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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昌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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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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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红涛》连载

第三十九章 雪耻会 夏掌门树倒 争女权 沈湘云斥恶

沈湘云正要和喻文彬、欧阳笛渔招呼,这时,门“吱”地一声被推开,进来一位学生装束年轻人,段德昌大喜:“白冰兄,我们正谈论你的提议呢,我看,这个雪耻会成立越早越好。”

白冰,姓曾名习孔(1902-1981,后任南县人民政府副县长等职),另有别名咏浴、也鲁等,生于南洲厅治九都一商人之家,八岁入县城私塾启蒙,十六岁毕业于县立第一高等小学堂,1918年至1924年间先后在长沙明德中学校、北京美术专门学校、上海美术专门学校求学,加入国民党,前年春因家庭变故,辍学在家。

经过一番商议,曾习孔最后道:“我们今晚分头行动,通知四所国民学校及第一高等小学、南县女子职业学校的联络对象,明天开成立大会。”

段德昌提议:“我看就在女职召开成立大会,一者可以促进妇女的觉醒与解放,二来也免遭人家说我们目中无人。”

“人说裕后兄海胸洋襟,却原来也是个睚眦必报之徒!”沈湘云立刻相讥。

众人大笑。

1925年7月中旬,“青沪惨案南县雪耻会”第一次全体会议在南县女子职业学校召开,推严世杰为会长,曾习孔为总干事,段德昌为纠察股(调查股)主任,喻文彬为宣传股主任,李醉仙、易敬笃、刘淑云、沈湘云、何玉麟等为分赴各区乡的分队队长。

不日,在长沙读书、暑期回乡的郭藩、邓宪之、周铁忠、段琨、李明以及留学法国的潘隽五等共产党员受湖南省学联及共产党湘区委派遣回县,由共产党南华小组介绍参加“雪耻会”活动,出版会刊《疾呼》三日刊,以唤醒民众,并组织游行示威会,捣毁勾结地方官吏与北洋驻军、反对爱国运动的外国传教士的福音堂。

为加强“雪耻会”领导,7月下旬,共产党南华小组由中湖子口迁入南县城,并吸收益阳县籍学生段锡珍入党,成立共产党南县特别支部:陈琳为书记兼农民委员,欧阳笛渔为组织、工人委员,邓宪之为宣传、青年委员,周铁忠为妇女委员。

“雪耻会”运动进入新的高潮。在第一高小读书、年仅十一岁的周翿(1914-1928,周龙鑫,后为共青团南华安特委组织部长)与唐冠南(1907-1964,唐亚子、唐耀隆,后任中共湘鄂边特委副书记等职)、在县立师范讲习所学习的吴治熔(1909-1950,后为中统南县调查员)等人在共青团洪涛、周全、黄耀庭(黄跃庭)一班人影响下,成为反帝宣传、抵制日货的积极分子。

7月26日,农历六月初六,清晨,陈琳、欧阳笛渔、段德昌率罗勋、陈春荪纠察队吴金生、朱必克、王清海、陈泽银一干队员在西河街董洪顺商号查出大批日货,立即予以没收。

董洪顺请商会会长鲁瑜出面,到“雪耻会”要求退还货物,严世杰、陈琳、欧阳笛渔、曾习孔、段德昌、喻文彬、郭藩、周铁忠、段琨、李明断然回绝。

鲁瑜、董洪顺恼羞成怒,即与湖南省原议员夏炎商量对策。

夏炎毫不犹豫道:“我们来个罢市,看这几个娃娃怎么办?要借此机会,好好整整这帮小娃娃们。”

夏炎,系南县东乡又东垸巨豪,1922年春与涂惺宇、严济岩一道竞选为省议员,乃与县议员徐德嘉、崔哲中,县商会鲁瑜、岳锦云,邑绅汤敦荪(汤冬生)、肖瑞生、刘少尧、曾汉生、唐燮初、欧正元、石宏道、严济白、曹国勋、汤藻庭等人结成“寅社”,网罗万桐生、万炳文、王彩云、李福生(李复生)、马冬、刘子贵一批地痞,在南洲城乡,形成巨网,至现在,已达六百余众,与驻军沆瀣一气,与宝庆籍县知事李竞戎,县议会高至刚、陈继东正、副议长称兄道弟。夏炎被推为寅社掌门人,出入公门、把持县政,俨然南县“太上皇”。

董洪顺乃夏炎寅社成员,当即与北洋驻军蔡旅长、吴团长知照:“这伙‘过激党’,名为‘雪耻’,实想扰乱地方,使贵军伙饷无法保障,我们必须予以颜色……”

