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魏成飞的头像

魏成飞

网站用户

小说
202108/23
分享
《王道沧桑》连载

第四章 梅剑山庄

潘荣顾念陈方大恩,青云寨更因潘泰被毁,命潘泰与他结拜为兄弟,以养子待之。不久,潘荣故友之子叶远因避仇家携妻女来到山庄,潘荣命他三人重新结拜。几年后,潘荣去世,潘泰继任庄主,叶远做了二庄主,依此类推,陈方该是三庄主,但他说自己已看淡世情,不愿在江湖上名头太响,坚持不接受“三庄主”称呼。

潘泰以为他是由于山寨被毁,多兄弟丧生,若再得享大名,心中有愧,怅叹之下,更是感激推崇,设总管一职让他做。陈方对此职尽心尽力,潘鸣自幼与他相善,许多功夫承他所教。今日陈方能顺利帮他驱毒,就是两人运功心法上有相同之处。当时他见潘鸣中毒,错愕不已,但想有潘泰在场,自己又何须多问。

方才,陈方见潘泰言行有失光明磊落,面上挂不住,连招呼也未打,径送潘鸣回到房中。潘鸣倚躺在床上,陈方也不辞去,只在房中踱来踱去。潘鸣性沉寡言,潘泰对他要求严刻,一年到头多以肃容相待,母亲到是笑颜极多,不过相处时仿佛对外客一般,说话十分客气,庄中仆役敬他少庄主身份,言语上都不敢有差。潘鸣在庄中的地位虽比柴英尊崇不少,能以常心待他的只有陈方和叶,柴英之母对他到是慈爱,可惜她早年害了一场大病,嗓音变哑,每与她见面,便自然而然地生出敬畏之心,就算到嘴边的话也不敢说了,何谈向她吐露烦恼的事。

陈方踱了一会,负手望着挂在西墙上的一幅画出起了神。潘鸣顺他眼光瞧去,见那是一幅当代名家临摩唐人王维《辋川图》中的部分,有文杏馆、斤竹岭和鹿柴等。陈方瞧了片刻,忽地吟道:“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吟完良久不语。

潘鸣往日与陈方相谈的多了,心知他是因那萨总管来山庄的事不快,说道:“三叔,我爹和柴师弟今日做错了。”陈方回过身气忿忿道:“何止是错,简直为人不耻,十恶不赦!”潘鸣听了,面上有些发热,他是认为爹做错了,可十恶不赦是对那些有伤天害理行径的奸人说的,陈方用这词形容显然有些过了,说道:“三叔,我爹暗结金人虽说糊涂,可也是为了帮柴师弟复国,十恶不赦用在他身上不妥。”陈方愣了愣,道:“古语说‘疏不间亲’,你爹再怎么不对也是你爹,是我错了,你不要把这话告诉他。”身子一软,坐在靠桌的一张圆凳上,眉头紧锁,不再言语。

潘鸣听他语声伤感,有些不安,身子一侧,双足趿上鞋,坐在床沿上,道:“三叔,我自幼便与你最亲,有什么心事也是向你说,怎会将你的话告诉我爹呢,何况他做的本就不对。”陈方叹了口气,道:“鸣儿,你爹结交金人本来也没有错,错的是他不该在这节骨眼上投靠他们。所谓此一时,彼一时,金人正千方百计地占我汉人的江山,他却想从金人铁蹄下重建江山,嘿嘿,与狐谋皮的事怎么能成,金人可不是好相与的,就算建了又怎样,一个奴颜婢膝的朝廷史书会怎么记载?像石敬唐,无论当年、今下还是千百年后,每让人提起,都会骂一声‘儿皇帝’。鸣儿,我来梅剑山庄是看中这山林四塞的好地方,想讨几日平淡的生活,因此不愿意成亲,也不做三庄主。你爹知道我志向,以前联络金人只和你二叔商谈,那时汉人的大敌是契丹,我想多联络一些人对复国来说是好事,也不问询。眼下不同了,适才萨可奇的手下什么都向我说了。唉,事若成真,梅剑山庄将再无侠义之名了。”

潘鸣每听父亲谈论复国之事,总觉他那样有失大义,不过碍于父子情份,从未向人提及,此时听了陈方的话,心想:“原来三叔也不赞同爹的主张。”问道:“三叔,你想怎样?”陈方道:“我……”话刚出口,忽听叶在院中喝道:“柴英,我敬你是皇家子弟,想不到你竟是这样恬不知耻!”

