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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金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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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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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落崖》连载

第七十六章

傍晚,王大狗没事了,拿了个锄头去自留地转悠。

年根在自留地里浇白菜,蹲在地头抽着烟。

王大狗拿着短锄来到跟前说:“浇菜呀!”

年根说:“正好闲着,提前浇一遍,你浇啊?我一会儿就完了。”

王大狗把锄支在屁股下边,蹲在年根一旁说:“我不浇,下工没事,来看看白菜。”

“秋莲有消息吗?”

“连个谎信儿也没有。”

“让援朝去看她一趟吧!”

“不知道地址怎么去看?她娘始终不说住什么村,我觉得是不愿我们再和秋莲来往。”

“可能有这意思,慢慢等着吧。”

“援朝的事,眼下我不再为他费心了。主要是想给入社张落张落。”

“是该张落了,说话已老大不小了。”

“要不她娘老为这事着急!可我心里有数,凭咱这茬口还愁寻不上媳妇?咱还得挑着拣着地寻。一般的咱还不要!”

“那是,那是。说媒的不少吧?”

“咳!碰破蛋!一个出来,一个进去,差点儿就得排队了。”

“那还找不上一个合适的?”

“我的意见是差不多的定一个就算了。可入社不干,眼皮儿挺高!论说这孩子是不错,长得不用说你也知道,要哪儿有哪儿,又勤快又懂事,尤其是那小脑瓜儿,是真灵活,聪明绝顶!那两眼儿会说话,眼球一转就是鬼点子,我算服气了,我觉得我够不简单了,也算有两下子,想不到他比我强八百倍,真是少有!”

“这就是你的福气呀!”

“福气谈不上。不过,心里痛快!再苦再累也痛快!我和老婆子说过,入社要娶了媳妇,咱们就当亲闺女看待。再苦也不能让媳妇受累。媳妇是什么?是掌上明珠啊!”

“哪个闺女到了你家,就是大福份了。”

“我也是这么想。”王大狗从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递给年根一支,自己叨上一支,点着火,深深地吸了两口,“你家玉姣有介绍的吗?”

年根把烟点着说:“咳!媒人都踢烂门槛了。”

“有定下来的吗?”

“没有。我现在不想给她定。我家双庆也不小了,可能比你们入社还大一岁吧?我想先给他找。要不的话,妹子早出嫁了,哥哥还没结婚,人家认为肯定有问题,那就更不好说了。”

“是这个道理,真是家家有一本难念的经啊!”

“孩子们都是吃了这穷山沟的亏,你说我们双庆多好的小伙子啊!要力气有力气,要文化有文化,可大闺女们就是不知好歹!”

“就是嘛!都是隔着麦苗啃谷茬,不长眼的兔子。”

“你家素菊也够岁数了吧?”

“也是时候了。”

“有提亲的吗?”

“提亲的倒是不少,可这丫头忒别扭,说什么终身不嫁,要出家当尼姑!”

“那是气话。要有称心如意的,就不会这样说了。”

“谁知道啊?”

“哎呀!水浇满了,倒流出来了。”年根急忙站起身,拿起铁锨,向一边跑去。

……

晚饭后,王大狗坐在坑沿上,身子低低地俯下,抽着烟袋,若有所思。

玉嫂坐在地下的凳子上,纳着鞋底。。

王大狗说:“你觉得年根家玉姣这丫头怎么样?”

玉嫂说:“论长相那是被窝里拉屎,盖着的,这一带没人能比。就是脾气能耐不太了解,你问她干嘛?”

“我想给入社拉扯过来。”

“年根肯干?我看不好说。”

“今天我探了探他的口风,这老狐狸比人还精,他马上和我提起咱们素菊。”

“他的意思是想换亲?那也不是使不得。素菊嫁谁也是嫁,给她哥哥换个好媳妇,是会通情达理的,她不是没情没义的人。”

“那不行。他家双庆根本配不上咱素菊。年岁又大那么多,太不般配了。赔本不划算的买卖咱不能做。”

“同样的事。亏本的买卖人家也不会做。咱入社还不是打着光棍?”