蔡旅、吴团极力赞赏夏炎行为:“坚决把那个‘雪耻会’打下去。”。

在取得县知事李竞戎许可后,是日午后,夏炎下令以商会名义全城罢市,汤敦荪带领李福生、马冬、刘子贵、万桐生、万炳文、王彩云立刻出动,逐店逐铺召令罢市,商号、巨铺老板杨玉升、刘克提一干人率先响应。

南县特支立即成立由罗勋、欧阳笛渔、涂振支为正、副主任的县总工会筹备处,组织工农、小商家、学界、妇界等示威游行,并将董洪顺和管账先生戴高帽,敲铜锣,游街示众。

鲁瑜闻讯,认为有失商会体面,带着一伙人,气势汹汹赶来阻止,段德昌奔上前去,冲手将最前面的打手推退好远,质问鲁瑜:“偷运销售日货者,罚款游街,是本会之规定,南县雪耻会几万人,你阻止得了吗?”

周铁忠、段琨、郭藩、邓宪之、李明亦纷纷指责。

一身男性化装着的周铁忠乃湖南省立第一女子师范学校学生,女共产党员。

鲁瑜无言以答,悻悻道:“你们雪耻会,妄图搅浑洞庭一湖水。”

夏炎见罢市不成,即让李竞戎出动团防队,冲散游行队伍,劫走董洪顺,抓捕罗勋,压迫全城罢市,小摊小贩小商家也得行动。

南洲,地处洞庭湖西北隅,自南宋始,长江之水扶泥沙自松滋、虎渡、藕池诸口南下,于安乡县白蚌口和华容县九斤麻注入洞庭湖,经七百年淤垫,洞庭湖西北平衍为沼泽。

清咸丰二年六月,长江藕池口被江水冲缺,形成今之藕池河东支、沱江、中支、西支及数股分流,浊流奔入洞庭,大量泥沙自湖区西北向东南沉积,把洞庭湖逐渐淤隔为东、南、西三个部分。

清同治末年,华容、巴陵、安乡、龙阳(汉寿)、武陵(常德)、沅江等县湖面大片淤塞,形成长宽五六十里的、近两百个湖泊间嵌夹的大片淤沙,因在藕池河东支之南,故统称之为“南洲”。

为阻止远近垦民之械斗,疏通河流,湖南巡抚于光绪六年起,在华容、龙阳交界处之乌嘴,先后设龙华司、南洲垦务局。光绪二十一年(1895)清政府在乌嘴设立“南洲直隶厅扶民府”,这是南县建县之始,两年后厅治迁到九都。民国二年(1913)十月,湖南都督府下令撤销南洲厅,改称南洲县,次年六月八日又根据内务部复电转令,将南洲县更名为南县至今。时,南洲的湖泊、河流面积几乎与洲垸面积相当。

南洲直隶厅建置后,全境划为东、西、南、北、中五乡,九都属于中乡。

1915年,南县县公署将全县改划为十七区。东乡改划为昭明、协和两区,南乡改划为兴仁、尚义、崇礼、益智上、益智下、笃信上、笃信下七区,西乡改划为和亲、康乐两区,北乡改为仁美区,中乡改划为明德、新民、止善、共和上、共和下五区。

九都,今之南县城南洲镇。

明朝宪宗时,宋田山东麓设大兴坊集市,属华容县永乐南乡第九都。清初,大兴坊改名“九都”,宋田山则名“九都山”。藕池口决溃后,九都山南襟洞庭淤洲,为垦民物资交换中心;又北抵藕池河干流,为南洲北部水运之咽喉,因而,九都山麓集镇成为华容西南大埠。光绪二十三年始,一直为厅、县治,1935年定名九都镇。

7月26日晚,县城工人、城郊农民、小商家见商会奸计百出,自由举行数百人之集会,商议对付办法,公推陈琳为代表,赴省汇报,寻求营救罗勋之策。

7月27日,陈琳赴省,由潘隽五代理共产党南县特别支部书记兼农民委员职务,继续指挥“南县雪耻会”。

店员工会李服波(1906-1940,李光新、李春舫,后为中共南华工委书记)一班人说:“商店老板要关板罢市,我们就开板营业。”

纠察队信心百增,在段德昌、欧阳笛渔率领下,曾习孔、喻文彬、周畏三、饶大可、朱必克、李振元、邹鲁文、陈泽银、丁章瑞、洪涛、周全、黄耀庭、孟庆友等人手执铁钩,高举灯笼,日夜在沿河码头、交通要口巡查,凡进出货物,都要用铁钎戳一戳,发现仇货,有的当场焚毁、烟雾洞庭,仇家均视段德昌为洞庭妖,而民众呼之为“洞庭蛟龙”,从此,段德昌“洞庭蛟”的威名响彻南洲。

