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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王大狗坐在办公桌后边，看着一本画报。
援朝、九妹走了进来，坐在王大狗对面。
援朝说：“建国哥来了个电话，说加拿大客商打算进口咱们的产品，过两天要来考察咱们的厂子，让咱们提前准备一下。”
王大狗说：“这可是个大好事。外国人也想喝咱这果汁了。”
九妹说：“好事是好事。可如何接待也是个大问题。咱们得要好好商量商量。”
援朝说：“和建国哥联系一下，具体安排他会告诉我们的。”
“这有什么为难的，又不是待姑爷。外国人也是人。咱什么也不藏着不掖着，叫他随便看。”王大狗说。
“这事儿不是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咱们是代表咱们中国人的形象，不能给中国人丢脸。首先这外部环境必须整洁，村里的卫生也要清理一下。”九妹说。
“我讨厌像应付检查似的搞那表面化。驴粪蛋子外面光，有什么劲啊？咱实实在在地按卫生标准生产，还对不住亲家呀？”王大狗说。
援朝看了看九妹说：“咱们看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王大狗说：“只是来了说话听不懂，这是个大问题，像哑巴似的比比划划可办不成事儿。”
“建国哥说，给找个翻译。”九妹说。
王大狗说：“怪不得外国那么发达，人家从小就特别聪明。有一次我去静安，有两个外国人，一男一女，好像夫妻俩，领着个小孩，五六岁的样子，可能是来旅游。我觉得挺稀罕，跟在后边走了一阵子。那个小孩那么一丁点儿就会说外语。你说他还没上学，就说得那么流利，那是什么时候学的？”
“咱中国人谁不是自小就说汉语呀？”援朝说。
“故意找着抬杠。人家说的是城门楼子，你说的是破墙头子。牛屁股扯到马胯上去了。说外国人呢提咱中国人干吗？”王大狗说。
援朝高声地说：“是我抬杠啊还是你抬杠？什么也不懂，还不服气儿！”
王大狗声色俱厉地说：“你懂，你什么都懂！你是百事通他姥姥。”
援朝气冲冲地说：“我是百事通他姥爷！反正比你懂！”
王大狗怒不可遏地说：“吹什么牛啊？飞机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
“算了算了。咱们是说事呢，还是斗气呢？”九妹说。
援朝一时沉默不语。
王大狗说：“九妹，这回要来的是加拿大的，是吧？”
“是啊！加拿大的。”九妹说。
王大狗：“加拿大人不是会说中国话吗？白求恩在咱们太行山给那么多的伤员、老百姓看病，要说外国话，能行医吗？”王大狗说。
“人家有翻译跟着呢！”
“建国给咱找的那个翻译能靠得住吗？要是咱们定了两块的价格，他跟人家说一块，不把咱们给毁了吗？”
“没有那种事儿！人家是挣着钱的，要为咱们负责，这是起码的职业道德。”
“他还要钱啊？”
“那当然了，钱还不少呢！要高薪聘请。”
“那不行！捎个口信儿，传传话还要钱，不是把咱们当成冤大头了？咱不花那冤枉钱。”
“办企业哪在乎这点钱呀！”
“办企业的那钱是大风刮来的？再多也是一分一分地攒的。”
“再在乎，没有人家办不了事啊！总不能跟人家用手比划吧！”
“叫素荷回来。她不是在外语学院当英语老师吗，让她请两天假。家里供她大学毕业，还没有沾过她的光呢？”
“她回来又是车费又是盘缠，比找翻译也不少花钱。”
“该花的花一万也得花，不该花的一分钱也不能花。明白吗？去，马上给她打电话，通了以后我跟她说！”
九妹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来。向电话机前走去。
……
素荷接到电话，立即跟学校请了假，夜以继日赶了回来。
外商到来的头一天，王大狗把素荷叫到自己的屋里。
王大狗说：“我想嘱咐你几句话，先坐下。”
素荷坐在凳子上。
“明天不是加拿大人就要来了吗？和人家说价钱的时候，比公道价一定要便宜一些，白求恩的老乡来了，说不定他们还是一个村儿里的呢！咱必须表示点儿心意，咱中国人不能没良心。”王大狗说。
“爹，不是那么回事。这是商品经营，友情是友情，交易说交易？”素荷说。
“不行，别听你妹妹他们的，就按我说的办。就是便宜一分钱也得便宜。当然，等谈好了价钱，你再说优惠的话，要不人家不领咱的情，以为咱这东西就值那么多。”王大狗说。
素荷笑了笑说：“你嘱咐的真周到。”
“不周到行吗？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没事儿了，你去吧！”王大狗说。
素荷站起身说：“好吧。”走出屋去。
齐建国、素荷、援朝、九妹陪着两位外商参观。
车间宽散豁亮、洁净淡雅。
年轻妇女们穿着白色工作服，在工作台上熟练地工作着。两个外商停在一妇女前，专心地看着她敏捷的动作……
外商参观完以后，十分满意，当下答应予以合作。
齐建国、素荷、援朝、九妹和两位外商举行了购销合同签字仪式。
王大狗的身体明显不如以前了。午饭后，手里拿着一把药片，坐在炕上。
玉嫂端着一碗水进来，递给王大狗。
四清进来说：“怎么这会儿才喝药呀？”
王大狗把药喝了下去说：“我不想喝了，你娘不干，天天喝药，成了负担了，真烦人！”
玉嫂接过王大狗的碗，放在桌上说：“这把年纪了，浑身是病，一停药不蹋了箅子啊？”