“我倒有个主意,不妨试一试。让入社满意也必须让素菊满意。”

“打了葱籽还想吃葱?哪会有那样的好事?别做梦了。”

“不是做梦。要是周旋好的话完全能达成咱们的目的。年根想让玉姣给双庆换个媳妇,要是双庆找上一个,玉姣就会撒手了。”

“找个媳妇比摘个星星还难,你上哪里给他叫荒天去?你又不是孙悟空,会变媳妇。”

“这事儿不难。腊月家焕娣也不小了,和双庆岁数差不多,让他们俩结合一下,这事就好办了。”

“这俩人倒是挺合适的,估记双方都不会有多大意见。就是怕腊月也想让焕娣给他立柱换媳妇就麻烦了。你想想,焕娣为什么这么大了还没有找婆家?还不是等着立柱吗?”

“走一步说一步吧!疙瘩要一个一个的解,慢慢就都解开了。”

……

第二天傍晚,下工的社员们三五成群,陆陆续续地往村里走着,小伙子们打打闹闹,追来追去。

王大狗和年根走在最后,一边走一边小声地交谈着。

王大狗说:“我看腊月家焕娣和你家双庆挺般配的,你觉得怎么样?”

“那个丫头还是挺不错的,又能干又老成。人家要同意,我们这头没什么意见。”

“我去说说看怎么样?这事我估计能成。”

“你就辛苦辛苦吧,说成了好好谢谢你。你是有名的酒鬼了,到时候给你买几瓶好酒。”

“那是年轻时候的事,后来家庭情况不允许,已多年不喝了。这是我应该办的,用不着谢。”

……

王大狗回到家,连晚饭也没有吃,便急急忙忙来到腊月家里。

王大狗和腊月侧身坐在炕沿上,对面交谈着。

腊月说:“有什么事就说吧,还客气什么?”

“我想叫你把年根哥那个闺女给我们入社介绍介绍,耽误你一点儿功夫。”

“那能占多少时间,又不影响出工。只是我向来没有办过这种事,不会说话,办不好。”

“三里五乡谁不知道你铁嘴腊月?死人能说活。雁落崖头面人物多着呢,为什么来找你?要说你办不了,那是推辞,不愿意帮这个忙,实在不行,那就算了,也不能老难为你。”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我去还不行吗?只是这种事没有百发百中的,要说不成,不要抱怨我不实心实意,没尽力。”

“胜败是兵家常事。闺女是人家的,就是自家的,有时也做不了孩子的主。难道我连这个道理也想不开?”

“那好,我尽快地去办。”

王大狗站起身说:“我等你回话吧。”随即走出屋来。

他回到家里,推门进了屋,玉嫂坐在灶堂前打着盹儿。

玉嫂说:“你干什么去了?饭也不吃!”

王大狗坐在小饭桌前说:“我到腊月家去了一下。”

玉嫂从锅里端出饭菜,放在小桌上说:“腊月答应了吗?”

王大狗吃着饭说:“他怎会不答应?近两天就去办。”

玉嫂坐在灶堂前说:“不知能不能说成?”

“问题不大。年根正想着他家焕娣呢!能不给他面子?”

“焕娣和双庆的事儿你还没和腊月说呀?”

“那着什么急?先给年根一个热罐子让他抱着,等他答应了玉姣和入社的事儿再说。”

“到时候腊月要不同意,不夹住你的脚了?”

“只要入社和玉姣的事儿能成,夹死我也值!”

……

第二天晚上,腊月来到年根家,自动坐在凳子上。

年根和玉姣坐在炕沿上。年根老伴坐在炕上搓着麻绳。

腊月说:“咱们别光说闲话了,还是书归正传吧。我今儿个来就是想给玉姣说个对像。”

玉姣羞涩地说:“我还正小呢,现在不找那个。”

腊月说:“等到八十上再找,还有人要你呀?”

玉姣说:“没人要更好,在家侍候我爹娘一辈子。”

年根说:“我们可不想沾你那个光。”

年根老伴儿说:“你说的是谁家呀?”

腊月说:“就是王大狗家的入社,小伙子能拿得出手吧!家景也算不错的,大狗哥还有点儿本事,人也是好人,拿得起放得下。我看从哪方面也对得起玉姣。都是本村的,知根儿知底儿,用不着细罗细筛。你们都考虑考虑,行不行就给我一个痛快话。”

玉姣扭捏地说:“现在我还不想结婚呢!你们别费嘴费舌了。”起身走了出去。

年根说:“这事儿不能总是随着你的性子!”

