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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昌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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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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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红涛》连载

第四十七章 廖剑客 殉节放羊洲 双枪兵 再犯下荆江

华容县农民协会委员蔡上林、八区农协会委员胡松模等潜入南县湖丛后,亦转往石首;十区农协会委员长王尚武同吴尧成、王槐成等装成商人,北渡长江,潜回监利家乡。

徐时中、肖正纲、肖采其、谈诗锦、季方锡、王勉之、韩步骧等转入秘密行动,进行顽强卓绝的斗争,救出邓白等人,逃隐石首。

蔡协民率石华堰乡农民自卫队处决杀害农民协会正、副委员长严登甲、戴治安的劣绅刘鹤松后,召集严文生、蔡协安、蔡玉坤、毛颖拔、蔡本卓、蔡大友、彭朋、王炳作等共产党员与农民协会负责人会议,部署隐蔽与撤离应变措施:“面对白色恐怖,我们首要是避其锋芒、保存革命力量,留住革命火种。大家要坚定信心,严冬之后就是春天,新的革命浪潮一定会掀起……”

会后,众人立马分头行动,通知身份暴露人员离开华容。

蔡协民含泪告别妻子严文生与兄长蔡协安,未料,这竟是永别。

蔡协民同县党部委员程学敬、县部委宣传委员徐履仁、县农协会特派员欧阳曙率领转移的同志先至石首。

行前,程学敬返回县城河东黄湖山豪绅家中,向父亲程远懋告别。时,程学敬之兄程学伊任沅江县农民运动特派员,刚刚被杀害。程远懋见儿子程学敬远走他乡,无异于生离死别,心如刀绞,强忍悲痛,立即令仆人取出两百大洋,含泪交到儿子手中,作为众人远行的盘缠。

1927年6月29日,一到调弦口国民党区党部,蔡协民立即召开会议,部署分途转移,以缩小目标。

陈次蕃、蔡玉坤、熊同寿、张吉阶、李化龙、朱祖光、谢爽臣、陈治平、蔡大友等人潜入石首江北、监利隐蔽。

徐履仁、欧阳曙、杨岳彬、熊仰生与毛遇顺、刘争、彭定等经沙市至武汉,寻找北迁的湖南省委。

五天前,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决定重组新的湖南省委,派毛泽东任书记,夏明翰、易礼容、彭公达、罗章龙、林蔚、何资琛、龚际飞、翦去病、熊季光、曹典琦等十七人为委员。 新省委成立后,积极与各地恢复联系,计划成立湘南、湘西及邵阳指挥委员会,分别领导各地政治、军事、党务。

湖南全省农民协会特派员毛遇顺留武汉工运讲习所任训育主任;县农民协会特派员彭定留武汉,负责联络来汉人员;华容县农民义勇大队队长杨云、省党部特派员秦雨田及武昌农讲所的涂国林和湘阴县农民协会委员长、县党部常委傅光夏等人参加南昌暴动。

在国民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第一团第三连担任连长的韩梅村(1901--1996,韩雪庵,1955年大校)请假回乡处理家事,准备返回南京。三区农民协会执行委员韩鸿文等人随堂弟韩梅村由塔市驿乘船到沔阳新堤市,再转船武汉。韩鸿文入伍国民革命军暂编第二十军学兵营,参加南昌暴动。

华容县农民自卫军指导员刘争至上海,任中共华德路小学支部委员,1931年2月8日遇害,是上海龙华二十四烈士之一。

蔡协民同县党部执行委员程学敬断后。

时,湖南省委书记毛泽东派遣中央军事政治学校第三分校政治教官张子清来华容,恢复与县部委的联系,并致信省委农民运动特派员蔡协民赶往武汉,接受新任务。

6月30日晨,张子清几经周折,寻至调弦口。

蔡协民、程学敬喜从天降,浑身突然注满无穷的力量。

送走张子清,蔡协民、程学敬二人正商议暂时返回华容,向何坤等人传达省委指示,整顿自卫军,解救蔡大勋。

忽然,何坤与蔡凤林几人匆匆忙忙闯进调弦口区党部:“张振甲叛变。”

众人大惊。

蔡协民非常气愤,正要批评作为农民自卫军总指挥的何坤,因为不仅副总指挥蔡大勋被捕,县农民协会特派员罗振汉被杀害,而今何坤重用的副大队长张振甲果然叛变,但是,当务之急,必须脱离险境,蔡协民深知张振甲的狠毒。

