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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昌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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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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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红涛》连载

第二十二章 胡支书 星火宜都 曹壮父 巡视枝江

1927年 2月13日,贺龙致电南昌总司令部:“绝对服从,听候调遣。”

一周后,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正式委任贺龙为整编后的国民革命军独立第十五师师长,直属总司令部指挥,担任武汉三镇外围警备任务。

正被父母张罗婚姻,准备嫁给南门后街开酱菜园的财主王日新家公子的陈洁终于收到望穿秋水的信函——独立十五师之团指导员赵伯华数日前从武汉寄发。陈洁喜从天降,悄悄收拾几件衣物,穿过雨夜,一口气跑到二马路码头,登上江轮。其后,由赵伯华指引,陈洁考入武昌中央农民运动讲习所。在家坐卧不宁的陈振青意外收悉陈洁发自武昌的信函,按捺不住亦奔赴武昌,邂逅湖南江华籍共产党员曾璜。从此,陈振青、陈洁这对富家姊妹花开始新的革命征程,暂且按下。

2月21日,武汉“临时联席会议”举行最后一次会议,宣布从即日起结束使命,国民党中央党部和国民政府正式又在武汉开启。

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董用威听取吴玉章鄂西情况介绍后,辄与共产党湖北区委张国焘、汪泽楷、李立三等人商议,以国民党湖北省党部名义,派遣京汉铁路总工会江岸分会秘书、鄂西来凤县人胡楚藩以省党部巡视员身份,赴宜昌接任共产党宜昌特别支部书记,以协助曹壮父。

时,长阳、宜都、枝江县党部欲举行成立大会,省党部即电“赴鄂西代表团”前往督导。曹壮父遂让宜昌市党部筹备常务委员佟文正以省党部特派员身份去长阳,自己于2月15日乘船抵达宜都县城——陆城。

胡楚藩(1903-1991,胡仲舫、胡在渊,生前为湖北省人民政府参事室参事)遂先抵宜都,时,县党部成立大会已经闭幕。

2月16日是元宵节,来自宜都全县各区党部的五十三名代表齐聚县城尚实中学,在“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国民革命成功,国民革命成功。齐欢唱,齐欢唱”的高歌声中,共产党宜都支部书记、县党部筹备处主任胡敌宣布国民党全县代表大会开幕。

会场四壁满贴标语,各团体赠送的二十余幅贺匾,熠熠闪光,美不胜收。

枝江县党部筹备委员会胡烺生、吴先孔、杨璧彰等人应邀,列席会议。

曹壮父代表省党部,宣告成立国民党宜都县执行委员会。

代表们高呼口号,选举胡敌为常务执行委员,江崇本、罗光翟、罗迪、黄古衡、卞进生、王廷玉为组织、司法、工商、宣传、青年、妇女各部部长,程光炳、廖步恺、李佩金为候补执行委员,李书麟为常务监察委员,罗桂岑、姚百川为监察委员。

胡敌领导的共产党宜都支部成为县党部的领导核心。

戊戌变法那年之冬,胡敌(1898-1928,胡长聚、胡萃民,后为共产党宜都县地方执行委员会委员) 出生于宜都县拖溪河畔杨家坝一户富豪家庭,七岁时入私塾发蒙读书,十岁考入宜都县立高等小学校。毕业时,在日本加入中国同盟会的二哥胡葆鄂回国,任教北京商科大学,胡敌即随之前往北京读中学,从而受到民主革命思想的熏陶。

1915年,十七岁的胡敌与县城金银首饰店彭晴川的三妹结婚;翌年秋考入北京大学攻读法律。1919年,胡敌投入五四运动,深受李大钊、陈独秀的影响,《每周评论》《新青年》等革命刊物爱不释手。其父亲胡大庸发现他思想激化,便断绝供给他学费,以迫使他退学回家,胡敌却坚持在京半工半读,直接投身于工人运动。

1921年底,毕业回乡的胡敌鼓励四哥胡长英将其所办的一所私塾改造成新型学校,据此来推广新文化。时,私立尚实中学由江北罗家河迁入县城考棚,改为县立中学,留日秀才苏佩珊任校长,积极推行废文言、兴白话,提倡男女合校,尝试教育制度改革。胡敌便与尚实中学的创办者、学校董事会董事长、留学日本的罗桂岑(1882-1950,罗贵岑),尚实中学校长苏佩珊,教员罗景云、李先楚等人,共谋推进新文化,来往于宜昌、武汉之间,接受、传播新思想。