腊月嘻笑着说:“她嘴上说不结婚,其实心里是满意,谁都能看得出来。”

年根说:“我看这门亲事可以成,咱也不心高,吃商品粮的,做官的,咱也不敢想。找个明事理的人家,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年根老伴狠狠地挖了年根一眼。

腊月说:“那好。这事儿基本上就算说定了,下来的事儿,咱们再商量。”

年根说:“亲戚一定了,别的事儿还不好说?”

“就这样,天不早了,我赶紧走吧。”腊月起身往外走去。

“千万走慢点儿。”年根送出大门。

年根老伴坐在炕上,又气又恼,烦躁不安。

年根走回屋来。年根老伴十分不满地说:“你还把人家送到家呀!”

“我总得送出大门吧,怎么了?”

“那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我去方便了一下,你管得也太宽了!管天管地,也管不住拉屎放屁!”

“谁能管你?你是天王老子,一手遮天,放屁也是香的!”

“凭白无故,你又抽什么疯啊?”

“腊月头一次来,开口一提,你就一口答应,就是再痛快,咱也得拿上把劲儿,拖延着点儿。不能让他们看着咱不值钱!”

“你不明白。要不答应腊月,咱双庆的媳妇绝说不成。王大狗为什么主动地为咱办这事?他是卖药材的买杏核儿,要的是这个仁儿。咱双庆这么大了,再耽误不起了,有一根稻草就得抓住。你就放心吧,我不傻!”

……

第二天晚上,腊月老伴在瓷盆里洗着碗筷。

腊月披着夹袄从里间屋出来向屋外走着。

腊月老伴问道:“你去干嘛?”

腊月回过头来说:“去大狗家,把事儿说一下。”

“眼下不让你去,过几天再说。不能让他知道这事儿办得这么容易,这么好媳妇到了手,什么香也不烧,也太便宜他了。”

“人家谢你也得等到过门以后呀!”

“先不说以后。如果要说不成,就白跑腿呀?咱不争吃不争喝,可不能不赴那个宴!”

腊月迟疑着,思付着……

田野上,男女社员们在一个土岗前平整土地。一个个担着土筐,来来往往,不紧不慢地走着。

焕娣放下筐担,独自向一片树林走去。

双庆看了焕娣一下,把土筐的土倒在坑里,将筐担扔在一边,急忙向焕娣追去。

焕娣向树林深处走着。

双庆紧紧追了上来。

焕娣回过头来说:“双庆,人家要去解手,你跟在后边干吗?不要脸了?”

双庆不好意思地说:“我是想问你一句话。”

“有什么话就快说。”

“大狗叔这几天到你们家去过吗?”

“没有啊!你问这个干吗?”

“他打算给你介绍一个对象。”

焕娣害羞地说:“你是什么意思呀!根本没有这回事!这跟你有什么关系?真是吃饱了撑的,狗咬耗子多管闲事。”扭身往前走去。

双庆急切地说:“焕娣,你不要多心,我只是随便打听一下。”

焕娣回过头来说:“一个大小伙子,打听人家这事儿干吗?不害躁!”

“看在老同学的份上,有什么不可问的?你说句实话不行吗?”

“真的没有这回事,要是提起过,我爹能不跟我商量吗?”焕娣扭身走去。

双床无精打彩地转过身,慢行吞往回走着……

晚上,王大狗家里间屋里,炕中央放着小饭桌,上边放着几盘菜和一瓶酒。

王大狗和腊月坐在小桌两旁,边喝边谈。

腊月说:“这么多天了,我差不多一天一趟,硬是把年根磨软了。真是水深泡倒墙,最后总算答应下来,没有白费唾沫。”

“要不是你,要换成别人,这事八辈子也成不了。来,敬你一杯!”王大狗端起酒杯。

腊月端着酒杯说:“这话没说错。年根是何许人也,是好对付的?可是瞪眼金刚斗不了眯眼佛!他得让咱牵着鼻子走!哈哈!”一饮而尽。

王大狗干了杯给腊月倒满酒说:“什么钥匙开什么锁。其实你是万能钥匙,外国锁你也能开。”

腊月得意地笑着说:“哈哈哈……越说我越能了!”端起酒杯,一扬头,倒进嘴里。

王大狗又给腊月倒上酒说:“随便问老弟一句话,咱们焕娣打算离你们近点还是远点儿?”

“没打算,哪都行。哪儿有合适的就到哪儿去。”

“那就留在咱村得了!”