潘陈两人相视一怔,潘鸣想:“柴师弟不在前厅陪萨可奇,来惹师妹做什么?”陈方并不知叶远受伤,只是奇怪他为何未陪萨可奇,那时想:“难道他像我一样不满大哥与金人勾结?”这一念头在他脑中一闪,随之便觉得不是。只听柴英道:妹,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恬不知耻了?哎哟,你推我做什么。”他两个说着话,闹到了门前。叶喝道:“我爹被金狗伤,你不替他出气还要做儿皇帝,这不是恬不知耻是什么!”柴英似是十分恐惧,压低声音道:妹,萨总管就在前院,你说话轻声些。”叶大声道:“是你要做儿皇帝,你怕他,我又不做,干嘛怕他!”陈方听了这话不住点头。突听潘泰喝道:儿,说什么呢,这是复国大业,不是儿皇帝!”潘鸣心中咯噔一跳,他今日被父亲叫出来见客,是因为潘泰想借他拖住萨可奇,对他来说却是以往极少有的事,意外之余,哪里想到会与客人对了一掌,纵然此事错在萨可奇,可一想到爹对他敬若神明,心道:“姓萨的走后,爹一定会怪我得罪了他,可情势所逼,我总不能任他伤了师妹。”只听叶:“庄主伯伯,他……”潘鸣截断他的话道:“行了,这事我跟你爹商议,他伤势怎样?”声音温和了许多。叶:“我娘帮他运功疗伤呢。”潘泰嗯了一声,道:“英儿,你去陪萨总管。”柴英答应一声,随之院中响起咯吱吱的踏雪声。柴英和潘泰来后院时,潘鸣和陈方都没有听到任何动静,而此时脚步声这样沉重,当是柴英走的极不情愿。

潘鸣凝神倾听,想知道爹说些什么,只听得院中寂寂,连簌簌的落雪声都听不到了,说道:“三叔,我爹给二叔治伤来了。”柴英问他和叶远如何受的伤,潘鸣说了。陈方嘿嘿笑了两声,道:“大周江山还没影呢,姓萨的就这样狠毒,今后要走的路茫茫遥远,不知他另有什么手段,你爹……嘿嘿。”摇了摇头,道:“不说也罢。”潘鸣心知他要说的是复国之路靠金人走不通,默然片刻,欲向他打听三阴三阳掌,话未出口,陈方站起身来,道:“鸣儿,你再用松阳道长教你的运功法门调息一阵,我去会会萨可奇。”潘鸣一惊而起,道:“三叔,姓萨的毒掌厉害,你可不要莽撞。”陈方又嘿嘿笑了两声,道:“三阴三阳掌不过运经输络以彼之力反噬彼身,也没什么高明,反倒是三叔,身为山庄总管,哪有老躲在房中不见客的道理。”开门而去。潘鸣听他话意分明没把三阴三阳掌放在眼里,心想:“三叔说的是有道理,只是若想反噬彼身,内力终须高过萨总管才行。”想起与萨可奇对掌时,对方掌力浑厚,陈方似乎不是他的敌手。

潘鸣在房中调息,他武功兼容刚柔,内力却独修道家玄功。按说身为潘家独子,潘泰定会让儿子先学好家传武功才是,可也奇怪,他处处对儿子要求严刻,独见儿子不依家传法门修练内功,非但不予干涉,反说道:“学武要先有兴致才能学有大成,鸣儿性温喜静,不似英儿木强少文,日焰掌是极刚至阳的功夫,他学道家玄功合适。”因此一说,潘鸣的日焰掌不及柴英学的精纯。武林中收徒授艺,精髓往往都只授给嫡亲子或心腹弟子,柴熙谨的后人虽世代居在潘家,潘家为柴家复国也尽心竭力,但潘蒙创出日焰掌后,他和潘荣都没有将最精奥的“日影三叠”传授柴英的父亲。叶远、陈方及潘家好友见潘泰打破武林规矩,视柴英犹胜亲子,都十分的钦佩。潘鸣调息了大小两个周天,深深吐了一口气,只觉神清气爽,下地走了几步,原本头昏脚虚的症状一扫而去,想到那萨总管飞扬跋扈,让人生恶,陈方去了多时没有动静,寻思要去看看,又不愿见萨总管那趾高气扬的嘴脸,绕桌走了几圈,感到索然无味,便坐在床沿上苦熬时辰。

