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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成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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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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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道沧桑》连载

第七十三章 情根深种

潘鸣想讨他欢心,说道:“好啊,不过要换一个地方。”穆香主早年被心爱之人愚弄,一口闷气积在心里,十几年郁郁难舒,好不容易见有人与自己一样的遭遇,心中喜不自胜,恨不能立刻把往事讲出来,可谓不吐不快,片刻也难以等待,急不可耐道:“这里便能说,换什么地方。那年我随杨……”刚说了这几个字,潘鸣恐他话匣子一开不知耽搁多少时候,叫道:“前辈。”穆香主恼他打岔,横目凝视道:“怎么了?”潘鸣道:“在下坐船来的,请前辈移……”

穆香主截断他的话道:“愿听就在这林子里听,不愿听立马走人,移尊什么的万万不能。”潘鸣见他生气,只得陪笑脸道:“晚辈愿听前辈教诲,欢喜不尽,不过……”他想求穆香主去东明岛,瞧眼前情景只怕请他不动,谎言欺骗又不擅骗词,连说几个“那”也想不出话。穆香主焦躁起来,下巴一扬,两边胡须翘起,道:“哪有许多不过,罗里罗嗦,还不如丫头豪爽。”潘鸣知他说的是赵慧,想起她现下在明教中情形不明,焦虑之外更添新愁,低声道:“前辈说的不差,赵姑娘做事干脆利落,比我豪爽的多。”穆香主道:“你承认便好。”忽地嘿嘿笑了两声,兴致勃勃道:“你为人谦虚仍被发配这里,可见那丫头手段了得,这到让我走了眼,快说说,你如何受她骗的?”

潘鸣想说自己并非发配而来,转念心想:“这人疯言疯语,何必跟他解说。”只道:“赵姑娘贤惠端庄,不会骗人。”穆香主嘿地一声笑,道:“常言说的好,可怜之人必让人可恨,果然不差,当初我也这般想,现下……哼,你知道我在这岛上熬了多久吗?”潘鸣一心想法子使他引路,这才任他胡说,随口问道:“多久?”穆香主不答,沉思半晌,忽道:“啊,我知道了。”

潘鸣一怔,道:“前辈知道什么?”穆香主斜睨着他道:“你不是嚷着换地方吗?咱们去那丫头住过的茅屋。喂,你可别睹物思人,伤心的让人烦心。”说着走向那茅屋。潘鸣忙道:“前辈,你站住了。”穆香主回身白了他一眼,道:“你这人真是罗嗦,我是同病相怜才告诉你一些事,再磨蹭,可没兴致讲了。”既不转身,也不停步。潘鸣叫道:“前辈,赵姑娘真不是你想的那样。”见他脚不留步,高声道:“咱们去船上!”他并不想多加解释,只是担心穆香主见了赵慧质问,才这么说一句。

穆香主已走出五六丈,听最后一句话,转身道:“船上?你想回船上?”下巴轻扬,语声带有嘲笑。潘鸣一怔,向来路瞧了一眼,只见林木与荆棘茂盛,目光瞧不多远。穆香主淡淡地道:“看什么,那艘船早走了。”

潘鸣吃了一惊,道:“走了?我们有约定,怎么可能。”穆香主哼了一声,道:“什么狗屁约定,山盟海誓都不顶用,屁用不顶。傻小子,誓约是穷酸腐儒用的。”

潘鸣心中焦躁,不等他说完即抢身出林,奔向海边,但听得穆香主在身后连声道:“喂,喂,船早走远了,你还听我讲故事不听!”潘鸣心下惶急,雁行功施出全力,脚下连纵带跃,恨不能胁下生翅,以至荆棘划破衣裤,刺到皮肉也顾不得。未到停船处,但见一片帆影在大海中飘动,那船果真去的远了,潘鸣又是心凉,又是恼怒,骂船家不讲信用。穆香主如影追来,笑吟吟道:“你骂的人早逃之夭夭,骂破喉咙让谁听呢?呵呵,既是被发配这岛上还是听天由命,乖乖陪老夫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的好。哦,我年纪大你许多,势必死在前头,海会不会枯,石会不会烂只能由你自己来看。