为压止南县雪耻会查货行为,夏炎施压县公署,欲以过激罪名处罗勋以极刑,同时,通告指责段德昌、陈琳等人为过激党主持,操纵雪耻会,扰乱南洲。

南县特别支部遂召集南县雪耻会商议应对之策。

“睹此情形,雪耻会危险之时期至矣,”总工会筹备处副主任涂振支建议,“为今之计,必改组雪耻会,停止过激行为,以满足商会之需,方可平息事态。”

“只要能以改组为条件,而换罗勋之出狱,未尝不可。”雪耻会会长严世杰道。

“决不能妥协,否则,前功尽弃。”纠察股主任段德昌反对,获宣传股主任喻文彬支持。

特支宣传委员邓宪之道:“德昌兄、笛渔兄,现在名声在外了,还是先避一避的好。”

最后,共产党南县特别支部代理书记潘隽五拍板:“改组雪耻会,停止行动,换罗勋之出狱。”

公推总干事曾习孔、会长严世杰与喻文彬等出面,同县知事李竞戎谈判,释放罗勋。

陈琳从省城返县后,认为以改组换人之事大错特错,遂致函共青团湖南区委汇报,并决定暂离南县,前赴华容活动。段德昌、欧阳笛渔等人则看风向,再定离否。

曾习孔、段德昌、喻文彬、朱必克、周畏三、饶大可、李振元、邹鲁文、丁章瑞等在“雪耻会”反帝运动中,先后被纳入共产党组织。

共产党南县特支于8月中,随即调整:陈琳书记,组织兼工人委员欧阳笛渔、宣传委员周畏三、农民委员李振元、青年委员段德昌、妇女委员段锡珍,下辖段德昌、周畏三、李明三个小组。

县特支在领导雪耻会同时,在县城成立以李振元为主任的平民教育促进会,在城隍庙、女子职业学校、乾元宫、沈公堤、西河街创办五所平民夜校和三仙湖艺新女子职业学校,并深入乡村荷花嘴、中湖子口、穆家垸秘密组织农运,培养出汤载福、李寅安、陈靖宇、周映桃、姚朝佐、汤锡福(汤锡伏)等农运骨干。

时歌曰:“斗字不识苦难当,世世代代睁眼盲,夜校教我开眼界,贫苦妇女上学堂。”

湖南区委接陈琳报告后,于9月调“过激党”主谋陈琳往安源(后脱党),由潘隽五接任特支书记,欧阳笛渔接任县党部筹备委员会常务委员与共青团南华特支书记,沈湘云、何玉麟、刘淑云、李醉仙、刘争、黄克佐、易敬笃、吴治熔等被纳入共青团。

未几,欧阳笛渔推荐曾习孔担任县党部筹委会常务委员,自任农工委员。

由于省党部几个月没有下发津贴给县党部,欧阳笛渔化名欧月山,借住仁记码头欧福泰处。在中湖子口时,他以教书为掩护而生存,现在只能码头帮工。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雏梅显现淡红色的花托时,天上明净无云,太阳照得明亮而温暖,鸟的歌声和千万只昆虫的营营声充满在空中。

沈湘云同刘淑云一大早就奔向何玉麟房间,邀她一起下乡宣讲,却觑见何玉麟(1907-1932,何玉林,后任中共沔阳县委妇委书记等职)高高的纤细的眉毛紧锁,长长睫毛下的眼眸微微润湿,面颊上分明有未燥的泪痕,一直爬到略微颤动的嘴唇边,沈、刘二人吓了一跳。

何玉麟瞥见二人进来赶紧抹了一把脸,勉强一笑恰似雾中玫瑰:“今天我们去送他们吧?”

“谁?”沈湘云不解。

“德昌他们啦。”

“今天就走?”沈湘云大悟,“哦,月亮弯弯一盏灯,哥哥出门妹担心,一怕山中遇猛虎,二怕湖里出妖精,深更半夜迷哥魂。”

“裕后兄去哪儿?”刘淑云如堕五里雾中,问沈湘云,“她和裕后兄?”

沈湘云大笑:“她和她的文彬哥哥,现在是油纸扇子两面黄,一面妹儿一面郎,郎在这边喊情妹,妹在那边喊情郎,二人只隔纸一张。”

刘淑云恍然大悟,原来喻文彬之妻闵氏前几天不幸病逝了。

沈湘云拉何玉麟往外走:“快去撕破纸一张,把你的心思告诉郎。”

何玉麟故意推开沈湘云:“我是为闵家嫂子悲伤,难道真是红颜命薄?她才两月大的儿子咋办啊?”