1923年2月,为声援京汉铁路大罢工,胡敌再往北京参加工人运动,并结识共产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张国焘,以及共产党员、湖北枣阳县人杨子烈、杨理恒姐弟等人,杨子烈次年嫁给张国焘。7月,胡敌在北京加入共产党,成为宜都县、乃至周边县之第一位共产党员。书其妻曰:“男儿有志在四方,为国为民奔波忙,待到他日天地转,朝夕相处在一堂。”遭到通缉后,胡敌撤回家乡,将《向导》《新青年》等书刊在学校、亲友中广为传播。

1924年7月,胡敌将侄女胡淑贞和表嫂吴静澄带往北京,接受新思想,未料京汉铁路不通,在武汉奔波多日后,返回宜都。

他说服父亲卖田办学,把拖溪私塾改建为冠英小学,开设新课程,免费教授穷苦子弟。学校一律实行穿校服,男生穿黄色童子军服,女生穿黑色裙子。由胡葆鄂担任名誉校长,其三哥胡谦陔任校长,胡敌自己负责学校具体事务,按照军人要求,训练学生;带领学生们排演进步戏,宣传抽大烟的危害、鼓吹男女平等、不要虐待妇女、不要给妇女缠足等,使冠英小学成为当时宜都最有影响的新型学校。

1925年,上海五卅惨案消息传来,胡敌带领冠英小学高年级学生,男生着童子军服、扛木质长枪,女学生上着白衣,下穿黑色长裙,高举校旗、彩旗,使身穿青制服的军乐队开道,步行五十多里,由县立高等小学、尚实中学的师生迎接入城,浩浩荡荡的队伍一同游行、示威。

市民空巷,争相观睹,口号、歌声响彻全城。

胡敌在县立高等小学水泄不通的集会上慷慨演讲:“父老乡亲们,日、英帝国主义者在上海屠杀我们工人同胞,我们要团结起来,抵制洋货,拒绝仇货,爱用国货……”

县商会当场给冠英小学赠送一块“冠冕群英”金匾。

冠英小学位于拖溪河畔,一遇暴风骤雨、山洪暴发,东流洪水阻隔通行,危及人身安全。胡敌便说服父亲卖田筹资,从两里之外的累马坡采石,通过人力搬运材料,趁冬季河水干涸,在冠英小学前建成长两丈、宽五尺、高一丈的石板桥,以利学生、乡民通行。时人呼为“冠英桥”,至今犹存。

胡敌用更多的精力秘密串连,从拖溪到陆城,从渔洋河到长江畔,他出没于农户、乡校、街巷里、田垄上,向店员郑兴等人赠送《共产党宣言》,介绍教师马辈吾等人加入共产党。

1926年8月,胡敌赴共产党湖北地方执行委员会,奉书记陈潭秋指示:同罗光翟(1903—1928,罗耀垠、罗含章,后为共产党宜都县地方执行委员会委员)加入国民党,回县筹建国共两党组织,迎接北伐。

家住江北青泥区罗家河的罗光翟出生书香门第,考入县立高等小学时,知县周品三面试其才,大奇之,曰:“真天才也!”尚实中学毕业后,罗光翟赴上海,考入大同大学。1925年五卅惨案发生后,上海革命运动空前高涨,罗光翟以革命坚决、活动积极,被共产党组织吸收。毕业后,罗光翟回武汉,遂与胡敌一道受命,于1926年9月返回宜都,入县城南郊云盖寺小学,联络在宜昌省立三师加入共产党的江崇本(1906—1928,后为共产党宜都县地方执行委员会委员)。

江崇本出生于县城之东的文英区龙窝一富有之家。其父江云清,年收租六、七百石,但为人心狠,使长工终年不得工钱,为人所憎恨。江崇本在宜昌就读于传播革命火种的红色校园时,接受马克思主义,立志革新社会,拯民众于水火。一次假期回家,佃户张士荣、李直清等因旱歉收,求江云青免租,不允。江崇本见状,遂磨快菜刀一把,递与其父说:“你要穷人的命,就先要了我的命!”其父无奈,只好免租。宜昌三师毕业后,又加入国民党的江崇本在此教书,开展革命活动。