挨到中午时分,老仆潘庆送饭。潘鸣见他身上没落下雪花,知是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帮他掀开盛饭的木盒盖,却只有一碗糯米鸡汤。潘庆道:“夫人听说公子跟客人比武受伤,命厨房做了鸡汤养身补气。”潘鸣暗道:“爹怕我在娘面前说了今天的事,他先自说了。”心中有些不喜,连打听陈方的心思也没有了,淡淡地道:“哦,有劳庆叔。”潘庆将鸡汤放到桌上,道:“公子,小姐有句话命我转告。”他口中的小姐是叶

潘鸣以为叶是因今日的事心里委屈,要约自己说话,坐在圆椅上,拿起汤匙轻轻搅动着鸡汤道:“什么话啊?”潘庆道:“小姐说,有劳公子替她照顾好二庄主。”潘鸣听这话有些不对,一抬头,见潘庆要走,手指一松,“当啷”一声汤匙掉在了玉碗中,说道:“等等!”潘庆回过身。潘鸣道:师妹托我照顾二叔,她做什么去?”潘庆道:“小姐走了。”潘鸣愕然道:“走了?庆叔,她往哪里去了?”潘庆摇了摇头,道:“小姐走的十分匆忙,并未说要去哪里。公子,鸡汤就要凉了,你快喝吧,老奴告退。”恭身施了一礼,出门而去。

潘鸣苦苦思索叶离去的原因,心想此事或和萨总管有关,但他在爹眼中是贵客,不好前去置问,况且此时他未必在庄中。他支颐着脑袋思来想去,合庄上下只有陈方可问究竟,高声道:“等金人走了,我问三叔去!”手掌啪地落在桌面上,鸡汤溅满了手背,低头瞧了一眼,见碗中冒出丝丝热气,一股清香扑入口鼻,霎时勾起了食欲,自言自语道:“爹不对,不能拂了娘的好意。”端起碗一饮而尽。过了片刻,他正要出门,突然感到一阵头晕,双手撑住桌面,勉强站起身,踉踉跄跄着向前迈出两步,眼前一黑,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就此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潘鸣睁开眼来,见四下里灰蒙蒙,触手又柔又软,却是身上盖了厚厚的棉被,竟躺在床上。回想先前情形,心中奇怪惊异他掀被而起,头晕之症已然消去,而身上仅穿了中衣,不自禁向地上瞧了一眼,寻思:“自己明明摔倒,怎会睡在床上了?”摸索着穿上长衣鞋袜,走到门口,轻开房门,冷风扑面而来,院中白茫茫一片。潘鸣缩了缩脖子,反身轻带上房门,不见各房中亮有灯光,寻思:“现下已是深夜了,正好出去走动。”