前日夜,国民党华容县救党委员会黄醉陶、李斗南贿得张连彭一番一个班的兵力,拼凑“还乡团”,窜回华容三区三郎堰,逮捕第一小学校长朱伊元、教师王怀村与易三益三名共产党员,解往县城。

童子团团长朱绍清速报何坤,何坤与蔡凤林领何雅南、何均三、四两个团防中队于昨日晨,在长岗庙救释三人。

黄醉陶急告县长罗良才,令张振甲引领张空逸倾城而出,追击何坤。

何坤率部约两百余人枪,越过石华堰,开赴石首。

张振甲率一、二中队追上何坤,但见蔡凤林、何雅南、何均等人,不敢贸然抓捕何坤,遂谎称被追击而归队。

傍晚时分,人马行至石首东二区哑口岭——这一通往调弦口的隘口时,早已在人群中散布“何苦抛尸他乡?不如解甲归田,洗手不干……”之类谣言的张振甲向何坤道:“总指挥,过这隘口就是流窜异域,寄人篱下,恐不是滋味吧?”

何坤正要发火,不料二中队张振乙人马竟附和:“我们不愿寄人篱下,抛尸他乡。”随即横七竖八地或躺或卧、或坐或蹲,牢骚满腹。

何坤迎着朔风望去,只见两边山岭黑黝黝地横卧深邃的天幕之下,隘口外一片灰亮之中伏卧的是北哑口岭,宛如一道屏障拦在当道。

相传玉帝在此修建长陵寺,命令南天门牙将于鸡叫前督促各地土地神修成,修了半夜,土地神累得气嘘嘘,汗流浃背,有个叫伯牙的土地神实在受不了,便学雄鸡喔喔大叫,其余土地神便欢欢喜喜歇息去了。

天亮时分,南牙神下界一瞧,吓得目瞪口呆,从此一直呆在这儿。玉帝大怒,便将伯牙神打成哑巴,命其在北面之山长守,故后人把南、北山岭称之为南、北哑口岭。

何坤想及此,不由心中一惊,但他不信这哑口之说,便登上高处:“弟兄们,我们不是流窜,是保存实力……”

“什么保存实力?我们不想当流寇。”有人道。

“妈的,谁敢顶撞总指挥,老子宰了他。”三中队长、共产党员何雅南发怒。

“嗬,何家以势压人,老子们也不是泥捏的。”二中队长张振乙不甘示弱。

众人纷纷拔刀相向,剑拔弩张。

何坤深感意外,张振甲是自己准备培养为共产党员的得力干将,平日里,这张振乙哪敢如此大胆?方才后悔没有重视蔡协民的提醒。

张振甲、张振乙兄弟的表弟刘犊是三十五军叶琪师陈光中特务营之连长,是5月19日偷袭益阳县总工会、农民协会的急先锋。蔡协民在常德时,就明了这位华容老乡是叶琪仇视共产党的爪牙。张氏兄弟表叔刘梧与“华容县救党委员会”的张舞、陈之纲是拜把兄弟。

“共产党已经玩完了,你跟着他们跑没有好果子吃。大祸即将临头,必须立即收手!” 刘梧告诫张振甲,“你要认清形势,弃暗投明,不仅能保住身家性命,还可以立功受奖。”

张振甲随刘梧秘密会见张舞和陈之刚等人。

“我跟你一笔难写两个张字,只要你设法把何坤一干人逮住,把团防队重新拉回来,就是现成的团防局副局长,以后华容这团防局长的位子怕不也是你的?只要你回头,可以舒舒服服当官发财,吃香喝辣。” 张舞给张振甲灌迷魂汤,“跟着共产党玩命,有你什么好处? 振甲,你是聪明人,继续下去可是死路一条啊?”

陈之刚拍了拍张振甲肩膀:“现在是国民革命军围剿共产党,你看刘犊多威风,何坤那几条破枪,能与何键军长、叶琪师长抗衡?我们相信你会正确选择,千万不要自误啊!”