刘淑云心一沉,疾步追去。

1925年11月,段德昌、喻文彬、刘争、黄克佐等受共产党湖南区执行委员会知照、南县特别支部选派,赴广州黄埔,参加陆军军官学校入校考试,编入入伍生团,去年春,升入军校第四期学习。

临行,段德昌介绍孟庆友加入共产党。孟庆友(1900-1932,后任中共洞庭特区区委书记等职)出生于中乡杨树山一个贫苦农家,五岁丧父,随母下堂至九都山九屋厂作段修淇的寄子,与段德昌同村,两人从小情谊深厚,由段德昌鼓动,参加革命活动。

南县女界联合会筹备会成立,肖守训(萧守训)为会长,沈湘云、刘淑云、何玉麟等为会员。

冬,南县特支将农运推向高潮。

欧阳笛渔在南乡姚家围子介绍塾师陈靖宇、周映桃等人加入共产党,开办平民夜校,于去年春组建全县第一个区农民协会——由姚朝佐、汤锡福等人负责的南乡尚义区农协会。

去年春,共产党湖南区委又派农运特派员赵松德、胡俊、胡浩然先后抵达南洲,于南乡、中乡、东乡指导农民运动。时歌曰:“如今世道黑如漆,官匪老财不讲理,穷人造反旗如火,烧出一个红天地!”

7月,县特支妇女委员段锡珍调往长沙,南县特支再次调整:书记潘隽五,组织、宣传、农民、工人、青年委员分别是欧阳笛渔、曾习孔、赵松德、胡俊、丁章瑞;并派遣支部原委员李振元赴长沙汇报。

8月,北伐军克长沙、陷益阳、占沅江,收复洞庭湖以南地方。南军势如破竹,麾指南县。

9月初,长沙船山大学毕业生刘鑫与李振元乔装商人,带着宣传品,乘一艘邮信船,闯过北军重重关卡,进入南县城,向县特支一班人传达区委指示,策反三仙湖团防分局局长晏光烈,从北军之营后发动突击,配合南军贺耀祖部占领南县城。

在县城万人祝捷大会声中,晏光烈升任团防总局局长。

而夏炎寅社亦异常欢呼,号召每家每户捐献大洋银两,赠与北伐军为饷,沉浸在无限欢悦中的人们不假思索,纷纷倾囊捐资。

就在这兴奋的献金声中,共产党南县特支集聚党员代表,于大兴坊曾习孔家楼上召开会议,传达湖南区委“六大”会议精神,成立共产党南县地方执行委员会:书记潘隽五,曹白石、曾习孔、欧阳笛渔、邓宪之分为组织、宣传、工农、青年委员;下辖周畏三、彭聘珍、刘鑫与吴光汉、丁章瑞四个支部,共三十余党员。

会议决定,筹组南县农民协会筹委会,刘鑫、欧阳笛渔、曾习孔、胡浩然、周畏三五人为筹备委员,拟定国民党县党部人选,派共产党员加入国民党,充实其领导。

汤伏兰、谭枚珍(谭梅珍)、张金云、黄舜英、钟云、张振坤等一大批活跃分子先后加入共青团;团县委随之成立,潘隽五兼书记(《中共湖南组织史》:胡浩然继任特支书记,没有团县委),沈湘云、邓宪之、周畏三等委员;同时以沈湘云和朱廉、丁章瑞为首,组成学生联合会;以周翿为首,成立县儿童团。

在南军进驻的欢呼声中,店员李服波从县城疾返南乡逢吉垸,同黄泽忠、黄承广、胡永福、吴际泰、曹瑞生等搅翻南乡一片天。

9月底,国民党代表大会,成立南县执行委员会,潘隽五、曾习孔担任常务执行委员,组织、宣传部长赵松德、李振元,农民、工人部长欧阳笛渔、涂振支,商民部长孙传之、青年、妇女部长胡浩然、杨蕴晖,饶大可、曹白石、邓宪之三人为监察委员。

成立会上,邓宪之透出一个惊天消息:寅社募捐,甚至挨户索派,已达十万余元,仅将其部分送往贺部。

众人顿觉蹊跷,辄派监察委员赴岳阳,向正在指挥北进的湖南省主席、南军第八军军长兼北伐前敌总指挥唐生智禀报,唐生智闻讯怒极:“我军以大慈大悲、救人济世为宗旨,怎能向民众乱摊派?”并责令第八军军法处长、湖南益阳人熊亨瀚(1894—1928,后任国民党湖南省党部常务执行委员兼青年部长等职)查办。