梅剑山庄占据了南岩一半,潘蒙当日为潜修日焰掌,自房州城举家迁到这里,依山徬岩,巧借地势,历经三十多年方建成这拥有百余间房屋的院落。山庄家眷分住后院,陈方及众男仆皆在前院。潘鸣径奔前院,刚跨出月门,忽见前头黑影一晃。那黑影似也看见了他,倏地翻上花墙,跳进一所小院。潘鸣微微一怔,那黑影有些眼熟,想到那黑影所去的方向是爹的书房,眼见夜深雪重,偌大的庭院一片静谧,心道:“是谁这么晚闯进山庄?”身形一纵,几个起落跃进那小院之中,只见院中积雪堆在几株梅树下面,花径灰白,门窗紧闭。潘鸣自那黑影跃进小院便凝神倾听他的行踪,未听得有门窗开启的声音,小院不过十几丈方圆,一目便可了然,寻思:“他能藏到哪里去?”一晃眼,见靠墙的一株老梅有根树枝正自抖动,那根树枝是伸向院外的。潘鸣望着的积雪随树枝抖动扑簌簌地向下飘落,心道:“这小院临崖而建,那人若从此跃出,岂不摔的粉身碎骨?夜闯山庄纵然不该,可也不能害人家性命。”他担心那人安危,也借那根树枝跃上墙头,俯身一看,雪光下,只见数丈外有条人影正施展爬壁功向右游动,看身形正是那人无异。爬壁功是一门内壮外软、难学不易练的轻功,武林中固然有不少会者,却多施展于墙壁,像这人游动在落满积雪的崖壁上,绝少仅见。潘鸣见他游动间,或借凸出的岩石,或借生长在石缝中小树,或纵或跃,向前疾行,不由的吸了口凉气,暗道:“倘使不慎,必死无疑。”心里起了爱惜之意,见他所去的方向是南岩宫,忖道:“南岩宫年代久远,自吕祖后因屡现奇异之事,鲜有道士修行,这人去哪里做什么?”心中好奇,翻身跳下墙,出庄径奔南岩宫。潘鸣想先那人到南岩宫,出庄后双足发力,片刻间便进入宫内,藏身真武大殿的神像后面,静等那人到来。不料这一等,只过一盏茶的时间仍不见那人露面,寻思:“难道他竟掉下悬崖,或者我思想的方向错了?”又等了一会,殿外万籁俱寂,他知道那人不会来了,胸中忽然生出一股失落,怅然走出殿外,往日满目疮痍的景象尽覆在白雪之下,心想:“这场雪算给真武爷爷的道观涂上一层彩了。”在他心里,雪花之素净,远非油塑可比。

南岩宮与梅剑山庄比邻相守,潘鸣幼时常与柴英、叶到宫内玩耍,那时宫内尚有一老一少两个道士,忽一日,老道突然暴病而亡,少年道士不知所踪,潘泰以宫内不净为由,不许他三个,也不许外来道士再入南岩宫半步。越是明令,越阻不住少年人玩劣的心性,潘鸣、柴英和叶嗣后偷偷地来了几次,直到有一年重阳节的晚上,三人撞见一个白衣长发,身有四臂的双头鬼,才不敢再来了。潘泰不久知道了这事,不但没有惩罚,反温言安慰一番,说道:“少年人不吃几份苦头难成大事。”鼓励他们再去。潘鸣等经此一吓,本来已魂飞魄散,听了潘泰的话,鼓勇前去,但接连半月再没有看到任何鬼魂,慢慢的心也淡了,到今日,整个南岩宫仅剩下真武大殿尚属完整。

潘鸣回思往事,悄立廊下出了会神,慢慢走到西墙下,正要跃出宫外,忽听右边跨院中有一熟悉的声音嘿嘿笑道:“隔了这许多年,不想还有今日之福。”这人竟是陈方。潘鸣错愕不己,随即想到了那熟悉的身影,暗道:“原来是三叔,我怎么没认出是他?”其实并非潘鸣没有认出,而是陈方的轻功今日大高于往日,潘鸣难以相信是他。只听一妇人叹道:“方哥,这事于你来说是福,对我来说却是有愧。”陈方道:“青妹,咱们情投意和,你有愧什么。”

潘鸣心中暗笑:“三叔整日价说自己心境淡泊,爹每次提亲,他都不许,暗里却私会情人,看我不羞他一羞。”正想喝声喊破,只听那妇人叹道:“方哥,你当知道我是有家室的人,你屡让我做对不起夫家的事,我死后将不得安宁。”潘鸣听了这话,暗责陈方有悖礼教,心道:“这便是三叔的不对了,如果喜欢这妇人,当初便该娶她,既是未娶,无论什么原因,现下都不该再毁人家清白。”但听陈方气冲冲地道:“青妹,你这样说,我岂不成了荒淫无耻的人了,我……”那妇人抢过话头道:“你不是,方哥,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堂堂正正的君子,对我痴情,对鸣儿好,我心里知道,也感激不尽,不然也不会一次次和你相好,可我终究是人家的妻子,你这样……呜呜……”一语未尽,她忽地哭了起来。陈方忙柔声劝慰,那妇人只是苦泣。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