张振甲眼前猛然浮现共产党员罗振汉等人被杀情景,浑身毛骨悚然,心惊肉跳,铁心将农民自卫军团防队重新来拉回县公署。

何坤急道:“大敌当前,不一致对外,反而兵戎相向,还算革命吗?是革命的,把枪放下。 ”

四、五中队首先收刀卸枪,接着三、一、二中队也泄了气。

何坤担心张振甲偷袭转移调弦口的华容人士,急于去汇报队伍变卦情况,无奈道:“既然大家不肯过江东,那就由蔡凤林、张振甲指挥去洞庭湖藏隐吧,但千万要牢记,我们是保卫家乡父老的自卫军。”

何坤悄悄嘱咐蔡凤林:“你不是共产党,有何雅南、何均配合你,他们的三、四两个中队,你以大队长兼教官身份,可以指挥得动;要防止张振甲兼任中队长的一中队与二中队反叛,欧阳洁离队后,五中队也不稳了。”

蔡凤林连连点头,从三、四中队挑选八名枪法过硬的队员,亲自率队,护送何坤,策马调弦口。

众人闻变,决定急趋石首城,避其锋芒。

廖学愚牵出两匹棕马,递予蔡协民、程学敬:“快走,迟则生变。”

何坤坚持留下,帮廖学愚善后。

蔡凤林正要返回,室外人声嘈杂,何坤暗叫不好:“学愚,你快走,是张振甲他们,来者不善,我去训训话。”

“这些文件必须烧毁。”

“那你得迅速点,不再耽搁。”何坤一出门,立即令蔡凤林集合人马。

“弟兄们,北逃死路一条,进湖躲也躲不过十五,我这个代指挥总不能把大伙往火坑推、往刀尖上带呀。” 蔡凤林护卫何坤一走,张振甲煽动。

“只要给我们一条出路,弟兄们听你的。”五中队长附和。

张振甲乐滋滋:“出路是有一条,也是唯一一条,那就是重回团防局。”

“那不是自投罗网?” 三中队长何雅南反问。

“为表示我们的忠心,我们只有捕送国民党最恨的人。”张振乙提议。

“妈呀,抓共产党,这是叛变呀?”人们议论纷纷。

“这叫识时务,共产党已是惊弓之鸟。”

“这缺德事,我可不干。” 五中队副队长何平反对。

“反正是张氏兄弟做的,我们就乐得顺便过河。”

“杜修经、蔡协民、廖一贯、杨岳彬这几个大共产党早已逃走,刘革非去武昌农讲所学习,听说去监利当了特派员,抓谁呢?难道抓总指挥?”

“何坤是许克祥悬赏捉拿的大暴徒。”

“妈的,你说啥?谁敢动总指挥一根毫毛,老子手中的家伙不是玩的。”四中队长何均警告。

张振甲心底一寒,马上诡笑:“调弦口如今窝藏了一大批共党头头,另有《民国日报》上通缉的攻打塔市驿的石首巨匪廖学愚人等……”

“廖学愚是石首农友领头的,和我们交情也不薄……” 何雅南、何均抢先反对。

“兄弟,那不行,这不行,我们到底活不活?再说,廖学愚是国民政府查办要犯,我们抓了是为民除害,也是立功赎罪,弟兄们,想活命的进军调弦口。”张振甲勒马带队,直驰调弦口。

再次面对何坤,张振甲讪笑:“总指挥,我们想和廖军长……联手……”

何坤趁机道:“对,我们华容与石首是血肉相融的兄弟,都是为保卫家乡父老的,我们曾几次联手击匪抗敌。今后,我们还要联合斗争。弟兄们,我们不是拉杆子、占山头,革命不是一帆风顺的,会有挫折,在倒霉时,我们可不能抹了良心啊……”

张振甲见何坤说过没完,只在拖延时间,便打断道:“总指挥,大敌当前,商量军务要紧。”即令张振乙:“你带人进去请廖军长……”

数十人蜂拥而入。

何雅南、何均乘机向何坤道:“坤哥,姓张的,铁心要抓廖学愚,对你也十分不满,你快走!”

