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独有偶。恢复高考制度,同样解决了紫叶愁肠百结的大问题。自建国从聚星寨回来以后,一直垂头丧气、萎靡不振,成了紫叶一块心病。
中午,紫叶下班回来,走进餐厅,掀开餐桌上的纱罩,给建国准备的早餐动也没动,看了一阵,她无奈地又把纱罩扣在上边,愁眉不展地走了出去。
她来到建国的房间,建国把头蒙在被子里,睡在床上。
床头柜上放满了水果和点心,还是原来的样子,动也没动。
紫叶快步走到建国头前说:“建国,怎么今天又没有吃饭,整天躺在床上,挺尸似的,你想睡死啊!快起来,吃点东西。”伸手把建国的被子掀开。
“你真烦人,我困,你别打扰我好不好?”建国随手又把被子蒙在头上。
“你年轻轻的,没黑夜白日的这么躺着,会把骨头躺酥的。天天钻在被窝里,什么事也不接触,时间长了,精神肯定也要出问题,你这是何苦呢?”
建国在被窝里说:“我愿意,得了精神病才好呢。”
“那不是活找死吗?”
建国在被窝里说:“死了更好!”
紫叶无奈地坐在床边又把建国的被子掀开说:“你说的什么话呀?想不到你会这样没出息,太让我失望了!”
“我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紫叶生气地说:“你胡说什么呀?我为你把心都操碎了,腿也跑断了,你竟说出这种话来,太没良心了!”
“你给我跑什么了?只不过为我办了回城的事,那是为了达到你自己的目的!”
紫叶从手提包里拿出两张打印纸来,抽出一张塞给建国说:“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这会儿我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你看看这个吧,这也是为了我自己吗?”
建国坐起身子,认真地看着打印纸:“物资局的招工表?”
“对,填好之后盖上章就可以去上班了。”
建国把招工表递给紫叶,又躺了下去说:“我不去!”
紫叶吃惊地说:“你不去?这是多么好的单位呀?这人人都眼红的热门你都不去,想上天啊?你知道要这个指标有多难吗?求爷爷告奶奶,说了多少好话呀!连市领导我都找了!”
“单位再好,再不容易进,可我不愿意干。”
“那你愿意干什么?打算在这床上躺一辈子啊?”
“我想上大学。我要是不回城,说不定知青点已推荐我工农兵学员了!”
“你妈有这个本事吗?”
“你有叫我回城又找工作的本事,就没有这个本事了?”
紫叶指着齐建国的脑袋说:“建国呀!我看你不是别的,就是想要你妈的命!”站起身,匆匆走了出去。
下午,建国推着自行车走进一个废弃的厂房里,停在一块木板跟前,四下观望了一下,便把自行车支在一边,仰面躺在木板上,两手托着后脑勺,一条腿搭在弓起的另一条腿上,慢慢合上了眼睛……
傍晚,紫叶下班后回到家里,腰里围着护裙,忙忙碌碌地做饭。
做好饭,她把一样样的饭菜端出了,摆放在餐桌上,可建国还没有回来,她坐在餐桌前焦急地等待着,不时抬手看看手表。
过了好一会儿,建国从外边进来,向卧室走去。
紫叶从餐厅出来说:“你去干吗?不吃饭呀?”
建国迟疑了一下,向餐厅走去。
紫叶和建国面对面坐在餐桌两边吃饭。
紫叶说:“你去哪里了,整半天没进家?”
“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地方。”
“看不见天黑呀?不知道早点回来一步?”
“我早点回来干吗?省得你唠唠叨叨的。”
“我唠叨也是为你好。你要是通情达理的,我何必还费嘴费舌,以前你嫌弃也好,厌烦也好,反正我该说的必须说,听不听是你的事。今天我最后再唠叨一次,下来无论你成什么样子,肯定我不会再唠叨你一句了。”
建国冷笑了一下说:“你这是最后通谍?”
“也算是吧。事情是这样的,工农兵学员已不再推荐了,可能想上大学必须参加考试。你们这一批回城知青已安排好了,限三日内报到,何去何从你认真考虑考虑。”
“上班有什么意思啊?”
“我也不知道你干什么有意思,反正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要再不去,我也就不活了?”
“你拿这一套威胁我?”
紫叶真切地说:“不是威胁你,是真的,我早已拿定了主意。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就是我的命根子,好容易把你拉扯这么大,指望你有个好前程,看着你成家立业,我就心满意足了,没想到你对我的成见这么深,处处跟我做对,与其被你这软刀子慢慢杀死,不如我早点儿利利落落地离去。我不在了,你就不用跟我较劲了。你就会振作起来,再不会这样消沉了。再说:眼看着你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我更难受,还不如一死了之,眼不见心不烦。”说着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建国抬头看了看母亲,默不作声,若有所思……
星期天,一片蜂窝煤堆放在楼门口。紫叶搬着几块吃力地走进楼去。
抗美推着自行车走了进来,把车子支在一旁,站在蜂窝煤前迟疑着。
紫叶从楼门口出来说:“抗美来了?”
