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好长日子,也白忙活了,两个媳妇都没戏了。王大狗心里像压着一块铅一样沉重。觉得低人一等,在人前抬不起头,整天少言寡语,闷闷不乐。
他听说牛角镇集市上有卖媳妇的地方,便想去碰碰运气。万一有合适的,买一个也不失为明智之举。甚至比正常娶一个还便宜,并少了许多麻烦。
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他背着荆条篓子来到牛角镇集市上。他逛来逛去,怎么也找不到卖媳妇的地方,打听了几个人,才找到这个市场。这个秘密场所就在猪羊市场旁边,买方卖方都混杂在人群里,外行人根本看不出有这么一个黑市。
王大狗漫不经心地走动着,黄毛迎上来,小声问道:“你要人吗?”
“你有吗?”王大狗问。
“你看,靠在杨树上的那个,那是我小姨子,我丈母娘有病,想找个婆家花点儿钱。你看行吗?”
王大狗一看,姑娘身材适中,面容姣好,且庄重大方。便问:“多少钱?”
“不多,不还价,三千。”
“好吧。你把她送到马头镇公社雁落崖村。我买点儿东西就往回走,在村头等你们。”
“那好,一言为定。”黄毛转身走开。
不料,王大狗刚走去不远就碰上了望娘岭一个朋友,是在修水库时结交的,好几年不见面了。朋友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把他扯到一个小饭馆里喝起酒来,直到太阳大偏西了,王大狗才往回走。
然而黄毛和他的小姨子夏玉菁来到雁落崖村以后,在村头等了好长时间也不见王大狗回来,以为他失信了,二人便向村里走去,他们来到街头一个院墙下。吹八爷和两个做针线的妇女坐在一根木头上懒洋洋地闲聊着,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俩。
黄毛恭恭敬敬地说:“老大伯,歇着呢!”
吹八爷说:“孩子们都能干,说什么也不让我出工了。不歇着咋办?你们是干什么的?”
黄毛说:“我这个小姨子想找个婆家,不知你们村儿有没有合适的人家。你老费心帮帮忙吧!”
吹八爷看了看夏玉菁,慢吞吞地说:“这倒是个好事,这村里光棍多了,就看说成说不成了。”
“只要人家愿意,我们这头好说。我丈母娘有病,急着花钱。我们没有别的条件。”
“你们说个数儿,要差不多,就给你们拉呱拉呱。“
“你看我这小姨子,要哪儿有哪儿,没病没残,身强力壮,什么也能干。而且心灵手巧,温柔贤慧,就是明媒正娶,要找个这样的媳妇不花三千两千的?”夏玉菁佯装羞涩地低下头,扭过身去,不停地扯着自己的衣襟。
“钱是不多,就怕养不住。”
“这一点你放心。我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我娶她姐姐的时候也不放心,后来人家跟咱们过得挺好。咱这里的水土好,活儿也轻。要不,我丈母娘也不会叫她到这儿来找婆家。再说,还有我呢?我是当地人呀!能有遇不到的亲家?”
“说得也是。“吹八爷转身面向两个妇女说,“你们说跟谁合适?”
胖女人说:“这丫头长得不错。不知谁家拿得起钱?”
瘦女人说:“能拿出钱的倒是也有,就是小伙儿长得拿不出手,这么好的闺女,实在有点委屈人家。”
胖女人又说:“这村里光棍多了去了,找个媳妇跟上天似的,你等着吧,这闺女肯定能出手。”
三汉背一捆柴草走了过来。
黄毛靠一边走了几步,让开路,蹲下身子。
三汉看了看黄毛和夏玉菁问道:“你们是干啥的?”
黄毛说:“给她找个人家。”
三汉把柴草放在地下,兴奋地说:“这事好办!要啥条件?”
“就是想花点儿钱。”
“那还不好说。你们要多少?”
“刚才说了,三千。”
三汉看了看夏玉菁说:“三千不多,公平价。这事儿我包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现款不赊。我家四毛也是个响当当的汉子,在家里说一不二,包管你们满意。”
倭瓜走了过来,看了看黄毛和夏玉菁。
吹八爷说:“你看这闺女怎么样?”
倭瓜说:“挺好,是来找婆家吧?要多少钱?”
吹八爷说:“刚才说好了,三千。”
倭瓜说:“我给我儿子要下了,这事我做主。”
三汉说:“你要?我已说好了,你看着我要吧!”说着蹲下身子。
倭瓜说:“你才有几毛钱?我出四千。”
三汉说:“别用大肚子腆人。你钱再多,我也看不起你,你不算人,白白披了一张人皮。”
倭瓜老羞成怒,上去就推了三汉一把:“我怎么不算人了?你说说。”
三汉四肢朝天仰倒在地,说:“你狗东西想打架!”爬起来向倭瓜扑去。
二人扭打成一团。吹八爷和黄毛好容易把他们拉开。
黄毛面对着倭瓜说:“男子汉说话算数,你就是出三万,也不能给你。”
吹八爷说:“为这别闹别扭,凡事有个先来后到。”
倭瓜说:“我是膝盖上放屎蛋,逗狗玩哩!白送我儿子,我们也不要!”说着,匆匆走开。
随即黄毛和夏玉菁跟着三汉往家走去。
……
王大狗回到村里,匆匆来到街头,正好看见三汉领着黄毛二人往家走着。打听吹八爷才知道,夏玉菁已被三汉买到手。他懊恨不已,追悔莫及,自己辛辛苦苦跑了大半天,却让三汉捡了个大便宜。
三汉把夏玉菁安排在一个房间里休息,便和老伴来到四毛屋里,随便坐在炕沿上。
四毛头朝下,仰躺在炕上,两手托着后脑勺。
三汉说:“你这媳妇看情况是公鸡下蛋没指望了。你就是活到白了毛,也是屎克螂吃屁,落个扑空。你年岁也不小了,别吃上了葡萄还嫌酸。”
四毛坐起身子说:“名声多不好啊!说起来是我买了个媳妇。”
三汉说:“当驸马名声好听,娶县长局长的闺女名声好听,可你有那个命吗?没有那个福份就别想好事。买的媳妇怎么了?哪儿也不多,哪儿也不少,构造是一样的。明媒正娶的媳妇没有夹着七碟八碗,买的媳妇也没有夹着蝎子蚰蜒。那白包烟往往比带商标的质量还强。”
四毛说:“买卖妇女是违法的!”