蔡凤林急率八名卫士,掩护总指挥何坤择路西撤。

何坤至沙市,会聚蔡协民、程学敬、徐履仁、欧阳曙、杨岳彬,直取武昌,会见中央委员毛泽东。毛泽东于7月初被调回中央,由易礼容代理省委书记。

毛泽东见徐履仁身染疾病,不适宜军队,乃建议徐履仁秘密潜回华容,一边治病,养护身体,一边恢复组织,积蓄力量。蔡协民、程学敬、何坤、欧阳曙、杨岳彬五人被编入卢德铭为团长、韩浚为参谋长、辛焕文为指导员的国民革命军第四集团军第二方面军总指挥部警卫团。

南昌暴动后,蔡协民随朱德参加湘南暴动,任工农革命军朱德第一师政治部主任,1928年3月与中共郴县县委委员曾志结婚;上井冈山后,任袁文才三十二团党代表、红四军政治部主任、中共福建省委秘书长、省军委书记兼福州市委书记、临时省委书记、福州中心市委书记,1934年7月遇害于漳州古城。

八月下旬,警卫团和平江、浏阳农军在修水合编为师,参加秋收暴动。

欧阳曙任红四军第三纵队政治部主任、红十一军三十五师、红四军十二师、红十三军三十七师政委,1932年3月,在赣州战役中不幸牺牲。

杨岳彬曾任中国工农红军第一方面军政治部主任、第一军团政治部主任,后逃跑,投向余汉谋,其后任河南桐柏县县长,1949年,被蒋介石以“勘乱不力”之罪名处死。

何坤参加秋收暴动后,改名何长工,先后任红四军三十二团党代表、红八军军长、东北军政大学代校长、重工业部代部长、中央军事学院副院长、第五届全国政协副主席,1987年12月在北京逝世,终年八十七岁。

程学敬与部队失散,后折返石首,暂且不表。

张振甲本想趁乱抓捕何坤,但见蔡凤林立马横枪,掩护何坤逃跑,不敢追击。

这时,东二区刘氏“暗杀队”的刘猴儿蹿来大嚷:“你们要抓的廖学愚刚才和他的大肚子婆娘从后门西逃了……”

张振甲急令自己的一中队打先锋,由刘猴儿领路,追击廖学愚,何雅南、何均亦领手下人尾随而去,以便策应蔡凤林,护卫何坤逃脱。

廖学愚带着身孕的妻子吴氏刚至胥耀庚牺牲之处保和堂柴林,张振甲已率队包抄而来,廖学愚将妻子推向一边,拔出双剑,挥斩来敌。

团防队员大多识得廖剑客的厉害,一时不敢近身。张振甲恼怒,令一、二中队层层包围。廖剑客飞身一转,双剑到处,血肉飞溅。

张振甲急令持长矛、尖叉的在前围困,廖学愚腾空一跃,跳出圈外,未等众人反应,长剑已架在五中队队长脖上,退向妻子:“散开,否则,先宰了他。”

张振甲见状,对张振乙道:“我在前稳住他,你绕之其后……”

“弟兄们,撒开,廖军长是我们洞庭湖区联防副司令嘛……”

张振乙乘张振甲哄弄之机,绕过去一把将廖妻吴氏抓住,奸笑道:“姓廖的,岂不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聪明的,放下破剑。”

张振甲直冲过来。廖学愚盛怒,一剑将五中队长头颅挑向天空,飞起一脚,将尸体踢向张振甲,一剑挑开大刀,一剑直劈张振甲天灵盖。

张振甲右耳被削掉,只得逃出圈外。廖剑客正要追击,只听妻子吴氏一声惨叫。张振乙狂号:“妈的,再顽固,先宰了她。”大刀向廖妻胸上划去,鲜血直流。

1927年6月30日黄昏,廖学愚被捕。张振甲用刘猴儿提供的木船,将廖学愚夫妇顺调弦河,押至华容县城章台镇。

县长罗良才如获至宝,令一区“还乡团”周汉清等人连夜突审廖学愚,逼其说出华容“暴徒”何坤、蔡协民、杨岳彬、程学敬、徐履仁、欧阳曙、蔡玉坤、陈次蕃、熊同寿、张吉阶、朱祖光诸人在石首的藏身之地,但一无所获。

张涤之为替父张巨卿报仇,与蒋仲藩等一干人日夜蹲守岳阳火车站,窥探相约去武汉寻找湖南省委的华容县特别法庭审判长欧阳悟、县农协会副委员长熊迪、县农协会委员韩国栋三人,报知驻军代理师长周磐,捕捉三人。

周磐令执法官多次酷刑拷问三人,未获一字,遂让罗良才、周汉清请三人亲属去岳阳劝降。

周汉清至一区白顶山欧阳悟地主家中,诱惑其父母说服儿子反正,其堂弟携带药物、食品,探监劝降未成,周汉清又威逼利诱其堂叔入监劝降。

欧阳悟严正告诫亲人:“不要上他们的当。”其堂叔见欧阳悟意志坚定,遂问他有什么话留下。欧阳悟斩钉截铁:“以身许国,死而无憾!”