“今天不是星期天吗?我闲着没事,过来看看你。这是你买的煤呀?”
“刚才给送来的。趁今天不上班,把家务事办一办,省得以后着急。”
“我来搬吧,你回去歇歇吧。”
“你来得正好,我正发愁呢?我一个人要搬到什么时候啊?”
抗美把几块煤罗在一起说:“建国哥没在家呀?”
“吃完饭就出去了,可能又去哪儿睡觉了。”
“睡觉何必到外边去呢?”抗美搬起煤向楼门口走去。
紫叶搬着煤说:“谁说不是啊?可能怕我唠叨吧。”
不一会儿,煤搬完了,抗美随紫叶来客厅里休息。
抗美坐在沙发上。
紫叶将一杯茶水放在茶几上说:“累了吧,喝点儿水吧。”
“不累。你别忙活了,快坐下歇会吧。”
紫叶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抗美说:“姑姑,建国哥的对象现在怎么样了?”
紫叶忧心忡忡地说:“唉,别提了,我算是跟他没办法了。介绍了几个,他根本就不理这个茬儿,死活不谈,连见见面也不见。我都快气死了。”
“建国哥这是怎么回事啊?年岁也老大不小了,过了这个村还有这个店吗?人又不傻不呆的,这点事儿都想不明白?”
“他能明白什么?他脑子有点儿反常,我看像是得了抑郁症!”
“怎么可能啊?你太过虑了!”
紫叶严正地说:“是真的,他整天闷闷不乐地独自呆坐着,要不就在床上躺着,轻易不说一句话,跟谁都不接触,这么长时间了,精神能不出问题吗?”
“他怎么成这样子了,能有什么事值得这么想不开啊?”
“谁知道啊?问他什么话,一句都不回答。我觉得可能是插队时那个对象让他灰了心,别的能有什么事让他放不下啊?”
“建国哥也太死心眼了,常言说,买不败的肥猪,娶不败的大闺女,没有了穿红的,还有穿绿的,大活人还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可他那脑袋就是不开窍,谁有什么办法?前些天我一个同事给他介绍了一个小学教师,各方面条件都非常好,原定在这个星期天见面,可跟他说了几次就是不吭声,我立时编了套谎话,把这事往后推了推,可下来我怎么跟人家交待呀?我都要愁死了!”
“姑姑,你发愁也没有用,慢慢来呗,我去跟他谈谈,看他能不能回心转意。”
“这样也好,那就让你费心了!”
“这是我应该的,姑姑跟我还客气什么呀?你歇着吧,我这会儿就去找他。”抗美站起身,往外走去。
“回来在这儿吃饭。”
抗美回过头来说:“我在单位食堂已报饭了,你千万别准备。”走出门去。
抗美知道建国平常爱去的地方,便直接来到滨河公园一个角落里。果然,建国正躺在长椅上睡觉。抗美在他肩上拍了两下,建国坐了起来,抗美坐在他的身边。
建国看了抗美一眼说:“是我妈又让你当说客来了吧?”
“干吗是她叫我来的?我也不是什么说客。星期天没事,找你来聊聊天,当兄弟的,随便问问哥哥的婚姻大事不是很正常的事吗?难道我不应该吗?”
“按常理,没什么不妥,这是你对我的关心,应该感谢你,可我现在不需要,说客气点儿是不合时宜。”
抗美恳切地说:“建国哥,你说说,到什么时候才合时宜呢?”
建国一本正经地说:“打住!这个话题免谈,要说点儿别的,咱就聊会儿,要再提这回事儿,我马上走人,别怪我不留情面!”
“好好!咱再不提这事了!谈别的。”
“你说吧,我听着。”说着,又要躺下去。
抗美急忙拉住了他:“干吗呀!你要睡觉,我跟谁说呀!”
“你真烦!”建国把头靠在椅背上,合上眼睛。
“看你现在游手好闲的样子,上学的时候也不是个好学生,到什么时候,也不是个攒粪的牲口。”
建国猛然坐直了身子,理直气壮地说:“不是跟你吹牛,咱从小学到高中,哪会儿都是优等生!每次考试,在班里没有出过前三名。”
抗美说:“说大话不下本钱。你那么优秀为什么不准备考大学!肯定觉着没指望,就不去丢那人。”
建国生气地说:“考你的大学呀?你招生了?”
抗美说:“我招生顶屁用啊?是国家要恢复高考了。”
“拉倒吧!你哄小孩啊!”建国不屑地扭过头去。
抗美认真地说:“是真的,我看报纸了。”
“那报纸还有吗?”建国惊喜地问。
“就在我的办公室里。”抗美说。
“走,咱去看看。”建国扯起抗美,匆匆往回走去……
看到报纸上关于恢复高考的消息后,建国进入了紧张地备考状态。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地复习功课,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恢复高考第一年,被北方经贸大学录取。
从此,他开始畅游在知识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