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九九已满,照常应该是初春了,但冀西山区依然春寒料峭,乍暖还寒。对于王大狗一家来说,更没有一丝暖意,因为他们到了青黄不接的时节。晚上,王大狗和玉嫂躺在炕上,夜己深了,还没有睡着。
玉嫂说:“早点睡吧,明天还上工呢。”
王大狗急忙拽者玉想的胳膊,热切地目光望着玉嫂。
“你要干吗?”
王大狗喃喃地说:“咱们玩一个吧!”
“你饭量可真大,就没有够了?”
“你一次也没有找过我,我找你一回,你还不乐意!”
“我不找你,快够一个班了,要再找你,还生一个排呀?”
王大狗把玉嫂扳倒在自己怀里说:“能者多劳嘛!”
“亏你说得出口,看不见我这大肚子啊?说不定这几天就要生了。”
“在后边不行吗?”
玉嫂生气地说:“我不会那么着。”
王大狗恳切地说:“我可以教你嘛!”
玉嫂责备道:“这么大年纪了,还学新花样啊?”
王大狗一本正经地说:“活到老,学到老。”
玉嫂厉声地说:“再过两天就断顿了,你还有兴致寻欢作乐?”
王大狗还不服气地说:“我修大渠去,不是刚给了补助粮吗?”
玉嫂一字一板地说:“那才二十斤棒子面,这么多人能吃几天?上级给了救济粮,队里分不下去,社员们吃不上,这叫什么事儿啊?”
“人家能过得去,咱也落不下,分不下去拉倒。”王大狗说。
“可到这会儿咱没办法了。我看还是上公社去找找,给咱批一些救济粮。”
“咱不能给公家添麻烦,做人要知足,要有良心。困难是暂时的,不就是遭了两年天灾吗?我先借一些不就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会直。你发什么愁?”
玉嫂说:“我眼看就要生了,多口人多张嘴啊!”
“一个羊儿一棵草,一个人一份口粮,挣上一千分儿,不如生个小肉墩。咱们走的是社会主义道路,怕什么?”
“说的轻巧,可生个孩子多难受啊!”
“我们每个人必须发扬百折不挠的精神,你也应该继承艰苦奋斗的作风嘛!”
“别跟我讲话了!当干部似的。明天上哪去借粮食?”
“上愣虎那儿。”
“上那儿?你别逞能了。他光棍一个,有什么多余的粮食,再说他是有名的老抠!大白天借不出油灯的主儿。”
王大狗斩钉截铁地说:“没有粮食有红枣,他肯定痛痛快快地借给我。”
玉嫂不以为然地说:“红枣能顶饭吃。”
王大狗理直气壮地说:“鸡不撒尿另有招儿,有眼儿就能吹响。”
“那你就吹吧。”玉嫂扭过身去,背对王大狗。
王大狗瞪着眼睛看着玉嫂,无言以对……
第二天,王大狗来到愣虎家里。进屋一看,好像没住人似的。墙根下放满了缸缸瓮瓮。土坑一边堆放着一袋袋的粮食和衣物。锅台上摆着没有洗涮的碗筷和菜盆。
愣虎坐在地上用槌子钉着鞋掌。
王大狗说:“钉鞋呀!”
“大狗哥,有事吗?”
王大狗坐在炕沿上说:“无事不登三宝殿。”
“有事就说吧。”
“打算给你说个媳妇。”
愣虎眉开眼笑说:“会有这么好事?哪儿的?”
“迎月滩的。大黑棍家老二闺女,叫月霞,知道她吗?”
愣虎不假思索地说:“听说过。挺出名的。只是没见过面。”
“这丫头可真是名不虚传。高高的个子,圆圆的脸盘,大眼晴,高鼻梁,还有那胸脯儿,那屁股头儿,真是要哪儿有哪儿。”
愣虎眼晴放着火辣辣的光,咽了两口唾液,粗重的出着气。
王大狗说:“她不但能干,还挺贤慧,能说会道的。在咱这一带,那是被窝儿里拉屎,盖着的,再没有哪一个闺女能比得上。能娶上这样的媳妇,真是有后福了。”
“人家能愿意跟咱?”
“她条件不高,家里弟兄多,姐妹也不少,大黑棍养不起了,急着给闺女找婆家,前几天集上碰见我,老跟我说,让我查访个好人家。我觉得你最合适不过了。”
愣虎喜形于色地说:“大狗哥还真结记着我呢,我一定好好请请你。”
“我不是图你请我,这是情份。你说是不是?”
“那是!那是!”
王大狗看了看愣虎,严正地说:“不过,我有一事,不知老弟肯不肯帮忙。”
愣虎斩钉截铁地说:“那还用说吗?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要帮。”
“这事肯定你能办到。”
“那你就说,我绝不含糊!”
“去年的红枣你还没处理吧?”
“没有啊!去年秋天不是老下雨吗?我没有保管好,副食品公司连三等也不给,给我号等外,我一气之下又拉了回来,一直还放着,可能没有二百斤了,怎么你想要?你把它弄走吧!”
“我弄走,按三等价给你钱,但是得赊着,你看行不?”