欧阳悟两腿被打断,7月4日,被箩筐抬着,与熊迪、韩国栋同时遇害于岳阳。时,欧阳悟24岁,熊迪27岁、韩国栋35 岁。

讯息传至华容,周汉清、张舞、陈之纲、刘梧令张振甲、张振乙兄弟全面接管团防大队。在张空逸配合下,张振甲首先清查三中队,抓捕何雅南等共产党员,何雅南不甘束手就擒,愤而反击,被当场枪杀。

大队长蔡凤林与何均等人寻机逃脱,潜往长沙一带。团防大队彻底被团防局接管。

陈鸿宇(《中共岳阳市历史大事记》:陈鸿宗)来华容接任县长,一到任,即委周汉清任县团防总局局长,黄醉陶、孙少海、袁涤凡、方玉轩、胡宝成(胡葆成)等任各区团防局长,厉行“清共、屠共、铲共”。

在团防总局成立大会上,周汉清就职演说话音一落,一区石佛山张春谷一路小跑登台狂叫:“有共无我,有我无共! 我侄儿当农会委员,我把他杀了;我侄女参加了女子联合会,我抽了她的筋条。我还要打一丈二尺长的大刀,杀共产党的头子……”

周汉清大喜,当场委任张春谷为团防总局庶务,以示褒奖,然后向台下张振甲团防大队狂嚎:“宁可错杀一千,不要放走一个。”

黄醉陶一就任三区团防局长,首先捕杀马焦下乡农协会委员长傅茂立之后,又抓捕马焦下乡农协会委员彭炳昭,将其先毒打三百扁担,拖进牢房,然后要其家属赎人,以掠取填补团防局的费用。为营救亲人,彭家把五石田、三间两进瓦屋全部赎卖。

黄醉陶一边搜捕革命者,一边大肆勒索财物;将范家岭乡农协会委员许天保、许锦辉各罚谷十五石、银洋七十六元,罚三区农协会员丁哲和、范玉坤、刘才然等十人各银洋一百元。

鸡冠乡农协会委员长刘铎二被捕后,刘家托黄醉陶的叔公黄德达出面力保。黄醉陶却回复:“这个人,我本来不想杀的,你来保,我就非杀不可了!”

黄醉陶令团丁立杀刘铎二,刘铎二的父亲刘明发不忍儿子惨死,大骂黄萨陶“禽兽不如,死无天良”。黄醉陶则派团丁砍杀刘明发。

季方锡在九区北景港担任共产党支部书记,黄醉陶未捉到季方锡,则关押其父亲,吊打其祖父,没收季家田地五亩,罚银洋三百元;然后一把火焚烧季家房屋,誓要将共产党季家赶出三区。

区农协会宣传委员包达章被捕后,黄醉陶的舅父包少平为营救包达章,到三区团防局找黄醉陶再三进言,黄醉陶立索光洋一千二百元。包家倾家荡产交款后,黄醉陶将包达章转押县团防总局,交银开释;周汉清却暗暗指使二区团防局长方玉轩将包达章枪杀于大冲口。

县内如此被弄得人财两空者,诸如游宫乡农协会秘书吴新登、烟墩乡农协会委员长李东阳与委员丁丙桂(丁炳桂)、砖桥乡农协会刘金阶以及李春江、刘砚涛、包国桢、黄容二、江鸿保等七十余会员家。

方玉轩抓不到县农协会委员、二区副委员长蔡玉坤,遂逼其家人说出藏身地,三十余团丁用梭镖将蔡母连捣带捅,活活戳死;蔡妻万毛姑闭口不开,被团丁们按在方桌上,用刀砍死;方玉轩又将其堂兄蔡世炎抓捕,施尽各种酷刑后,将其剖腹挖心而死;蔡家亲戚尹长新、尹炳南亦被杀害。

二区农民协会委员徐怀汉、贾治汉被追杀于岳阳县西区贾家凉亭、钢陵寺。

五区万庾“有恩则忘,有仇必报”的贺之龙,七区“梅市皇帝”袁涤凡,九区“北景王”孙少海,十区注滋口“上蒸生母,下弃发妻”的王怒一干“还乡团”,以杀人放火为能事、敲诈勒索是要务。