1926年9月,共产党宜都支部在云盖寺小学成立,同推胡敌为支部书记,罗光翟、江崇本为委员,隶属湖北地方执行委员会领导。

为便于革命活动,罗光翟携妻子陈氏及子女,迁居宜都县城磨盘井。

共产党宜都支部遂以尚实中学为据点,展开活动,吸收罗克强、程光炳、骆希宾、李佩金、邓宗禹、包一侠、卢少山、吴质卿(吴质青)、姚百川(1899-1928,姚度、姚光桂、姚锡沛,后为中共宜都县委委员)等加入国民党,接着发展姚百川、邓宗禹、张运南(张荫南)、郭铁(1899—1929,郭光贵、郭耀卿,后为宜都县总工会委员长)等加入共产党。

时,北伐军进入澧县、公安。

胡敌、罗光翟、江崇本辄联络从上海、武昌、宜昌求学而回县的国民党人黄古衡、罗迪(罗迪烺)、卞进生(卞静生)、廖步恺(廖积舜、廖耕山)等人,在磨盘井罗光翟家召开秘密会议,讨论筹建国民党县党部、区党部及迎接北伐军诸问题,决定秘密开展迎接宣传活动。

他们向尚实中学学生散发《新青年》《向导》《三民主义》《建国方略》《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等书刊、文章,进行革命演讲,夜晚在城门和街头巷尾张贴“打倒北洋军阀”“打倒土豪劣绅”“打倒贪官污吏”“欢迎北伐军”等标语,唤起民众。

胡敌则变卖家产,以充活动经费。江崇本以走访学生家长名义,串联县城郊区农民,秘密筹组农民协会。

罗光翟约邀湖南省党部特派员、湖南浏阳县籍共产党人王一分(1906—1996,王芳林、王守道、王首道,后为中共广东省委书记)来宜都向国民党员、学校师生介绍湖南革命运动经验、宣讲革命形势。

胡敌、罗光翟、江崇本的行动遭到北洋驻军通缉。罗光翟避往澧县、石门,向南军第十军王天培部递送北军驻扎情报,并为第十军邓玉麟师向导,于12月 14日与王天锡、杨胜治师占领宜都。

其后,王天锡、杨胜治师分别于红花套、白洋等处渡江,进占宜昌,邓玉麟师之唐振铎旅、姚汉澄旅分别进军五峰、长阳县,罗启疆独立团驻县。

胡敌、江崇本、罗光翟联合县商会、县署、学校各界在中山公园前举行声势浩大的庆祝会。湖北省政务委员会委派胡敌早在北京相识的共产党员杨理恒任县长,宜都革命活动进入公开状态。

宜都支部首先在县城成立以罗光翟为主任的国民党第一区党部筹备处,在县城各学校教师和县立中学学生中发展党员,建立区分部;随后,国民党员罗迪、黄古衡、姚百川、程光炳、骆希宾、李佩金等分赴部分区乡建立区党部、区分部、农民协会等组织。

接着,胡敌又主持成立以郭铁为主任的县总工会筹备处,串联各行业帮会带头人,首先在县城发起成立各行业工会组织,码头工会率先成立;以张运南为主任的县农民协会筹备处、由胡淑贞和吴静澄等人负责的县妇女协会筹备处相继建立。

县总工会筹备处从县城各行业工会中选调积极分子组成工人纠察队,由罗光翟、郭铁担任正、副队长。纠察队配有枪支弹药,定期在城区巡逻,打击资本家和鸦片烟馆老板的不法行为,担负革命集会游行的警卫和维持秩序的任务。

胡敌、江崇本鼓动带领各筹备处负责人深入到全县各地召开集会,发表演说,印发《告民众书》,张贴“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军阀”“实行耕者有其田”“打倒土豪劣绅”等标语,宣传、发展组织,建立工会、农民协会、妇女协会、商民协会等群众团体区、乡组织。在县城,成立以马大为(1914—1952,马啬,后任解放军华北军区政治部教导大队大队长等职)为团长的儿童团,每天放学后高唱革命歌曲,手持木棍,协助工人纠察队站岗放哨,监视土豪劣的动向,递送情报。

当漫天大雪与呼啸的朔风送来1927年后,宜都支部召集全县已经成立区党部的七个区负责人聚县城同善堂会议,宣告组建国民党宜都县党部筹备处。

罗迪、江崇本、黄古衡以筹备处名义,印发《告民众书》《三民主义》《五权宪法》《国共合作》等宣传材料。

罗光翟、骆希宾(罗西宾)、程光炳、李佩金、邓宗禹、包一侠(包济民)、熊席珍分别代表县城区、红花区(红花套)、红兰区(吴家岗)、安福区(安福寺)、兴善区(古老背)以及汉中区(聂家河)党部,公推胡敌担任筹备处主任,罗迪、罗光翟、黄古衡、江崇本等负责组织、宣传、民运、监察等部。