三汉说:“这怎么是买卖妇女?人家是长腿红娘,这么远介绍过来一个媳妇,总得给人家一点辛苦费吧。那正式结婚的,又是彩礼,又是酒席,花钱比这一点都不少。要说违法,现在干什么不违法?养鸡养鹅违法,割荆条刨药材违法,连生孩子还违法。老百姓不违法能活吗?不赶黑集连盐也吃不上。咱们居家过日子,不能顾这顾那的,只要剜到篮子里就是菜!”
四毛说:“这个人咱不知根儿不知底,说不定是出来放鹰骗钱的,到时候人跑了,咱弄个鸡飞蛋打,后悔也来不及。”
三汉说:“她跑?咱家这么多人没长着眼睛啊?轮流站岗,她插翅难飞。再说,看你的本事了。要生上俩孩子,割肉连着筋,叫她跑,她也不跑了。”
三汉老伴说:“四毛,钱咱已花了,你别再三心二意了。你爹都是为你好,以后多操点儿心,把她收拾住,过两年就合槽了。”
四毛猛然又躺了下去说:“你们的心意我知道!”
三汉说:“这不得了!”
……
夏玉菁温柔而贤惠,让四毛感到十分欣慰,二人卿卿我我,恩恩爱爱,都沉浸到温馨,甜蜜的新婚之中。然而,这平静而欢欣的日子还在飞快地流失着。
这天,吃过晚饭,二人便来到自己的房间。
四毛在地上洗着脚。
夏玉菁闷闷不乐地坐在炕上打着毛衣。
四毛抬头看了看夏玉菁说:“今天怎么不高兴啊,是不是想家了?”
“没有啊!我挺痛快的!”
“不会吧,看着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哎!要说想家怎么会不想啊!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头一回出来这么久,心里能好受吗?”
“那就回去一趟,你娘不是有病吗?也应该去看看呀!”
夏玉菁思索了一下说:“看她干嘛!老病了,一会儿半会儿死不了。到你们家来,让你们花了那么多钱,什么贡献也没作。怎好意思还让你们破费?”
“作什么贡献啊?又不是让你来支农支边。成家过日子就图个美美满满,平平安安。钱该花的就得花。”
“你倒是挺通情达理的。可我娘家这么远,又是车费又是盘缠,来回就得几百块钱,眼下绝去不得。等以后我有了成绩,咱们三口一同去,让我爹我娘也看看这好姑爷。”
四毛不解地说:“什么成绩,是让河水让路,还是向荒山要粮?”
“你想哪儿去了。你去放卫星坐火箭吧!真是猪脑子!我是说……我快有表现了。这个月早到了来的时候了,却没有来。”
“那可能是有事耽误了,耐心等等吧!”
夏玉菁愤怒地说:“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
“越装傻的越不傻,可惜我不会装。咱不讨论这事了,去给我拿擦脚布吧!”夏玉菁把毛衣扔在一边,下炕在衣柜上扯下一条旧毛巾塞给了四毛。
……
其实,四毛完全被夏玉菁的假象蒙蔽了双眼,他认定夏玉菁是个过日子的好女人。然而,三汉跟他的看法恰恰相反,他越看越觉得夏玉菁可疑。所以,他始终没有放松警惕,他吩咐全家人轮流监视着,绝不让夏玉菁离开家人的视线。
一天下午,夏玉菁从院门出来,走进院门旁边一个用石头垒成的厕所。
三汉随后跟出来,蹲在厕所一边抽烟。
四毛扛着铁锨下地回来说:“爹,蹲在这儿干吗?”
三汉指了指厕所说:“等你娘。”
四毛说:“上个厕所还用得着等她!”
三汉说:“她去河边洗衣服,等她回来做饭。”
四毛疑惑不解地愣怔着。
夏玉菁从厕所走出来,扬着头,傲慢地蹒跚着进了院门。
四毛说:“下午你没有出工?”
三汉说:“你娘要去河边洗衣服,家里没有人行吗?几个工分算什么?总不能拣起芝麻丢了西瓜。”
说着,父子走进家里。
不一会儿,夏玉菁扛着铁锨匆匆走出院门。
四毛妹妹从家里跑出来说:“嫂子!嫂子!你去干吗?”
夏玉菁站住脚,扭回头说:“咱爹说,咱自留园的菜快旱干了,我去浇一浇水。”
“我去浇,你回去帮着做饭吧!”
“你出一天工,挺累的,还是我去吧!”
四毛妹妹拿过夏玉菁手里的铁锨说:“我不累。你人生地不熟的,不如我方便,你快回去吧。”把铁锨扛在肩上,向街上走去。
夏玉菁懊丧地走回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