“咱们村,你说谁家?”

“年根家双庆。”

腊月思索一阵说:“倒也行,各方面还算般配。只是眼下我不能答应你,等立柱结了婚再说!”

“为什么?”

“我家焕娣这么大了还没出阁,就是等着立柱呢,万一立柱找不上,就给他换一个,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我看你是白费这个心。立柱是马戏团耍碗,顶着的。还怕找不上媳妇?”

腊月一本正经地说:“现在这姑娘们都往山下嫁,山下的姑娘决不会嫁到山上来。再好的人家,再棒的小伙子也是干瞪眼,我可不能大意失荆州。放了屁再伸手捂,那就晚了!”

“看来你是不见鬼子不拉弦儿!来,咱喝酒吧!”

二人端起酒杯……

年根老伴坐在炕头在线拐上缠棉花线。

年根进来,头朝下仰面躺在被窝上。

年根老伴问道:“大狗在家吗?”

“在家。”

“他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不成呗!他说等立柱结了婚,焕娣再和双庆定,这不是推辞吗?”

“拖了这么长时间,就等了这么个结果?活该!你答应腊月那么痛快!”

“王大狗太精了!你没听见咱双庆说吗?王大狗开始并没有给咱双庆提亲,而是等咱们答应了他入社的亲事之后,他才和腊月说这事。下来我要栓住他,看谁精得过谁?”

“你有什么能耐?”

“我没能耐他有闺女,我把他家素菊介绍给立柱,近两天我就找他。”

“他能同意吗?”

“不管他同意不同意,先斩后奏,就和腊月说他同意了。让腊月答应咱们双庆的亲事再说。”

“王大狗要实在不同意,能瞒住腊月?”

“那还不是由我怎么说吗?让王大狗马上办焕娣和双庆的事。腊月不可能面对面向王大狗询问素菊的情况。”

“纸里包不住火,破包子迟早要露馅!”

“那咱就有话说了。如果王大狗死活不答应素菊跟立柱,那焕娣肯定也不会跟咱双庆,到那时候,咱玉姣提出和入社退婚,他王大狗就说不上咱不讲信用了!”

……

过了两天,年根便来到王大狗家里,很随便地坐在凳子上。

王大狗坐在炕沿上抽着烟袋。

玉嫂坐在炕上,用手拍着刚刚睡着的九妹。

年根说:“我是看着立柱和素菊特别合适,才说这个媒,我不是闲着没事儿干。”

“说的是,立柱各方面的条件满配得上我们素菊。”

“说媒就得两头都对得住,要是坑一方,向一方,那不是人办的事儿。”

“那是,这介绍人也不是好当的。说成了,两头笑,说不成,两头闹。”

“谁闹咱也不怕。谁不愿意把事儿办成啊?实在办不成,神仙也没办法。你说是不是?”

“说得没错,就是这么个道理。”

“素菊这事儿什么时候能定下来呀?干这种事儿就得先把握住一头儿,要不的话,就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等我们跟素菊商量商量再答复你。她要不同意,咱们不是嘴上抹石灰,白说吗?”

“也是,怎么也得听听她的意见,那就这样了,下来看你们商量得怎么样?尽快告诉我一声。我该回去了。”年根站起身来。

“你就等我的话吧!”王大狗下地,把年根送出了大门。

他回到屋里,仰躺在被窝上,睁着眼睛看着屋顶。

玉嫂在被窝里侧身躺着,一只手揽着九妹,一只手托着脑袋,若有所思。

王大狗说:“年根太精明了。焕娣这个炮楼攻不下来,就把咱素菊拉上去堵枪眼,一步把咱逼到井沿上。”

“咱为什么叫他掐着脖梗子?这门亲事咱不同意,他敢活咽了咱们?”

“咱不同意?那不火烧连营了?年根早把帐算清了,咱要不同意素菊跟立柱。腊月就不会让焕娣跟双庆。焕娣跟不了双庆,你想想,玉姣还能跟咱入社?这几家已成母子山药了,一块儿连一块儿,一连一大串儿。”

“事情不是已说定了吗?她玉姣能怎么样?”

“媳妇娶到炕头上还有离婚的呢!就凭那么一句话,能保得住?”