“没问题,没钱不给也行。”
“绝不能白要,我去拿秤。”说着,走了出去。
……
王大狗把愣虎的红枣拉回来之后,便开始筹备重大行动了。他把小平车架子放在院子里,用钉子钉好上边掀开的木板,又给车胎打足了气。
玉嫂腆着大肚子,端着一盆脏水,从屋里出来,撒在猪圈里。
“把刚发的那些玉米面准备一锅干粮吧。”王大狗说。
“准备干粮干吗?”玉嫂毫不在意地问。
“把红枣换了粮食,当前最要紧的是先顾这几张嘴。”
“什么时候去?”
“最近这儿天吧。哪天天气好,就哪天动身。不管哪天,反正头天亮前必须赶出一段路去。免得让当地人看见。”
“你自个儿拉得动吗?”
“五个大的都去。让他们请几天假。功课回来再赶。”
“他们那么小,怎能受得了?”
“锻炼锻炼吧!孩子们多吃点儿苦没害处。上坡给我推着,下坡我把他们拉上,没有多大问题。再说他们还能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
“千万别让他们有什么闪失。”玉嫂说完,走进屋去。
“你就放心吧!”
忽然愣虎心事重重地走了进来。
王大狗说:“吃过饭了?”
愣虎蹲下身子说:“吃过了。大狗哥,我那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我跑了一趟,事情基本定了,只是想再跟她舅舅们商量商量,你们再见见面。我觉得不会有什么问题,怎么,着急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可不是着急的事儿。”
“不是着急,我总感觉这事儿有点儿玄乎,心里老不踏实。”
“把心放在肚里吧!什么事都不是那么简单,何况这终身大事!黄不了你的。沉住气就行。”
“那闺女到底怎么个意思?”
“挺痛快的。她要有意见还有什么咒可念呢?”
“她痛快就行,下来你还得抓紧点儿,以防夜长梦多。”愣虎站起身。
“过几天我再去催一催。”
“你结记着就行,我走了。”愣虎大踏步走出了大门。
玉嫂从屋里走出来说:“既然你答复了人家,就抓紧跑一跑,成不成就看他的命了,但咱要把心意尽到。”
“你还不知道,我哪会儿有过闲工夫啊?”
“下来尽快挤点时间去一趟,要老拖延着,太不讲信用了。”
“我知道,哪会儿都惦记着这事呢!头走之前,我无论如何也要去给人家说说。”
……
愣虎从王大狗家里回来之后,仍然对王大狗不太放心。不知他是不是真心实意的为他办这个事?他想,既然王大狗说,月霞对这门婚事很痛快,何不去找她谈谈,什么底细不都摸透了?于是,他决定去迎月滩亲自去见月霞。
第二天上午,月霞兄妹几个在院子里翻修厢房。
愣虎提着点心盒子进来,说:“这儿是月霞家吗?”
月霞哥哥说:“是,你是哪儿的?”
愣虎说:“我是雁落崖的。”
月霞哥哥又问:“到家来有事吗?”
愣虎说:“我是月霞的对象,想和她谈谈。”
月霞哥哥吃惊地看着月霞说:“你有对象了?”
月霞弟弟看了月霞一眼说:“搞对象也不和家里说一声,想私订终身啊!”
月霞委屈地流下了眼泪说:“我没有搞对象,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扑到愣虎跟前,扯住他的衣领,打了他两个耳光,“你哪儿来的野小子,到家来找便宜,太欺负人了!”
月霞哥哥说:“打他!”奔向前去。
月霞弟弟围了上去说:“打不出你屎来算你夹得紧!”
兄妹三人一阵拳打脚踢,愣虎被打倒在地,两手抱着脑袋蜷卧着。
月霞哥哥说:“快滚!”
愣虎急忙爬起来,往外跑。
月霞哥哥把点心盒子往愣虎身后一扔说:“拿上你这臭东西!”
愣虎回身拾起来,慌慌张张跑出大门。
……
王大狗正在自留地里平整地块,愣虎骑着自行车来到地头,气冲冲地下了车子,鼻青眼肿,一拐一瘸地来到王大狗跟前。
王大狗说:“愣虎,这是怎么了?”
愣虎没好气地说:“还说呢。让人打了一顿,都是你办得好事!”
王大狗不解地说:“我让你挨打了?”
“你介绍的那个好对象!他们一家子都下了手,简直是一窝子狗!”
“这是在哪儿的事儿?”
“在他们家,我想去找月霞谈谈,不想,他们根本就不容我说话,上去就打,没几下就把我打懵了。”
“这就怨不着别人了。还没到火候,你怎么就去找人家?凉锅里能抓出热馒头?大黑棍以前也是大户人家,人家是要明媒正娶,你亲自上门成何体统?会当好人看你?挨打事小,主要是你把关系搞僵了。下来还怎么说这事?”
愣虎懊丧地说:“都怨我昏了头。”
“清清的一汪水让你搅浑了。”
“我这个媳妇你以后还要牵挂着。”
王大狗诚恳地说:“那当然。没有穿红的有穿绿的。就冲我要好了。就当我欠你一个媳妇!”
“一言为定,我就只指望你了。”
“你尽管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