原来,唐生智在衡阳时结识了佛教密宗居士顾伯叙,向他学佛,并用佛教来维系军队,他向官兵灌输佛教教义,令官兵一律摩顶受戒,佩戴“大慈大悲救人救世”胸章,无非是为了络笼人心,稳定后方。唐生智立即命贺耀祖悉数退还,并究其责任,随后将其调往平江驻防,以周斓教导师钟岳灵团接防。

夏炎闻熊亨瀚抵县,只身逃往长沙,县党部即刻通告南县旅省学友会,郭藩、周铁忠、史策带领学友们将夏炎抓获,押送省城卫戍司令部。

县党部便派肖湘、樊特然二人赴省城,要求严惩夏炎,解散寅社。

省党部闻南县夏炎之事,即派监察委员何叔衡、《湖南民报》总编辑龚饮冰莅临南县调查。夏炎则在长沙监狱中极力施展能量,贿请第八军参谋长龚浩从武汉致电保释,南县旅省学友会周铁忠、郭藩、史策等人闻悉,即刻致函龚浩,不得以私情保释夏炎。

南县县党部则遣曾习孔赴武汉谒见唐生智,再次要求惩办夏炎,解散寅社。省军事厅遂于今年3月1日,在长沙处决夏炎,查办汤敦荪等人,南县寅社树倒猕猴散。

钟岳灵团进驻县城后,沈湘云和李醉仙两位共青团员喜结良缘,第二天,新婚燕尔一对新人投入下乡村、宣讲北伐活动之中。

去年10月底,南县工人代表齐集县城举行代表大会,成立总工会执行委员会,推罗勋为委员长,欧阳笛渔、涂振支为副委员长,涂振支兼工人纠察总队队长,吴金生、陈春荪、李福生、龙友春等委员,陈泽银等候补委员。

总工会下辖县城箩业、篾业、马业、泥木业、铸业、铁业、理发、油漆、缝纫、靴鞋、筵席、厨工、弹花等行业工会和麻河口、三仙湖、武圣宫、浪拔湖、乌嘴等联合工会。

11月初,共青团湖南区委指示组建南县、华容地方执行委员会。

望日,两县团代表在南县城曾习孔住所召开会议,成立共青团南华地方执行委员会,共青团华容特支书记程学敬为地委书记(教育长),欧阳悟为宣传委员、邹鲁文为经济委员、赵松德任青运农运委员、邓宪之任学运委员,沈湘云、黄耀庭分任妇运、儿童委员。

南县总工会成立后,随即发动工人开展政治和经济斗争,各行业工会纷纷提出增加工资、改善工人待遇之要求,规定业主、工头不许打骂工人、虐待徒工。

时,箩业工人收入低而劳动量大,遂推箩业工会委员长龙友春为代表,向县公署、县商会、县党部提出增加工资要求,长沙籍县长左固到任未几,以稳定为由,与县商会鲁瑜、岳锦云等人拒绝工人请求。

县党部常委曾习孔与总工会欧阳笛渔、涂振支、吴金生、陈春荪、陈泽银等人立即发动全城工人罢工,没收一向欺诈顾客的刁商杨玉升之大量白米、布匹等,并将“集福大”商铺老板刘克提游街示众。

龙友春带领箩业工人到县公署游行请愿,搬运工人的罢工使码头客货船一时瘫痪。左固见此情景,只得应许工人要求。

原夏炎寅社成员万炳文、万桐生等人早在前年发起修葺县城大舞台戏院,将工程承包给以蒋志友为首的三十多名泥木工人。戏院修葺竣工后,万炳文、万桐生依仗夏炎寅社,故意拖欠工资。在戏院重新开业时,蒋志友带领工人们到戏院票房领取工资,万炳文、万桐生竟将蒋志友殴打致伤。

蒋志友领导的泥木业工会加入县总工会后,万炳文、万桐生闻讯,在普天春酒馆摆酒席八桌,邀请罗勋、涂振支、李福生等人作陪,向蒋志友一班工友赔礼道歉。

罗勋猛然感悟到总工会巨大威力,与李福生将寅社打手王彩云、马冬、刘子贵一干人收入行业工会、工人纠察队,担任秘书、分队长之职,组织“五十人团”“十五业裁判委员会”,培植自己势力;以总工会名义,向商户摊派。

欧阳笛渔闻讯,即与潘隽五、曾习孔召集南县地委、县党部赵松德、李振元、孙传之、邓宪之、胡浩然、杨蕴晖,饶大可、曹白石等人会议,商讨盛气凌人、锋芒毕露的罗勋、涂振支总工会。