“只要能拴住入社这个媳妇,答应了也行。”

“其实,这样也好。立柱和素菊挺般配的,天造地设的一对。入社这个对象玉姣也是拔尖的,翻过来正过去,咱都不吃亏。”

“你觉得不吃亏,人家谁吃亏了?焕娣和双庆不也挺好的吗?”

“谁好了也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这事儿怎么会这么凑巧?”

“不过,关健还要看素菊的态度,她要不同意,这一炉算彻底毁了。”

“你放心,她会通情达理的。我去叫她来一下。”说着,给睡着的九妹盖好被子,便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玉嫂就回来了,猫腰看了看九妹,坐在她的身边。

素菊随后匆匆跟了进来说:“爹,找我有事?”

“你坐下,和你说句话。”王大狗坐起来说。

素菊靠在炕沿上。

王大狗说:“你已不小了,也到了找对象的时候了。最近有提亲的老跟我们说……”

素菊说:“谁说也不行!我现在不结婚。这事你们就不要为我操心了。”

玉嫂说:“你还想等多大呀?婚姻大事,爹娘不管谁管?俺们能不操心吗?”

“现在婚姻自主,谁也不能包办!自己的事由自己解决,这是我的自由!”素菊匆匆走出去。

王大狗说:“谁包办你了,你听我们说呀!”

玉嫂说:“这孩子太不像话了,怎么变得这样?”

“你还说她通情达理呢!”

“以前多安份呀,又懂事又听话。谁知道变得这么快?真是儿大不由爷!”

“她这一顶牛,好端端地一盘棋给搅乱了。把我的脚夹得紧紧的,前走不得,后退不得,我真该死!当时怎么就忽略了这一步呢?叫我如何收场啊?”

“慢慢劝她吧。总会回心转意的。”

“打烧饼看火色。瞧她这劲头,什么话也不会听进去。八个牛也拉不回来,不知她中了哪门子邪?”

“这事着不得急。这会儿她跟皮球一样,越拍得紧,她蹦得越高。慢工出细活儿,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可我等得急吗?年根等着我回话呢?我答应他和素菊商量商量。总不能老拖着吧?实在不行,我只好学杨白劳了。”

玉嫂鸣咽着说:“他爹,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宁可孩子们打光棍,也不能让我再当寡妇啊!”

……

吃过晚饭,年根来到腊月家里。

腊月在地上坐着小板凳编着荆条筐。

年根坐在炕沿上抽着烟。

腊月说:“是大狗哥托你来说媒的?”

“是他媳妇。不过,肯定是大狗点的捻儿,他们一家子都看上你家立柱了。几年前就盘算着让素菊跟他处对象。”

“怪不得最近大狗哥老跟我套近乎!这事就算定了,改日咱去镇上,找个饭店请你!”

“咱哥儿俩谁跟谁呀,用得着那么破费?”

“高兴的事,破费也是应该的……”

第二天早上,王大狗担着土筐随着人群去上工。

年根急步赶了上来,在王大狗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大狗猛然回头说:“什么事啊?鬼鬼崇崇的!”

年根轻声地说:“以前说过的事,你忘了吧?”

王大狗小声地说:“哪能忘呢,这些天老婆子和我闹别扭,一家人谁都不安生。早知道这样,当时娶老婆干吗呀?受苦受累还受气!我也没心思和素菊商量。”

“这件事慢慢来吧。我是说你侄子双庆的事,说媒哪有一趟就说成的!人家就是愿意,也不会马上答应,硬软也要拿一手。黄花菜不能搁凉了,趁热打铁!”

“这事我睡着觉都结记着呢!跑断腿要能办成,我也在所不惜。今晚我就去找腊月,他也该松松口了。”

“就是。王八咬死口,也不老咬着。”

王大狗省悟地说:“素菊和立柱的事儿你是不是向腊月谎报军情了。”

年根吱吱唔唔地说:“没……没有。”

王大狗肯定地说:“不可能!”

年根苦笑了笑说:“谁也瞒不了你这诸葛亮。我也是让你传授的呀!你给我一个初一我给你一个十五。”

“你要念书一定是个好学生,可你知道吗?你这么一胡来,事情遭糕透了。”

“遭糕不遭糕,不全在于你了!”

“把我逼死你就痛快了!”

……

当晚,王大狗来到腊月家。不客气地坐在一把旧式椅子上。

腊月坐在炕沿上。抬头看了看王大狗,说:“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吧?”