议决选派罗克强、邓宗禹、包一侠、胡淑贞前往省党部党务干部学校学习,派吴静澄入宋庆龄在汉口主办的中央党部妇女党务训练班学习;向私立宜昌女子中学教师王廷玉、杨古秋发出邀请:回县任教,负责县妇女协会筹备。

私立宜昌哀欧拿女子中学苏雨珍、刘全英则入宜昌女子中学执教。

宣传部长罗光翟大声疾呼:“革命不能光喊口号,要见诸行动,必须唤起民众,组织革命队伍,打倒军阀官僚,打倒土豪劣绅……”

最后,筹备会议拟定召开军民祝捷联欢大会,以震慑豪劣、激醒民众。

就在祝捷联欢大会紧锣密鼓之际,王天培第十军点编委员会莅临宜都点编潘善斋教导三师杨正坤、赵茂修、庞梦源等部。

王天培妹夫、十军秘书长兼政治部主任甘凤章率政治部人员应邀于1月15日莅临宜都,联合筹备军民联欢大会。

1月17日,宜都军民联合大会在雪地进行,《汉口民国日报》实况报道:

下午3时,在山陕会馆前大操场开会,计到会者有第十军政治部、第十军点编委员会、第十军教三师政治工作委员会、第十军教导第三师全部,县党部及第一、二、三、四、五、六、七各区党部,县公署、农民协会筹备处、码头工会、商民协会筹备会、青年协进会,共到一万余人。由三师司部、警察所、童子军分担维持秩序责任。

一、宣布开会;二、奏乐;三、唱国民革命歌;四、主席团就席,全场肃立;五、全体向党国旗及总理遗像行三鞠躬礼,军人举枪;六、主席恭读总理遗嘱,全场循声诵读;七、静默三分钟;八、主席宣布开会宗旨;九、各团体代表演说;十、通过提案十一条,宣读大会通电及宣言。

罗光翟宣传部散发十一条提案传单:1.扩大反英运动,同英经济绝交;2.反对奉鲁军阀南下,继续北伐;3.要求政府早日确定军饷,以后不能就地募款;4.要求政府在最短时间肃清残军土匪;5.要求政府早日取消一切苛捐杂税;6.要求政府实行限期禁绝栽种贩卖及吸食鸦片;7.欢迎汪主席复职;8.拥护国民政府最近政纲;9.拥护湖北省政府实行目前最低限度政纲;10.人民自动地组织各种职业团体;11.要求政府即行取消征收土税机关。

江崇本领呼口号:“农工学商兵联合起来,继续北伐”“反对军阀专政”“力争民权自由”“人民团体参政!”

教导三师再次秦响《国民革命歌》旋律。

甘凤章指引王天培、周凤岐、蒋鼎文、傅晋廷、周耿光、潘善斋以及宋时俊、周汝显、吴东湖诸点编委员会成员,与宜都县长杨理恒、县党部、总工会筹备处郭铁、农民协会筹备处张运南、商民协会筹备处鲜于利川、妇女协会筹备处王廷玉与杨古秋以及其他各团体代表摄影留念。

胡敌发出游行令,朱翠生、马大为儿童团与罗光翟、郭铁工人纠察队高擎大旗开道,引领众人由会场起,经皂角树、栅子,上街头、正街、西门、东门、圣庙、县署,至南门散会; 时,已万家灯火,实宜都破天荒第一盛会也!

大寒之时,胡敌与县党部筹备处江崇本、罗光翟、罗迪、黄古衡召集国共党员张运南、郭铁、姚百川、罗桂岑、程光炳、李佩金、卢少山、吴质卿、卞进生、廖步恺、李书麟、王廷玉、杨古秋……于同善堂,措置春节期间,深入乡村、码头、各行业,掀起唤醒工农民众热潮。

“我们不能梦想马上便实现完全解除人民的痛苦,这必须经过相当时期的困苦争斗。但是,我们现在便应当努力宣传和组织群众,领导一般群众的政治行动,我们才能在此次北伐军事进展中,希望得到结果……”胡敌劝勉众人,“我们党部,在工人、农民、学生、民众运动中,在—切政治的宣传争斗中,都要善于运用联合战线的策略,使本党日渐群众化、政治化……”

