“不稀罕!”
抗美抬脚把鞋扔得远远的。上炕卷起一套被窝,搬到炕的另一头,胡乱铺开,合衣钻进去,把头一蒙,睡了起来。
从此,二人谁也不肯让步,叫起劲来,谁跟谁也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