王大狗说:“焕娣的事儿,你已经拿了一把了,还想拿到什么时候啊?我根本就不敢见年根的面儿了。”

“这回答复你一个痛快的,这事儿算成了。你再不用诉苦了。我们已经召开了家庭会议,一致通过。”

“怎么脑袋开窍了?屁股也不撅着了。一开始,屁股撅得那么高,靠梯子也够不着。”

“不是不给你面子,当时实在不敢撒手啊!”

“刚才是开玩笑,那会儿也非常理解你的。”

“唉!说什么好呢!咱们跟驴一样,身上痒痒了不能抓,只好互相用嘴啃。”

“人活着没有一定之规,不论用什么办法能把圈儿画圆就是本事。”

“孩子们的终身大事解决了,这一辈子算完成任务了。”

……

晚上,玉嫂坐在炕上,一边和九妹玩要,一边缝着衣服。

王大狗合衣躺在炕边,蒙着被子睡觉。

年根走进屋来说:“睡得这么早啊!”

“他刚躺下,你坐吧。”玉嫂探过身子,伸手推了推王大狗,“醒醒吧,年根来了。”

年根坐在地下的凳子上。。

王大狗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说:“年根来了,有事吗?”

“没事找你干吗?”

“你家双庆和焕娣的事,我不是已经说定了吗?你是不是不放心?”

“我来是为另外一件事。你不会忘记吧?每时每刻我都在想着呢。”

“是追问素菊的事吧?你先坐会儿,我去方便一下。”王大狗急忙下炕,穿上鞋向外走去。

然而,他并没有上厕所,而是来到大门外的墙旮旯里,蹲在地上,愁眉哭脸地抽起烟来。

年根坐在屋里,焦急不安的等待着,过了好一会儿,便说:“外边天黑,大狗是不是掉到茅坑里去了?拉棉花线屎也不会这么长时间呀!”

玉嫂说:“不会的。他有痔疮。一上火犯病就得慢慢控着,一点点往外挤,你要着急就先回去,改日再来。”

“我还是等他吧。拉屎磕瓜籽,我有的是臭功夫,天亮前,他怎么也能控完,误不了明天早晨出工就行。”

“那就躺在炕上打个吨儿吧!”

“现在不困,过会儿再说。”

……

王大狗蹲在墙旮旯里,不时地侧耳听听院里的动静。

立柱和素菊牵着手悄悄来到门前。

素菊轻声地说:“你快回去吧,家里要有人出来,看见咱俩在一起,多不好意思!”

立柱低着声说:“没事儿,肯定都睡觉了。”猛然将素菊搂在怀里。

素菊喃喃地说:“你没个够啊?”

立柱小声地说:“人是有脸没有够,动物是有够没有脸,我是又没脸又没够。”将嘴唇放在素菊的嘴唇上。

二人热烈地亲吻着。

王大狗蹲在旮旯里,偷偷地探着头看了看立柱和素菊,急忙缩回去,两手把脸一捂,低低地栽下头去。

……

玉嫂坐在炕上,轻轻地拍打着躺下的九妹。

年根坐在地下的凳子上,歪着头一栽一栽地打着吨儿,嘴角流着口水。

王大狗匆匆进来说:“困了,怎么不在炕上躺会儿?”

年根猛然惊醒说:“什么时候了?”

王大狗坐在炕沿上说:“还早着呢!”

年根说:“你总算回来了。”

王大狗说:“等急了吧?但今天你没有白等,我答复你,素菊和立柱的事就算定了,你别再为这事担心了!”

年根兴奋地说:“你终于放了个响屁!可能是痔疮好了!”

玉嫂惊疑地说:“你这样大包大揽,素菊要闹套的话,你怎么交待人家?”

王大狗:“她敢闹套,咱说一,她不敢说二,叫她往东,她不敢上西,咱的孩子哪个敢不听话?你就把心放在肚里吧!”