一时间,华容城乡房屋被焚为瓦砾,被毒打致伤致残的革命者及其家属被迫逃荒,死于沟壑者,难以数计;血溅荒丘,新坟遍野。

7月14日,廖学愚被押至北河渡放羊洲,“欣赏”杀害蔡大勋。

张空逸、周汉清令刽子手砍下血肉模糊的蔡大勋的头颅,悬于东门,挑出肠子挂于西门,其他内脏割碎喂狗,仅剩一躯壳置于放羊洲,日晒夜露,狗咬鸟啄,不准收葬。数日后,其尸体被乡民在夜里偷埋。蔡大勋时年三十。

蔡大勋大义凛然之气节更坚定了廖学愚。

7月21日下午,廖学愚再次被张振甲押至放羊洲,陪杀二十六岁的蔡棠树。

7月30日,终无所获的华容县团防总局,亦将二十四岁的廖学愚押至放羊洲,割下其头颅,送塔市驿悬挂三天,破腹取胆,以三块光洋卖给一中药铺……

话说廖学愚被张振甲抓走后,石首农民革命军总指挥徐明光、军事委员长胥道新紧急调令吴先洲、屈阳春第二路农军营救。无奈天黑细雨,道路泥泞,夜半,追至华容县界,遇到几个掉队团丁,方知廖学愚早已被船进华容城。

于是,吴先洲、屈阳春人等连夜驰马石首城,向县部委、县党部汇报。

李良耀即召集众人,商量营救办法。

县部委秘书曾显阶认为,目前唯一办法是请武汉国民政府出面,让湖南方面放人。

县部委组织委员徐尚炎建议请县党部出面,因为廖学愚是县党部委员、东二区党部常务执行委员。

吴先洲急催县党部农运委员李良耀找常务委员孙增奎商议。

而孙增奎认为廖学愚乃省政府通缉的“巨匪”,恐怕适得其反。

孙增奎提醒众人:“对于长沙马日之变,汪主席声称这是由于共产党领导的工农运动过火行为导致的,而共产党又没有及时制止和纠正过火行为,祸在自己。他还说‘本主席可以大胆说一句,农民协会是一个空前的错误,农产品被摧残完了,工商业家都打得跑光了,上不要中央,下不要人民……像这样逼得人走投无路,也难怪许克祥他们要起来造反’。而廖学愚自封是农民军军长,你们认为汪主席的政府会出手相救?”

县党部宣传委员郭新民急忙补充:“据报道,汪主席派出五位特派员前往长沙查办,共产党是谭平山、彭泽湘,国民党是陈公博,唐生智军方是周鳌山、邓绍芬,苏联顾问鲍罗廷也一同前往,还有十五名随员,两连士兵护送。结果怎样?一到岳阳,长沙救党委员会就给岳阳驻军代理师长周磐下达就地枪决令。许克祥说,把共产党头子一个也不给留,要完全杀掉。周磐怕担责,将电报偷偷给师政治部主任张知非,示意谭平山、鲍罗廷他们自己决定去留。他们只能乖乖地退回武昌。湖南早就不听武汉了。

大家一时陷入沉寂。

未几,闻驻宜昌之鲁涤平国民革命军第二军,通电拥护汪精卫“分共”,在长江上游实行“清乡”,投靠驻鄂西的四十三军李燊之川军双枪兵张轩等部,趁机再度东进荆江。

李良耀速即召集县部委扩大会议:“如今,三县洞庭湖区联防司令部已经瓦解,单靠我们石首之力,绝无击退双枪兵可能……”

“湖北全省总工会解散纠察队!”部委干事张鉴之破门而入,高高扬起一份刚刚收到的《汉口民国日报》,众人为之屏息敛声。

农民协会秘书李树人从神色凝重的张鉴之手中接过报纸,宣读:“为布告事:现在武汉反动派企图挑拨工兵之感情,制造种种谣言,中伤本会纠察队,以致飞短流长,淆乱外间听闻,影响工兵联合战线。本会为避免反动派借口武装纠察造谣起见,业于本月二十八日将纠察队全体解散。所有前领枪弹,并经交存政府,一面仍请政府派兵保护工会。深恐外间不明真相,致滋疑窦,为此布告,仰各界人等一体知照。此布。”