县长杨理恒应邀出席:“农村中,劣绅地主阶级乃是事实上的政权,农友改善其地位的最低限度要求的斗争,就是反对劣绅政权的斗争。作为国民党员要站在农民一面,毫不软弱地同劣绅地主斗争……”

杨理恒随胡敌、黄古衡入县西之杨家坝过年,策划拖溪一带农民运动。

1927年2月9日是正月初八日,天气阴冷、北风吹拂,而冠英小学却锣鼓喧天、彩旗飞扬。

校门口扎彩门、挂红旗,周围贴满标语。

身着戎装、深统皮鞋的胡敌、县长杨理恒、国民党员黄古衡及其妻子李秀珍、胡葆鄂之妻戈氏等人,给到会的农民分发一筒饼子、两支香烟、一面三角旗等物品。

一担担的芝麻饼是由“黄益泰”酥食铺订做,学徒刘德贵们赶做了三天三夜。

方圆数里农友有的背土枪、有的扛梭镖、有的持长矛大刀,妇孺则领取三角旗……踏着冰雪,参加拖溪农民协会成立大会。

会场中央搭建的高台上悬挂孙中山、马克思、恩格斯、列宁之像,飘飞苏联国旗。

胡敌拿着自由鞭,第一个上台演讲:“我们国民政府的纲领是与苏维埃俄罗斯携手、与共产党合作、拥护农工利益,而纲是以党治国,一切权力属于党;政策是三民主义,口号是打倒贪官污吏,打倒土豪劣绅,节制资本……”

他讲得热汗直淌,边讲边擦汗,索性把军式皮袄一脱:“我们共产党是为贫苦穷人打天下的,打倒土豪劣绅,打倒列强,除军阀,共产党专给穷人撑腰,请农民朋友不要怕……”

像线索子串起来一样的语言,使得他手中的毛巾都搓湿了。

到会的人群情激昂,自发地唱起胡敌教给他们的《十二月歌》:

“冬月里来雪花飘,各位农民莫心焦,天干收成少,出路只有这一条,打倒土豪和劣绅,大家起来把革命搞……”

杨理恒、黄古衡接着登台演讲。

大会选举丁运达为农民协会委员长后,照相留念。

与会民众在“打倒军阀吴佩孚”“打倒张作霖!”“打倒孙传芳!”等口号声中,渐渐散去。

李秀珍、戈氏等妇女则请胡敌、杨理恒给她们剪掉发髻。

第二天,拖溪农民协会组织游行示威,人们手持红旗、梭镖,高呼“打倒土豪马德安、杨珍山,打倒贪官污吏,打倒列强,打倒吴佩孚、张作霖”。

扬眉吐气的“泥脚杆子”游行队伍,翻山越岭,北上三十里,直入长阳县东、马磨河入清江的汇合口——磨市,高呼“打倒土豪谭益卿”,磨市土豪噤若寒蝉。

胡敌、杨理恒、黄古衡返回县城,获省党部核准县党部设立函,乃着手筹备成立大会。

开幕之日,适为元宵节,即于当晚在县城举行提灯会,除全体代表外,十军潘善斋教导三师、杨理恒县公署、王廷玉妇协会筹备处、马大为儿童团、张运南农协会筹备处、郭铁总工会筹备处、鲜于利川商民协会筹备处、罗光翟第一区党部全体党员共万余人,舞狮子、玩龙灯,呼口号,沿途高唱《国民革命歌》,并发出数种传单,革命空气充满宜都全城内外,为宜都从来未有之盛举。

接下来两日,各代表无不飞扬神采,讨论务求详细,以期不负全县人民之重托。大会除通过各种议案外,最重要者为《宜都最低政纲》,其中关于革新行政、发展教育、改革司法、推动工农运动、惩办土豪劣绅、严禁鸦片等一系列议案,共数十条,皆为切合宜都县之重要决议案。

2月19日大会闭幕。下午举行同乐会,有滑稽演说、魔术、游戏、京戏、双簧、国乐、唱歌、口技各项,尤以曹壮父之张冠李戴、一区党部代表许时俊之滑稽演说,最为有趣。全场笑至腹痛腰酸,大呼有味不置。