年根站起身说:“事情就这样了,我走了。”

王大狗说:“你和腊月说一声,抽时间碰碰头,把下来的事商量一下,我想了想,这一串儿婚事把咱们连在一起了,一个也不能少,干跪召开一个三家首脑会议。”

年根说:“这主意好,咱就这么办。”说完匆匆走出屋去。

两天后,年根、腊月各自带着自己的老伴集聚在王大狗家里间屋里。

王大狗在桌边的凳子上正襟危坐,一只胳膊搭在桌子上。

年根和腊月坐在炕沿两头。

玉嫂、年根老伴和腊月老伴坐在坑上。

王大狗郑重其事地说:“今天这个三家首脑会议是经过老伴同意、批准后召开的。大会由我主持,并作一个《关于三家联烟的决定》的报告。今天的会议很重要,关系着我们子孙后代的存亡兴衰,大家一定要高度重视。我要讲的第一点是严峻的形势。大家知道,我们这里的光棍一茬顶一茬,已经茁壮地成长起来,娶媳妇成了老大难,重中之重。闺女们只出不进。这样下去,我们面临着灭绝的危险,用不了多久,我们山里人便成了大熊猫,东北虎,就要列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了。同志们,形势不饶人啊!”面向玉嫂,“去拿水呀!”从衣袋里掏出一根香烟,点着火,深深地吸着。

玉嫂下炕,从堂屋端回一飘水来。

王大狗说:“怎么能这样喝呀?”

玉嫂说:“你平常不都是用瓢喝吗?”

王大狗说:“这是平常吗,快去换茶杯来。干什么有干什么的样子。”

玉嫂说:“咱家哪有茶杯呀?”

王大狗说:“用碗也行。”

玉嫂转身走出屋去。

腊月说:“人家领导都是自带水杯,都带盖儿的。招待的茶杯怕不卫生,根本不用。”

王大狗说:“咱不搞那特殊化。”

玉嫂端一碗水进来,放在桌子上,坐回坑上。

王大狗端起碗喝了口水说:“前边讲了,我们这穷山沟已经到了种族灭绝的边沿。我们必须作垂死的挣扎,也就是生产自救,自力更生。现在,我们采取了有效措施,初见成效,很解决问题。这个经验应该认真总结,大力推广。它的优越性是很明显的。首要一点,是三位一体,一环套一环,丝丝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互相制约,有利于家庭稳定。”

年根说:“不就是转亲吗?跟换亲有什么区别?都是驴啃痒痒。驴身上痒痒没法抓,就互相用嘴啃,你给我啃,我给你啃,咱们谁没见过?”

王大狗说:“不要乱发言!有意见讨论的时候再说?”扭头冲着玉嫂,“来倒水呀!”

玉嫂说:“那不是还有吗?”

王大狗说:“就是有也要不断地添一点儿,要是老满着,就撒掉另换一碗。没吃过猪羊肉,还没见过猪羊走吗?像你这样的木头脑瓜,不用说转工提干,就是商品粮也别想转。八辈子也得吃农业粮。快去呀!”

玉嫂说:“我不去!没长着吃商品粮的嘴,也不想那好事儿。”

王大说:“不去就算了。看着我这官儿也当不长,说什么也没人听,连鸡也轰不动了。”端起碗喝一口水,“下来接着讲。这种形式儿就算是转亲,对于换亲来说也是一大进步,要科学得多,先进得多。第一,扩大了选择范围,使婚姻比较正常化了,塔配也比较般配。换亲太直接了,我给你一个闺女,你给我一个媳妇。可这呢,闺女、媳妇不相干。在性质上是有很大区别的。第二,避免了很多别扭。换亲要身兼数职,男的又当姑夫又当舅舅,女的又当姑姑又当舅妈。孩子们在称呼上要发生争议,便是无法解决的问题。这也是不安定的因素。”

腊月说:“还真是这么回事!这一转,就专司其职,名正言顺了。”

年根说:“大狗还挺有研究。”

王大狗:“那当然。”大模大样地端起碗又喝了一口水,“下面我提两个建议。一个是我们不再要彩礼。因为要了还得照样送出去,背着扛着一般沉。转一圈,还是手指头卷饼,自己咬自己。何必脱了裤子放屁,费这个周折呢?再一个是新事新办,让他们去北京逛逛,回来就入洞房。省了麻烦。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年根说:“这样好,我同意。”

腊月说:“拐子跳高,(腿)忒好了!”

王大狗说:“那就这样决定!散会!”

……

过了两天,六个年轻人踏上了去首都的火车。在他们的眼里,外边的世界,一切都是那么新鲜,那么神奇,那么充满诱惑。一个个心花怒放,欢呼雀跃。真是大大过了一把瘾。

就这样,他们开创了雁落崖村有史以来第一次结婚新风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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