潘鸣见对方用情人间的誓言调侃,饶是他心地和善,仍是火冒三丈,回身瞪了他一眼,怒声道:“你一把年纪的人也好意思幸灾乐祸。”穆香主笑道:“幸灾乐祸是见别人有祸才乐,祸不是自己惹得,笑笑何妨。再者年纪大便不能幸灾乐祸了?惹祸的人逍遥自在,却不让委屈人笑个痛快,天下决无此理今日我就放声大笑了,哈哈,哈哈哈。”说着说着,他语声变得悲怆,一面笑,一面捡起大石掷向空中的海鸟。他膂力惊人,数十斤的大石竟似顽子,一块块飞出五六丈高,去势迅疾,海鸟纵然躲闪灵活,也被这气势吓得四散逃开。

潘鸣恼火有大半是因为东明岛去不成,见穆香主神志近乎失常,大石呼啸飞向空中,随之扑通、咚咚落入海中,气愤之心登时化作怜惜之意,自筹并无出手阻拦的把握,微一沉思,高声道:“快看!船回来了!”此话出时,穆香主正自抱起一块约七八十斤的大石,呆了呆,叫道:“不可能,决不可能,看我不把它砸个窟窿!”劲力将怀里的石头掷向海,接着又是一块,潘鸣担心他折腾下去,就算内力浑厚不竭,也难免会伤了筋脉,声道:“晚辈看差了,船没有回来。”连说了数遍,穆香主方才又是一呆,侧脸瞧了眼大海,仰望潘鸣道:“船明明走了,怎能再回,你……看差了吧。”最后一句,语声有些发颤,目光痴痴呆呆,竟似怕与潘鸣分开。

潘鸣温声道:“不错,我看差了。”穆香主眉开眼笑道:“我原想船不能回来,不然天理何在。”潘鸣又觉好气,又觉好笑,心想:“相处竟月,怎未瞧出他是个疯癫疯癫的人。”他不知穆香主与潘泰有莫大过节,无时不想报复他,或家人,只恨困在岛上无此机缘,心中之气与日增添月前知道了潘鸣身份,放他前去,好生悔恨,今日再见,浑以为他落到自己昔日下场,不由的惊喜交集,大舒心头怨气,狂性一发,竟迷了神志。

片刻,穆香主平复下来,想起刚刚失态,即使满脸浓髯,别人瞧不出脸色变化,仍不免尴尬,道:“你自己迂腐不堪,愚蠢可怜,却指责我幸灾乐祸,是何道理?”潘鸣见他旧话重提,双目一瞪,道:“你是不是看到船走了?”穆香主道:“是,那又怎样!”潘鸣道:“怎样,你看到为何不”穆香主哼了一声,道:“为什么要说,让你逃吗?姓穆的第一个不能放过。”潘鸣怒道:“你别血口喷人,我自愿来的,干嘛要逃!”穆香主嘿嘿冷笑。潘鸣心想:“这浑人一味乱说,理他作甚。”穆香主笑了一会,开始指责潘鸣,言词冷嘲热讽。潘鸣为图清静,道:“岛上鲜有船来,不知困多少时候,你说发配到也不差。”径自跃上一块大石坐下,思想来日之计。

穆香主见他这样,笑吟吟地凑到近前,道:“你跟人家立约时我正在那边捉海龟。”伸手向左边一指,道:“当时想叫你来着,转念一想,我在这岛上等了二十年了……姓赵的小丫头不算,好不容易来个傻兮兮,比我还要愚蠢的人,干嘛那么好心你来是受罚,好心了,只怕要替你受罚,于是悄悄地瞧着,你前脚离开,人家随后开船,你居然没有发现哈哈,好玩。

潘鸣好生气恼,斜视他道:“你袖手旁观,看人笑话,算什么前辈”穆香道:“前辈是你叫的,我可未让你这样称呼。嗯,我看人笑话,你自己怎不留个心眼?常言说:轻易信人,早晚吃亏,你随随便便相信人,反怨别人。”他这话无状,却是至理。潘鸣想到此前受人欺骗多因轻信,今日未吸取教训,因此重蹈覆辙,心生懊悔。穆香主又补充道:“你这亏纯属因为自己大意,错误在己,把错处记在我身上,是大错特错,快向老人家赔礼道歉。”潘鸣生性随遇而安,是见好就收之人,说道:“船家言而无信,不怪前辈。”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