“现在,连省城工人纠察队都交出武器后解散,这不是空着手,伸长脖子让人家砍吗?” 东二区农协会委员长屈豹子极为不满,“这下可好,我们少了廖兄弟不说,恐怕我们都……”

“中央委员会说党内有‘左倾幼稚病’,这是啥玩意儿?” 中心区农协会委员长王开富问李良耀。

“我看我们是有点幼稚,不然,我们怎么会如此被动?” 县妇女协会主席郑士秀插话。

“光杆司令,江陵情况怎样?” 东一区农协会委员长李恒久问江石公联县赤卫大队长佘巨源。

“你老弟别高兴太早,你的人马也在被人家解散之列。”佘巨源痛惜,“目前,江陵全部停止活动,分散隐蔽了。”

大家一下子沉痛起来,静静聆听佘巨源:

江陵县南端为东南乡,即郝穴汛,与公安、石首、监利三县交界,跨大江东西。这里是江陵县革命活动最早、也是最快的区域。

前年初,共产党武汉地方执行委员会派遣私立湖北法政专门学校读书的戴绍鼎、赵本长、田其宽等共产党员回到普济观,以教私塾、种田的公开身份,秘密发动田家坊、金果寺、江南堤一带最穷、最苦的年轻人,向他们讲述种田人为什么穷、豪绅地主不劳动为什么反而过着花天酒地生活之道理,鼓动他们起来,组织农协会,同地主豪绅斗争。

入秋,黄振远、白正秀这对情侣奉命回乡。郝穴团总白步洲次女白正秀(1907―1932,白士珍、白仲云,后为中共湘鄂西省委党校教员、红军医院医生),人称“白二小姐”,在武昌第一女子中学加入共产党;黄振远(1906-1932,黄震远,后任湘鄂西省互济会主任等职),郝穴富绅之少爷,幼年在进步教师黄康衡所办的栖鹤堂小学读书,在武汉加入共产党。

黄、白这对情侣即与戴绍鼎、赵本长、田其宽在金果寺杨德明家秘密成立共产党田金南支部。支部书记戴绍鼎,组织、宣传委员赵本长、田其宽,委员白正秀、黄振远,隶属武汉地委领导。

年冬,湖北省第六区荆南中学王子香(1900—1929,王帮柏,后任中共江陵县委委员等职)、傅在举毕业回乡,被田金南支部发展为成员,负责成立农协会;随后,陈新标、谭德春、田其昌、袁对达、张声祥等人加入田金南支部。

田金南支部开始在田家坊周边秘密组建农民协会。

白鹭湖(白露湖)西、五岔河畔的沙岗,一小康之家的陈香波在家乡私塾数年后,于1921年入私立湖北法政专门学校攻读法律,1924年进入武昌中华大学深造,由鲁觉炳介绍加入共产党;去年初由武汉地委派遣回乡,在伍家湾发展兄弟陈自耀、陈兴发与周正执等六名党员,建立伍家湾支部;是年夏,在五显庙建立沙岗支部,并在黄彩剅、陈徐河等地建立十多个农民协会。

黄彩剅的共产党员马子厚、马希文、黄希香等人亦由武昌中华大学等校奉命返乡,在黄彩剅、三户街等地发动贫苦农民,秘密组建农民协会。

马子厚、陈自耀、陈香波(1900—1929,陈相波、陈自坤、陈先博,后任中共江陵县委书记等职)诸人在沙岗举行数千人的农民协会成立大会,将横行乡里的劣绅张人科(张仁科)捉住,高帽游街示众,民众拍手称快。

去年2月27日,元宵节,普济观。

来自郝穴汛方圆几十里的一万两千余名农协会员,挤满街道巷尾,庆祝郝汛区农协会成立。白正秀鼓动一批妇女,走出家门,聚往会场。

公推委员长王子香,副委员长傅在举,委员陈香波、马子厚、赵本长、赵大海、王熊才;戴绍鼎兼任鹤汛区农民自卫队队长。

自卫队将谭保香等五名土豪押到会场,示众警告。

会后,会员们高举会旗,由自卫队引领,分三路示威游行,“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土豪劣绅!”“铲除贪官污吏!”口号声,直冲云霄,向区协会驻地曾傅家湾汇合。