潘隽五主张改选总工会执委会,得到多数同意;同时推举欧阳笛渔、陈春荪、彭聘珍、龙友春作为工人代表,陈靖宇、汤载福作为农民代表,出席湖南全省第一次工人农民代表大会。

于是,工人代表再次公开大会,改选总工会领导,欧阳笛渔为委员长、涂振支、罗勋为副委员长。

时,湖南全省女界联合会会长魏振立、省党部妇女部长黄姬、省妇女运动委员会主任熊季光委派汤苏渠(汤苏榘)、王玉冰两女士莅临南县,成立南县女界联合会,汤苏渠任会长,王玉冰、沈湘云、肖守训为副会长,推选刘淑云、汤苏渠、彭政球作为南县妇女代表,出席于1927年1月27日在长沙湖南省立第一女子师范学校(稻田女师)开幕的湖南全省第一次妇女代表大会,并报告南县妇运情况。

同时,成立中国济难会南县分会,由共产党人李明任会长,共青团员沈湘云、何玉麟、张振坤为副会长。

沈湘云、何玉麟给前往省城的代表刘淑云打扮:剪发,开胸短袄,旗袍。

姐妹们情不自禁唱起歌来:“姐妹们,要想清,男女本来都平等,为什么,粑粑头,裹裹脚,弄得女人受不了?剪掉粑粑头,松开裹裹脚,要想自己不受苦,大家都起来,革命跳出苦难海……”

引来汤伏兰、谭枚珍、黄舜英、周庆潭、黄菊秀、黄连秀一群女生纷纷传唱。

这时,兼任女子职业学校校长的县党部妇女部长杨蕴晖觉得特别刺耳,甚至心浸一种涩涩的东西往上蹿:“一定是那几个邪门歪道的黄毛家伙在煽动。”

杨蕴晖透过窗棂子一瞧,只见沈湘云、何玉麟、刘淑云一班人已把头剪成了齐耳短发,穿着开胸短袄、旗袍,正在教唱,心中怒火直蹿:“满门抄斩!”

杨蕴晖猛地跨步冲去,刚至门口,幡然忖悟:“正值国民革命……”

第二天上午,杨蕴晖召开全校师生大会,重申校规,强调不得窜出校门、荒废学业,不得聚众散布邪说,不得数典忘宗……

一连几天,杨蕴晖亲自堵在校门,不让学生出去:“一群飘鸡婆,成天在外面疯疯癫癫,成何体统?”

这天下午,沈湘云、何玉麟等几个同学正在读《通俗资本论》,巡视校园的杨蕴晖突然闯了进来,恶狠狠:“你们藐视校规,研讨邪说,以后要砍头的!”

“要砍头只砍我们的头,又不会砍你的头,你发什么火呀?”沈湘云寸步不让。

沈湘云,1909年1月出生于南洲直隶厅东乡华阁团丰财南垸一贫苦农家,排行老三,六岁村塾,与同垸穷孩子李醉仙许订婚约。

其父母见其聪明俊秀,负债让七岁的她进离家不远的德胜港小学校读书。德胜港小学校虽然不大,却是方圆几十里唯一的官办小学。穷人家孩子,特别女孩子就更少进入校门。

其父沈家然为人正直、勤劳朴实。沈湘云受家风影响,胆大心细,性格开朗,不但成绩好,还敢打抱不平。

一天,财主黄列山之子黄甲冲着温顺老实的王伏初大声说:“你家穷得出血,怎么用得上石笔?赶快告诉我,偷的谁的?”

王伏初低声道:“不是偷的,是我买的。”

黄甲不信,走上前一把折断石笔,狠狠扔到窗外。王伏初急得哭了起来。

沈湘云见邻居被辱,怒火中烧,大步冲上前,指着黄甲厉声说:“你凭什么说他是偷的?你今天不赔他的石笔,我就带着全班同学到你们家去闹。”

“赔石笔!赔石笔!”全班同学愤怒声援沈湘云、王伏初。

这时,先生闻声而出,进行调解。黄甲很不情愿地赔偿王伏初石笔。

1920年,沈母重病,十一岁的沈湘云辍学回家,帮父亲料理家务,随父兄下田农活;但她不愿再蛰伏乡下,希望寻找新的生活之路。

1924年底,沈湘云瞒着父母,只身来到县城,向毕业于南县师范讲习所、现在县立第一高等小学执教的未婚夫李醉仙一吐心思,希望帮助她继续求学。

对现实愤懑的新派热血青年李醉仙,极为赞赏她这一举动,便送她回家,一起向她父母说情,并慷慨解囊,竭力资助她读书。

前年春,沈湘云考入南县女子职业学校。时,南县革命运动风起云涌。

听得杨校长恶语,刘淑云像被蝎子螫了一样,顿觉反胃,浑身血向上涌,鬓角的筋哐哐跳着:“上树不怕大风刮,革命舍得一身剐,放开手脚往前走,砍掉脑壳只有碗大个疤!”