穆香主大咧咧受礼,道:“很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跃上左边一块大石,坐下道:“相信并没有错,错的是什么人都信,什么人都信便是愚蠢。”顿了一顿,又道:“与贪利之人定约是迂腐,老夫早年就是太相信人,生生……嘿嘿,自古多情空余恨,更那堪冷落清秋节。唉,有情总比无情苦,无情之人便快活了?”摇了摇头道:“只怕未必。”

潘鸣想起此前他总是冷冰冰的,少言寡语,今日又是戏谑,又是多愁,猜想他定是在情感上受了莫大伤害。猛然之间,潘鸣脑际闪出陈方的身影,心头禁不住一阵酸痛,眼眶湿润。那个于他有血缘,是他父亲的人和穆香主一样痴情,且尤胜于他。

穆香主见潘鸣神色戚然,轻笑道:“受女人骗能有没什么,何必伤心”潘鸣侧过脸道:“前辈看差了,我不是你想的那样”穆香主浓眉遮掩下的眼中闪出狐疑之色,:“不是?哼,那小丫头看起来单纯,口口声声对你情深,不想这么狠心。喂,她让你等几年?”潘鸣见他一味误会,眼望大海,也不解释。穆香主不依不饶道:“我问你呢,让你等几年?”潘鸣转开话题道:“你不是有故事讲吗,这便讲好了,晚辈洗耳恭听。”

穆香主道:“是有故事要讲,那是方才,我见你被人送到在这荒岛上,不由的心花怒放,心想:‘老天待我不薄,今后有人来做伴了。’一时兴高采烈,想讲故事给你听,现下没有了。”

潘鸣听了这几句话,心头怒气再起,说道:“从前见你沉默寡言,想不到心里居然藏了这许多花肚肠肠,为什么没有了!”穆香主并不介意他的话,双目注向海天交际之处,怔怔不语。潘鸣等了一会,穆香主仿佛已入定,蹙眉凝思,不言不语。

二人说话时,海面上生起了大风,浪头击打在石壁上,轰隆隆作响,海鸟在头顶上“欧欧”盘旋。潘鸣抬眼仰望,羡慕海鸟可自由自在的翱翔,神驰远飞,希望自己化身海鸟,脱离眼前之困。穆香主忽然低声道:“你二婶还好吧。”潘鸣一愣,转脸向他道:“什么?”穆香主悠悠地道:“你知我因为什么生活这岛上。”潘鸣心道:“映霞岛是你明教的地盘,你奉命居守还有什么可说。”转念心想:“他提师妹的母亲,难道……难道师妹与我一样,竟也是私生”言念及此,胸口重重一震,认为此事八九是真,急切想知道事情原委,却又恐过于焦急,穆香主卖关子不肯说,装出一副漫不经心地的样子道:“因为什么

穆香主道:“因为你二婶,她……是我师妹。”说了这两句,目光瞧向潘鸣,似等他问,半天不出一语。潘鸣恐岔开话题,只轻哦了一声,并不接话。穆香主道:“你怎不问?”潘鸣道:“前辈,你可知道我二叔有个女儿?”穆香主神色惨然,缓缓的道:“许多年过去了,她原该有个女儿,你不问,是知道我们的事了?是孙教主告诉的,还是……还是……”他还是了半天,语声与脸上充满关切和激动,只是说不出话。潘鸣知他还是后面说什么,说道:“不是二婶告诉的。前辈,晚辈对您二婶的事半点不知。”

穆香主目光如电般横了他一眼,脸上忽然显出愤怒之状,气冲冲道:“你爹是个阴险毒辣的家伙,诡计多端,喜欢打听隐秘,探人端底,十几年朝夕相处怎瞧不出什么!哼,老子不是东西,小子更不是。”说罢仰望大海深处,又不言语。潘鸣纵知潘泰并非生父,他又劣迹斑斑,然则穆香主不知自己身世,让他辱骂尊长,若不出言喝斥几句,面子上终究过不去,把脸一沉,假意怒道:“家……父与阁下可有过节?”穆香主道:“过节没有,交情到有一些。小子,你没一点像你老子。”