王子香、赵大海、田其宽第一路游行队伍从会场出发,抵达曾傅家湾时,激愤的会员们将一贯抢劫民众钱财、危害一方的土匪傅传玉和李少先捕捉,要求王子香为民作主。

戴绍鼎、傅在举、陈新标第二路与陈香波、马子厚、黄希香第三路队伍汇合曾傅家湾。王子香当场宣布,将傅、李二匪就地处决。

万余会员欢呼震天,土豪劣绅闻风丧胆,逃避他乡。

陈香波、马子厚、黄希香带领会员游回沙岗时,闻怀恨在心的张人科前往荆州城,欲搬兵对付农民协会。陈香波当即派马子厚、马希文、陈自耀、陈兴发带领自卫队员急赴荆州,诱捕张人科。张人科被押回沙岗,当众枪毙。

去年8月初,陈香波与彭之玉南赴长沙,加入北伐军左翼宣传队。

杨森军进占江陵后,各乡反动势力,大肆捣毁农民协会,捕杀共产党人和农运骨干。川军被击退后,李炼青由武汉返县,在荆州城重开农民运动讲习所。不期川军残部双枪兵再度东下,特别支部急连派出共产党员徐开芝、杨宸英、白正英等人赴汉寻找上级组织。

白正秀之妹、十七岁的白正英与十六岁杨宸英乃省立女子师范学校同乡同学。

李炼青在无法得到上级指示情况下,立即召开党员骨干会议,分析国民党右派背叛革命的严峻形势,果断决定革命团体均暂停公开活动,分散隐蔽,等待时机。

普济观豪绅谭保香等人带领百余人的团防武装,黎明前包围姚家湾,公开叫喊捉拿普济观区农民协会的王子香、傅在举、赵大海等人。

鹤汛区农民自卫队随之解散,佘巨源退回石首。

“革命嘛,总有风浪,”县党部宣传委员郭新民道,“再说我们是有点出格,不经党部到处攻呀,斗呀,以致恼怒国民党才不得以分共,目前唯一出路是遵照湖北全省总工会解散纠察队指示,上缴刀枪,以免更大牺牲……”

王开富大声反驳:“川老鼠正在逼近,缴枪收刀送死吗?”

“手无寸铁,如何革命?”吴先洲等人赞和。

这时,大门“乒”地被撞开,与会的共产党西一区茅草街小组组长郑家瑾冲来人失声大叫:“老孟,咋啦?”众人一瞧,只见西一区谭家湾共产党员孟广春(1890―1931,后任红军之排长等职)上气不接下气:“快快转移,双枪兵已过藕池河,恐怕离城只有几里了。”

“妈的,再困他几天几夜。”王开富大怒。

李良耀立即下令:“一、销毁名册及文件;二、通知暴露同志分散隐蔽;三、埋好手中枪支……”

众人立即将文件或毁或带,迅速撤离。

王开富对李良耀道:“辉先兄,你骑‘洁光’快走,我去再找匹马……”

“不行,我住处还有一份重要名册……”

“那你速去处理,我随后就来。”王开富出门奔向马市,却见北边一彪人马杀气腾腾直冲而来。

王开富定睛一瞧,原来是龚振鹏的由警备队改编的国民自卫军,王开富暗叫不好,胡乱付与钱,跨马绕赴服紫岗,飞身上楼,不由分说一把将正在焚烧文件的李良耀脸上抹黑灰,迅即把他推向窗下的“洁光”:“你走东北,我由东南,在沙岭子碰头。”

当时,楼下龚振鹏在狂嚷:“弟兄们,抓住李良耀有重赏。”

开福心中一惊,亦抹黑脸庞,扯下床单,将剩余文件一裹,捆在背后。

敌人已冲上楼来:“抓活的,李良耀你跑不了啦。”这是副队长张家春。

王开富越窗而下,国民自卫军的子弹从头顶飞过,楼下“洁光”正好接着王开富飞奔而去。刚出巷口,王开富却瞥见李良耀被徐代桢中队追杀。原来,李良耀换马时,被从后门包抄的徐代桢盯住。

张家春狂奔而来:“抓住李良耀。”

王开富右枪朝后飞击,左枪袭射徐代桢后队,朝东南猛驰。

徐代桢遂令大部人马追杀王开富,妄图夺掉张家春的头功。

王开富心舒气畅:李良耀无虞矣,便放肆朝城外驰去。

原来,石首县公署接到武汉国民政府电令:“不可使一人漏网。”

又闻川军双枪兵逼近石首,龚振鹏大喜过望,急匆匆率部直扑共产党县部委机关服紫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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