“要吃辣椒不怕辣,要想革命不怕杀,刀子架在颈根上,眉毛不动眼不眨!你操的哪辈子心?”何玉麟亦针锋相对,一脚把一个挡路的空盆踢出门,砸碎在园子里,“拦路的没有好下场!”

在场的同学纷纷附和,杨蕴晖讨个没趣,拂袖而去。

同学们愤愤不平,不肯就此罢休。

沈湘云三人立即到县党部找到曾习孔、赵松德、邓宪之、李振元等人汇报。

出席湖南全省第一次工农代表大会、刚刚返县的党部农民部长欧阳笛渔道:“女职学校实际是本县妇女运动的策源地,有如此顽固的家伙刁难,南县妇运必将难以发展。”

“你们一定要掌握主动权,不能让杨蕴晖牵着鼻子走。”常委曾习孔道,“一个国民党的妇女部长居然是绊脚石,一定要撵走她。”

“革命总有曲折,坎坎坷坷是正常的。”这时,潘隽五进来,“要好好忖度忖度,她是党部妇女部长,不要影响国共合作。”

毕业于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第四期的组织部长赵松德道:“妇女要解放,只有靠你们自己,不能畏首畏脚!”

监察委员邓宪之、饶大可、曹白石纷纷道:“你们发动同学逐她,我们操纵党部给县公署施加压力,罢免她,不达目的,不罢休。”

三人返校后,分头行动:何玉麟串联学生罢课,刘淑云组织学生张贴标语,沈湘云组织请愿团。

第二天,全校学生在贴满“反对杨蕴晖对学生的封建统治……赶走杨蕴晖”等标语的校园罢课,然后冲出校门,上街游行示威,沈湘云请愿团把以全校学生名义拟写的要求撤换杨蕴晖县党部妇女部长和女职校长的请愿书,递交县党部和县公署。

县党部常委曾习孔与赵松德立即召集各委员开会,大家纷纷指责杨蕴晖的封建压制实与国民革命背道而驰,杨蕴晖满面羞赧,无地自容,惶惶度日,向党部递出辞呈。

湖南常宁县人谭丙刚刚到任县长,便顺水推舟,批准杨蕴晖校长辞请。

驱杨胜利,沈湘云、何玉麟、刘淑云声名大振,被誉为“南洲三女杰”。

不久,沈湘云加入共产党,出任南县女界联合会会长,汤苏渠任县党部妇女部长。

1927月1月,旧历小寒时,依据湖南全省第一次工农代表大会精神,县党部、县地委联合推荐共产党员周畏三、胡俊和共青团员李醉仙、易敬笃以及唐冠南等人,赴武昌中央农民运动讲习所学习。

在县城召开全县农民代表大会,成立南县农民协会执行委员会,推吴光汉、刘鑫为正、副委员长,组织委员陈靖宇,宣传委员谢琪兼秘书长,文止戈、汤载福、李寅安为委员,文止戈兼任农民保安大队大队长,副队长郭文斌,下辖朱必克、王清海、何彩云三个班,共产党员孟庆友、林国凡与共青团员蒋孝斋、王景培等为其骨干队员。

时值腊月,县内饥荒遍起,县农协会发起积谷度荒,减租减息。

县内赋税繁重,民间摊捐二十余种,高利贷月息达百分之二十,农民如牛负重,苦不堪言。各级农协会发动会员废除苛捐杂费,清算地主剥削账项,并视其罪恶轻重,分别给予游斗、赔罪、罚款等处罚。中乡共和下区农民协会勒令地主减少高利贷月息,规定不得超过百分之十。

“南县惩治土豪劣绅特别法庭”由文止戈担任庭长,胡浩然为审判长,潘隽五、欧阳笛渔、孙传之、邓宪之等担任审判员,严惩土豪劣绅和破坏农民运动的魁首。

沈湘云用自己四处筹措的经费、谆谆的嘱咐和强咽的热泪,依依不舍地将朝夕相处的丈夫李醉仙送上北去武昌的远程。

当人们仍沉浸在辞旧迎新的欢娱之际,沈湘云全心身地带领南县女界联合会委员深入乡村,展开大规模的妇女平权运动。

她身穿短袄套裙,剪着齐耳短发,走门串户,宣传农民革命、妇女解放。

元宵节,沈湘云正在教一群女子唱《放脚歌》:“姐妹齐把娘来问,女和男,男和女,为何不平等,为什么女人的脚裹得这么紧?三步难走一尺远,怎把路来行?姐妹大家团结紧,拿起镰刀和斧头,把它剁成稀巴烂,文明鞋来穿起,还把洋袜换……”