等到各种游戏完毕后,摆开茶点,各位代表狼吞虎噬,如狂风卷败叶,顷刻而尽。

各代表笑容满面,又高唱《国际歌》,高呼口号,方才散场。

当晚,曹壮父召集各代表及一区国民党员胡敌、江崇本、罗光翟、罗迪、黄古衡、卞进生、程光炳、廖步恺、胡葆鄂、李佩金、李书麟、罗桂岑、姚百川、卢少山、吴质卿、鲜于利川、王廷玉、杨古秋、苏伍兰、罗娴民等人,作题为《本党之三大政策》的重要演说,说明联合苏维埃俄罗斯、国共两党合作携手及拥护农工利益政策之真义及其价值,驳斥反动派之诬蔑语,反复引证,极为精详。

据《汉口民国日报》报道:曹壮父以其三寸不烂之舌,演讲四小时,听者无不为之动容;散会时,各代表仍端坐不动,似欲曹壮父之再登台也……宜都满街皆可听得建设新宜都及到民间去等谈话云。

县党部成立后,胡敌与监察委员李书麟、姚百川、罗桂岑接收宣都县参议会的财产及机关为县党部的机关。每天都有人前来控告土豪劣绅、贪官污吏不法行为及其暴行。

曹壮父、杨理恒与县党部成员一商议,决定整顿吏治,将原县政府内靠传唤诉讼人、以敲诈勒索诉讼人为生的所谓“承法吏”尽数裁撤,以绝流弊。

接着,议定在已经停止办学的县立尚实中学,举办国民党宜都县党务干部训练所,培训基层革命骨干。由胡敌任训练主任,罗光翟、罗迪、黄古衡、胡葆鄂等为训练所兼职授课师。每期训练六个月,结业后到区党部、区分部工作。

第一期训练班计划招收学员160余名,其中女学员20余人,在校住宿;除进行政治学习外,还进行军事训练。由教官授课与师生座谈讨论相结合,学习《工人运动》《农民运动》《妇女运动》《三民主义》《五权宪法》《建国大纲》《马列主义》《共产党宣言》《国民革命与阶级斗争》等。

这时,省党部巡视员胡楚藩抵达陆城合江门码头。

陆城源于三国时代、东吴大将陆逊占领宜都郡、筑城抗蜀而得名。此处为清江入注长江口,自古为楚蜀咽喉,历为兵家必争之地,“夷陵之战”就是陆逊在此指挥的。

明朝成化年间,重筑土城,周长六百五十丈,高一丈二尺,设五门,东为朝天,南为迎薰,西为太平,北为临川,东北为合江。明万历年间,改为砖石城墙,城墙增高,仍立五门,设楼橹十二座,后,多次重修。

清江码头,商旅繁忙,水路商贸网络,四通八达。四川的盐,南方的茶叶、丝绸,在这里交相汇集。

胡楚藩登岸时,只见船帆穿梭、商旅络绎,英籍船只、军舰上的水兵、洋人不时上下。合江亭前,工人纠察队持枪站岗。

进入城东北合江门,只见缝纫业、厨业、店员、木业、瓦业等工会正在游行,要求实行八小时工作制,提高工资、抵制洋货:“不用亚细亚洋油!”

马大为、朱翠生率领刘真(1913—2009,刘绂传、刘公黼,生前为中共湖北省委办公厅主任)一队儿童团员高呼“打倒土豪劣绅”“打倒军阀”。

曹壮父欲前往枝江县城主持县党部成立,正为盘缠发愁。胡敌则动员妻子将陪嫁的金银首饰变卖,一部分用作共产党支部经费,一半赠予曹壮父。

时,曹壮父暂居东门内城墙旁边的卢氏宗祠:从外面吊脚楼子进入,穿过中间的菜园,后面便是正厅,供奉祖先牌位,两边正屋,是卢家的住房,而正屋旁建的偏屋,正是曹壮父居住、办公之处。

这是陆城名医卢达五(1872—1950,卢道明)的宅院,卢达五在县城经营“卢盛复”中药店、“仁寿宫”中药店、“卢积昌”酥食杂货店等,其侄卢少山时为第一区党部委员。

为节省盘资,曹壮父、胡楚藩与应邀的宜都县党部代表胡敌、罗光翟、罗迪,告别卢达五、卢少山叔侄,一同步行前往枝江县城。

当曹壮父一行过白水渡时,枝江县党部筹委会常务委员胡烺生及杨璧彰(杨壁章)、吴先孔、张俭伯等委员已在县城西门外等候。

众人沿着青石板铺砌的台阶拾级而上,只见西门白水渡到北门长江码头,河港交叉,临水成街,帆船沿江一字排开,桅杆林立,桨橹交错,绵延数十里。

一艘悬挂蓝底红“米”旗的英伦船只上,成群结队下来不少洋人,手提编篮、柳筐从白水港码头,涌进西门。

这时,刚刚泊岸的小火轮,飞奔而下一队臂佩红袖章的工人纠察队,尾随洋人而上。

“徐兄?”曹壮父对领头的大叫,“你们怎么纠察到枝江啦?”