“又没大病，要不了命！”王大狗说。
“你现在喝的什么药啊？”四清问道。
“麻黄素，氨茶碱，又治咳嗽又治喘。”王大狗说。
“平常不见你咳嗽啊？”四清说。
“别听他胡说，都是你二哥买回来的降压药、保健药，你爹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儿，据说挺贵的。”玉嫂说。
王大狗说：“过去是用命卖钱，现在是用钱买命，赔本赚吆喝，太不划算了。”
忽然，入社急匆匆进来说：“爹，二哥让我告诉你一声，他刚才接了个电话，说记者们己到了镇上，马上要来采访你，他们在办公室里正忙着准备呢？”说完急忙去了厂办公室，四清也马上跟了出去。
王大狗惊慌地说：“我已说过，不许任何人报道，更不叫人采访。记者们脸皮也太厚了，明摆着人家不欢迎，还死皮赖脸地往面前闯。拿着鸡毛当令箭。”
玉嫂说：“咱们的厂子是有很大变化，可是，记者们离咱这么远，他们怎么知道的？”
王大狗说：“我跟丁书记说过。知己的朋友，什么事儿也不能瞒着他呀！我也嘱咐他了，先不要声张，谁知道他也成了内奸了。破个口儿就落个疤啊！”
玉嫂说：“他不说也瞒不住了。大厂房已盖起来了，外国人又来参观，能哄谁呀？是疖子就要流脓。”
“这帮人也太不自重了，还是文人呢，人家不乐意就算了，干吗非要拉郎配呢？就不怕讨人嫌？我看他们是屁事不懂！”
“再怎么说，人家马上就要到了，鸭子也得上架呀！”
“打死我也不上。他们要来了，我拿棍子把他们赶出去。他们对我不客气，我跟他们也没情面。”
“人家是来跟你打架呀？是打算表扬你的。抱着屁股亲嘴儿，不知道香臭了？”
“我稀罕他们表扬？我干点儿事儿就为了让他们表扬？我讨厌这一套！烦！”
“不高兴也得应酬一下呀，肯定是丁书记领着人来，总不能不给人家一点面子吧？”
王大狗思付片刻说：“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我赶快跑，溜之大吉！”站起身来。
玉嫂急忙按住王大狗说：“你往哪儿跑啊？说不定人已进村了，你往枪口上撞呀？”
“我走后山。”
“我看你是想找死了！连炕都快上不去了，还能爬山窜崖呀？”
王大狗垂头丧气地说：“愁死他爹了，我实在是丑媳妇怕见婆呀！”
玉嫂思索了一阵说：“要不这样吧，你躺在航上盖着被子睡觉，我就说你病了。”
王大狗欣喜若狂地说：“太好了，怪不得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绝对有一个贤慧的女人，一点儿也没错。每一个关键时刻都是你拿出锦囊妙计，比孝庄皇后还英明。真是大智大勇，指点江山，扭转乾坤啊！”
“这只不过略施小计。快上炕吧！”
王大狗站起身说：“就说我中风了，得了终生不语。”
“你可要憋住，要像拉稀似的，你那破嘴要夹不住就坏事了。”
“放心吧，以前我去叫果香的时候已锻炼过了。绝对是久经考验的革命战士！”
“你办事，我放心。”
王大狗躺在炕上。
玉嫂给王大狗盖好被子。
丁书记和两位记者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
援朝坐在下首作陪。
九妹一一给客人倒茶。
援朝说：“今天实在抱歉，我父亲病了，就不要再采访他了，我可以把情况介绍一下。”
丁书记说：“病了？这么突然，没去医院啊？”
“老病了。他不让送医院。在家用几天药再说吧！不要紧的。”援朝说。
丁书记说：“我们必须去看看他，勒他几句，有病不上医院还行？我们走！”
大家站起身，先后往外走去。
不一会儿，大家来到王大狗家里间屋里。
王大狗盖着被子躺在炕上。
玉嫂坐在王大狗身边。
丁书记和两位记者坐在凳子上。
援朝，九妹坐在炕沿两端。
丁书记问道：“你父亲什么时候发的病？”
援朝吞吞吐吐地说：“是……是昨天吧，昨天晚上。”
“他脑子清楚吗？”丁书记问。
“脑子什么也知道，就是不能说话。叫了个医生来，说是中风，可能终生不语了。”玉嫂说。
丁书记起身坐在王大狗头边说：“大狗，省电视台两位记者前来看望你了，希望你好好配合治疗，争取早日康复。”
王大狗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摆了几下。
男记者向女记者示意了一下，急忙打开摄像机。
女记者赶紧拿出了话筒，伸到王大狗跟前。
男记者说：“丁书记，你可以和王大狗同志谈谈外商参观的事。”
“他不能讲话怎么办？”丁书记说。
“他像刚才那样用手比划就行，我们就要这个效果。王大狗同志在病中，不能讲话的情况下，打着手势和镇党委书记汇报经营情况，探讨解决遇到的困难和问题，这是多么感人的事迹啊！身残志不残，这种精神太鼓舞人心了。”男记者说。
王大狗忽一下子坐了起来说：“我刚才不是那意思，我给他汇报个屁呀！”
大家立时惊愕不已。
丁书记面向玉嫂说：“他这是怎么回事啊？”
玉嫂战战兢兢地说：“他确实有病，他是憋急了。人一急，哑巴也会说话的。”
“我什么病也没有，就是不愿图那个好名声！”王大狗说。
“还是到此结束吧。我爹的确病得不轻，他精神都有些不正常了。”援朝说。
“我们搞一次病中采访不是更有影响、更有震慑力吗？”男记者说。
王大狗双手合十说道：“老少爷们，我求求你们，千万别折腾我了。再折腾，我可就真的病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