嘹亮的歌声引来正在土豪黄列山家做客的乡绅刘少尧,刘少尧原是夏炎寅社骨干成员,他瞟见沈湘云满身革命派打扮,鄙夷地大声道:“瓢鸡婆,哪来的洋婆子?”

沈湘云满脸通红,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焰一直烧到发根,条条青筋绽出,鼻翼由于内心的愤怒而张得大大的,额上渗出豆大汗珠,两条纤皱从紧咬着的嘴角气势汹汹地向下巴伸展,眼星闪烁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几步跨过去,指着刘少尧鼻尖厉声道:“你是哪来的狗,为什么乱咬人?”

刘少尧正要斥责这位竟敢太岁头上动土的黄发丫头,黄列山急急奔过,满脸堆笑,谓沈湘云:“他是刘老爷,不知是你,请你见谅。”

沈湘云方知他是恶霸刘少尧,今天窄路相逢,顿时怒火万丈,点着刘少尧鼻尖骂曰:“我早已听到你恶劣,正要去找你,今天,你倒跳出来,正好为农友算账!”

刘少尧双眼血红,好像发疯的恶犬狂吠:“你是何人,胆敢对我出言不敬?”

这时,围观的姐妹乡民替沈湘云暗暗捏着一把冷汗。

“她是沈湘云,县女界联合会的会长。刘老爷,算了吧?”黄列山急连向刘少尧眨着眼,示意不宜作对。

刘少尧一听说是沈湘云,顿时像泄气的皮球,低头不敢吭声。

沈湘云岂肯就此罢休:“你作恶多端,危害乡里,民愤极大,今天还胆敢侮辱妇女,农会决不会轻饶你。”

“日后不敢,日后不敢。”刘少尧连连点头,正要开溜,这时,人群中冲出一大汉,一手持梭镖,一手抓住刘少尧:“原来你躲到这里胡作非为,乡亲们,抓他去游乡。”

早有几人奔过,迅速将刘少尧五花大绑,戴上高帽,颈挂标牌,押着游乡。

抓捕刘少尧游乡的这大汉便是东乡赫赫有名的曾金华(1884-1928),出生于南洲厅东乡华阁团一佃农之家,家贫如洗的曾金华十四岁丧父,挑起全家生活重担。

他跋涉数十里,来到全县农民运动中心尚义区逢吉垸,目睹欧阳笛渔发动姚朝佐、汤锡福、黄泽忠、黄承广、胡永福(1901-1930,后为中共南县班嘴支部书记)诸人进行的轰轰烈烈的革命运动,心潮澎湃,立即返乡,成立农民协会,率领大家扛着梭镖、示威游行,领头呼喊:“穷人团结起来,打倒土豪劣绅!”

华阁团地主段柳塘以退佃相要挟,勒逼佃户加租加押,以遏制佃农反抗。曾金华怒火盈腔,领带一帮佃农冲进柳家,大声呵斥:“佃不能退,租不准加,押金要退还佃户!”吓得柳地主下跪告饶,曾金华一时被誉为“华阁判官”。去年底,曾金华由欧阳笛渔、曾习孔介绍加入共产党。

年前,曾金华与傅本善、王绍祥等人参加全县农民代表大会后,热血沸腾,心花怒放,马不停蹄,返回东乡协和区,发动会员李清和、肖贤月、吴长春、刘彩堂、胡祖德参加全县统一行动“亮团”;领导会员扛镖枪、举旗帜、喊口号、贴标语、示威游行、开仓分粮、没收财物、吃大户、减租减息,土豪邑绅一时失魂落魄。

接着,农协会根据土豪罪恶之轻重,开斗争会质问,戴高帽游乡,送县特别法庭审判,豪绅气焰顿失其势。

不甘失势的土豪们疯狂反扑,刘少尧则骂农运是“流氓懒汉运动”“抢犯运动”。

曾金华对会员道:“阶级仇恨,只有在共产党的领导下才能彻底清算,我们手软心慈,农会保不了,土豪恶霸就会卷土重来,我们这些人就不会再有今天这样的扬眉吐气。”

于是,他们追捕刘少尧,穿村游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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