潘鸣愕然,心道:“原来这人是潘泰的故交。”穆香主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道:“你老子最擅假仁假义,向人市恩,他可提过我的名字?”潘鸣心道:“这人当着我的面数落潘泰,想是也吃过他的亏。”他知道自己姓陈后原想改换祖姓,无奈心中不愿认陈方这个父亲,和颜悦色道:“前辈既知在下身份,何故一再称我公子。”穆香主道:“称呼不过是大家相互套,作不得数,我和潘泰曾以兄弟相称,便真是兄弟了吗?”潘鸣道:“嗯,前辈言之有理。”他想知叶是否为他所生,又道:“师妹聪明俊美,今年一十……”一语未尽,穆香主两眼如电般射向过来,口中道:“师妹是谁!”语声微微有些激动,潘鸣见他这般,心下大致了然,淡淡地道:“是我二叔的女儿,姓叶,名……”

穆香主打断道:“我自然知道她姓叶,她名字用的是那个“‘’?”潘鸣欺骗:“美玉之琳,琳师妹今年……”穆香主道:“美玉之琳是哪个琳?”潘鸣两次想说叶年纪均被打断,开口便道:“师妹今年一十八岁,乙丑五月生人,那时是大观三年,琳是王旁加双木。前辈,大观三年的事还记得吗?”穆香主不答,喃喃道:“林加王便与我名字不同了。”潘鸣心尖一跳,:“怎么,前辈名中也有个林字?”穆香主仍自喃喃道:“同音不同字,这仍是念着我了?加了王是不忘,忘不了,想时时念道?”脸上露出奇异兴奋之色,眼神深邃,沉醉于往日甜蜜之中。

潘鸣脑际闪出陈方,这些时日他多次试着认陈方作父亲,总是不能,哪怕从心里喊声“爹”,也是不能。

穆香主道:“喂,你可听说我单名一个‘林’?,树林向的‘林’。”他这话其实自言自语,潘鸣却当是问自己,寻思:“林师妹名字与他相同,难道是他的孩子?嗯,瞧情形应该是。”:“嗯,原来前辈大名叫穆林,双木成林,寓意深深,好名。”穆林哼了一声,道:“成林不成对,劳燕各自飞,好什么!”潘鸣道:“穆前辈,你和叶二婶……你们……都是明教?”他本想是情人,话到嘴边想起父母在南岩宫那晚的事,心中又是酸楚,又是害臊,话头立时一窒,于是言词。

穆林道:“我们当然是明教。”双眉一扬,你绕着弯想问什么?”潘鸣盘腿而坐,膝下岩石不甚平整,肌肉隐隐作痛,站起身抖抖精神道:“师妹名字是她娘取的,与前辈名字谐音相同,因此晚辈说的寓意深深指的是这个。”穆香主也即站起,面向潘鸣点头道:“还有什么。”潘鸣道:“孩子的名字大多由爹来取,师妹由她娘来取原没有什么,只是……前辈,那字似包含了对你往日的柔情款款。

海风阵阵吹来,穆林长髯飘飘,野性粗豪,与柔字沾不上半点,摇摇头道:“你认为她是我的女儿?了。”潘鸣有种莫名的失落,说道:“哦,原来不是,晚辈想差了。”不禁为自己的念头感到羞耻。原来他疑心叶是穆林之女不自禁的有些欣喜,也有些同病相怜,心道:“师妹若是私生,便与我身世相同

穆林仰天叹了口气,道:“我跟你讲故事吧。”这话他方才已然说过,此时旧话重提,不待潘鸣应声便道:“当年,孙教主新任,命我随杨副教主及两位长老赴西域拜谒总教。”说了这里,瞧了潘鸣一眼,道:“所谓拜谒其实报呈,潘公子可知中原明教源于西域?”潘鸣并不知道此节,见他又称自己为公子,暗暗苦笑,恐岔开话题惹他又不肯说,只轻嗯了一声,并不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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