“这帮狗洋人不答应工友增加补贴要求,我们就不让他们购买到食物,饿死他们。”原来是宜昌市工人纠察队队长徐佑根。

自元月底,宜昌洋码头轮驳装卸工人与太古、怡和公司的罢工,双方僵持二十余天,扩大到宜昌市民拒绝服务英人,英人乃出宜昌城购买食物,被徐佑根纠察队跟踪而至。

曹壮父闻知,则曰:“汉口、九江的英租界都被我们收回了,难道怕他们不成?”

当即指示徐佑根:这样拖下去对工人们也不利,必须全市总罢工,迫使洋鬼子低头。

告别宜昌工人纠察队,曹壮父、胡楚藩、胡敌、罗光翟一行进入城门,城里飘荡《国民革命歌》,那是吴先元、吴先烈组织的儿童团。大街两旁青瓦如鳞、高宅深院、飞檐翘角、鳞次栉比。

枝江县城距陆城仅十余里路程,均据长江南岸。

白水切开长江南岸,绕金鸡山,再合入长江。战国时期,楚国在白水上口,筑城曰“丹阳”,南宋时期,移县治于此,形成白水埠,因为枝江县城,后来又曰“枝城”。

明朝洪武年间,筑土城千余丈;成化四年,将土城改建成砖石城,城周长五里五百步,高、厚度均一丈余,设“迎晖、正东、解阜、拱辰、青云、小西门”共六个城门。清同治九年夏,大雨如泄,江水陡涨,长江河道由江北移江南,大水入城,西、北、东三面城墙倒塌,残存大东门、南门、小西门,后修复小东门、北门、西门。

东正街的文庙青砖灰瓦、飞檐雕花,这里便是枝江县党部驻地。

这时,宜都县党部妇女部长王廷玉、妇女协会筹备处副主任杨古秋从明德堂飘出,迎接客人,曹壮父很是吃惊,她们怎么在此?

原来,前来协助枝江县党部成立事宜的杨古秋就是枝江人,而王廷玉则是吴先孔未婚妻,吴先孔(1902—1985,吴少明,后为民盟湖北省委员会常委、湖北省政府参事)与罗光翟又是表兄弟。

时,枝江县境,共产党组织只有跨县域的隶属江陵县特别支部的龚家闸支部,由阮瑞林、阮晏如、戴守益等人领导,在菱角湖一带活动。

而国民党组织,在江北江口,甘文叔、朱秋云、晏子为等人建立了东区区党部,区行业工会以蒋汉卿为委员长,区商民协会由周耀轩负责;之后,西区党部在董市成立。

在百里洲,张子明(1906—1932,张祯聪,后任枝宜游击支队队长等职)、胡伯温、刘韫章(刘韫璋)等人建立了南区区党部,由刘韫章担任区农民协会委员长。

张子明、胡伯温在宜昌三师,由冼百言介绍加入国民党,南军攻占宜昌前后,张子明、胡伯温为宜昌学生联合会学生运动的积极分子。宜昌三师停办后,他们肄业回乡,联络旧友刘韫章,在奎星庙开办平民学校,一面进行扫盲,一面宣传革命;在江口对岸的刘巷组建国民党南区党部;组织农民协会,动员妇女剪发放足,宣扬革命思想。

在江南,柴燔、陈家全、陈家钰指导组建了西区和中区区党部。

湖北浠水县人柴燔于广州毛泽东任所长、萧楚女任教务长的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农民运动讲习所加入国民党与共产党、第六届毕业后,受湖北省党部和湖北区委派遣,于1926年11月,以省农民协会特派员身份到枝江开展创建国共两党组织、发动民众、迎接北伐活动。省党部同时派遣的毛奇入宜都、枝江江北地区,柴燔则活动于江南,在县城、茶园寺、明月寺、洋溪宣传民主革命思想,号召穷苦工人、农民组织起来,建立工会、农民协会。

不久,柴燔邀请广州农运讲习所第六届同学王一分来枝江帮助宣讲北伐形势。罗光翟闻讯,极力约邀王一分入宜都介绍湖南革命运动经验。

毕业于宜昌三师、受聘于枝江县立第二高等小学任教的吴先孔,由罗光翟介绍加入国民党后,又邀请王一分给全校师生宣讲,以配合工农群众运动,声援国民革命军北伐。

12月,北伐第九、十军入境,柴燔、吴先孔、陈家全、陈家钰等人组织县城各学校师生三百余人前往距城近十里的王爷庙迎接。师生高呼口号,燃放鞭炮,夹道欢迎。从王爷庙到县城,沿途鞭炮不息。

王天培任命邓卓群为枝江县县长,邓卓群下令逮捕阻扰南军筹措伙饷的前知县孙宸心腹朱成、警备队长关宏开以及劣绅秦子珩和时伯弼。十军政治部主任甘凤章抽调部分政工人员在县城开展宣传。

湖北省党部又派遣上海震旦大学预科班学生、枝江商界巨富子弟张俭伯(1905—1956,张叙勤,后任湖南省人民政府参事室秘书等职)返回枝江,协助筹组县党部及农协会。

时,柴燔、钟裕炳、吴先孔已介绍县民众教育馆前馆长杨平章、白水港渔民鲁东海、码头工人薛开选、商民肖宝苍(萧宝苍)、学生李光有等人加入国民党,建立县城区党部。

进入1927年后,胡烺生、杨璧彰受曹壮父委派,在孔庙成立县党部筹备委员会,胡烺生为常务委员,杨璧彰、吴先孔、张俭伯、柴燔等为委员。

不久,以周至庭为常务委员、孔端甫等人为委员的西区党部在洋溪建立。

柴燔又与薛开选、鲁东海、鲁子寿在县城、洋溪一带,建立码头、船业、木业、店员、缝纫等行业工会,成立枝江县总工会筹备委员会,由鲁东海任筹委会委员长。由胡初芳(胡二姑)筹备妇女协会。

县党部筹备会辄报请省党部核准成立县执行委员会。

胡烺生、吴先孔、杨璧彰等人列席宜都县党部成立大会后,立马回县准备国民党枝江县执行委员会成立大会。

时值1927年2月下旬,丹阳古镇,文庙学宫,迎进国民党枝江县各区代表:胡伯温、刘韫章、朱秋云、晏子为、孔端甫、杨平章、鲁东海、薛开选、陈家全、陈家钰等百余人。

受邀的宜都县党部代表胡敌、罗光翟、罗迪列席会议。

大会秘书长杨叔平宣布国民党枝江县第一次代表大会开幕。

省党部巡视员胡楚藩宣读省党部审批核准通告。

在曹壮父见证下,大会选举七人组成国民党枝江县执行委员会,杨叔平宣读选举结果:杨璧彰任常务委员,贺叔麟、吴先孔、肖宝苍、周勉斋、张俭伯、胡初芳分为宣传、组织、工商、青年、农民、妇女部长;选举张子明、甘文叔、杨叔平等为候补执行委员,由胡虞镜、柴燔、周至庭等组成监察委员会。

曹壮父代表省党部宣告国民党枝江县执行委员会成立,并发表演说,阐述国民党之三大政策,说明联俄、联共及农工政策之真义、价值。

柴燔宣读大会通过的三项决议:一、枪毙对抗北伐军的旧官吏秦子衍(秦国权)、朱成和关宏升,二、没收董市镇的土豪劣绅时伯弼等人的财产,三、公审江口镇商会会长廖哲夫。

但是,秦子衍、朱成和关宏升家人凑得巨额军饷,而被县长邓卓群否决第一条决议。

大会一结束,曹壮父在文庙后殿召集胡楚藩、胡敌、罗光翟、柴燔共产党员会议:宜都支部转由宜昌特别支部领导,胡楚藩接任宜昌特支书记;柴燔应尽快发展建立党在枝江的组织,宜都支部要扩大自己的组织,和国民党一道,扩大革命成果……

告别宜都的王廷玉、胡敌、罗光翟、罗迪,枝江的胡烺生、杨璧彰、吴先孔、肖宝苍、张俭伯、杨古秋一辈人,曹壮父、胡楚藩登船,航回宜昌,准备发动总罢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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